第2章 章節
那孤家寡人的樣子和他背後遲遲不愈的傷口,我只好任勞任怨當牛做馬順帶照顧了他一應衣食起居。
至于為什麽天帝身邊連個随侍的人都沒有,我認為是因為天帝有潔癖。
對,潔癖。
整個太虛宮裏幹淨得連地板都能映出我的模樣。
再看看魔界昏暗的光和寸草不生的山石,我明白了六界之中真的是有壁的。
同樣是龍,天帝住天宮,我住魔窟。
離開天帝的第一天,想他。
不知道我離開了,他是不是又只能一個人左右手對弈。
離開天帝的第二天,想他。
不知道他能不能記得天天澆灌太虛宮裏的玉色槐花樹。
離開天帝的第三天,想他。
……
大爺的,我受不了了,于是我掏出他送我的龍鱗端詳了很久,最後下定決心打算再回去看看。
只可惜我一出門,就被父君逮了個正着。
“小兔崽子你又要跑去哪兒?”
我被父君揪着耳朵,一路扯到了魔宮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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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父君你放手,那麽多人都看着,給我留點面子。
不止天界愛開會,一百年沒回來,魔界也興起了愛開會的潮流。
作孽,我怎麽走到哪兒哪兒就開會。
父君說這次主要商讨一下天帝娶親,我們要不要派人去送個禮。
一堆人說天界魔界不睦已久,沒必要做這場面功夫。
另一堆人說天帝娶親,娶的是大荒境瑤光仙子,不給天界面子,也得給大荒境面子。
父君問我怎麽看,我能怎麽看,我摸着藏在袖子裏的龍鱗滿臉震驚的看。
離開天帝的八天,我父君告訴我天帝要娶親了。
我當天帝替身當了這麽久,從未有人和我說過還有這樁婚事,于是我抓着父君問這婚事我怎麽不知道。
父君上下掃了我一眼,眼神仿佛在說他怎麽有我這麽個蠢兒子。
父君說這樁婚事定下的時候我父君都還不認識我母後。
天帝與日月同生,誕于混沌,長于太虛,那個瑤光仙子頂天了也就七萬歲。
這場婚事我不同意,不為別的,就為我拖太虛宮的地板拖了百年,那大荒境的風沙比魔界還大,瑤光仙子一上去沾沙帶泥的,天帝能忍?
為了探清楚虛實,我悄悄上了九重天,天宮外的巡防嚴了很多,我沒能混進去。
于是我又去了大荒境,大荒境風沙太大,我迷了路,繞了八九天才走出來。
等我兜兜轉轉回到魔界的時候,父君已經準備好了一應賀禮,把禮品名冊塞進了我手裏,告訴我打通天界和魔界壁壘的任務就交給我了。
我頭頂還留着大荒境的黃土,手裏捏着厚厚的禮單,問父君前幾天不是還說要一統六界嗎。
父君雙手叉看着魔界陰沉的天,告訴我大人的事你少管。
我很想反駁他,你的兒子不但管了大人的事,還在九重天受過衆神朝拜。
但是按照父君的性格,估計會把這件事宣揚得人盡皆知,所以我閉嘴了。
在離天帝大婚還有半個月的時,我同其他各界的人一同上了九重天,我用了自己本來的面貌,那片龍鱗被我貼身放着。
天宮守衛查了賀禮,漫不經心的放行,在我背後嘟嘟囔囔的說怎麽魔界的人都來了。
跟着我的随從氣的半死,嚷嚷着要回去,不受這鳥氣,而我則看着天宮裏剛剛鋪陳了一半的大婚裝飾發呆。
天帝真的要娶親了,對方是以美貌聞名六界的瑤光仙子。
我被安排在離太虛宮最遠的宮殿,想要去太虛宮,光飛都要飛小一柱香的時間,那怕如此,這殿裏還是亮堂堂的,和魔界比起來真就應了那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的随從也不鬧了,樂呵呵的住了下來,看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都不忍心告訴他太虛宮比這裏精致一萬倍。
這場盛大的婚事讓九重天前所未有的熱鬧了起來,六界之人齊道賀,都在天宮住了下來,不過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簡單來說,我,魔界少君,景淮,被孤立了。
我問随從為什麽其他五界的人都不待見魔界。
随從說大約是弱者成群,猛獸獨行。
我讓他滾。
他說得令。
這些人不但不同我聊天,連當晚的瓊花臺宴飲也不知會我,等到仙童在瓊花臺點人數發現魔界之人一個都沒去,急匆匆的趕來尋我時,我才知道這檔子事。
仙童說明明是有人來請過我,送過請帖的。
我和随從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我把随從扔了出去,讓他替我去。
本少君也是有脾氣的。
人人都去了瓊花臺,瓊花臺的絲竹聲卻傳不到我這裏,于是我溜達着去了斬風崖。
就是這個矗立在九重天外的斷崖,本少君曾在這裏一刀把天帝劈暈了半個月。
我站在崖頭,有些腿軟,原先不覺得,現在正眼往下一看才知道這斬風崖居然這麽高,一眼望不到頭,仿佛直通冥界。
“何人在此?”
身後突然響起的熟悉聲音吓得我腳下趔趄,斬風崖的碎石撲簌簌滾落,我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一轉身,果然是天帝。
斬風崖的風也安靜,四周無聲,天帝出現得讓我猝不及防,一時忘了行禮。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然後才涼涼開口
“原來是少君。”
我就說他肯定知道魔界少君長什麽樣子,畢竟我出生以後我那父君高興得每年畫一張我的畫像傳播出去嘚瑟,到處說這是魔界未來的接班人。
于是我彎腰行禮,對他拜了一拜。
他問我為何不去瓊花臺,反而來了斬風崖。我總不好說是來緬懷自己當初的光榮事跡,畢竟一個仙君砍了他一刀和一個魔君砍了他一刀,這是兩回事,而且我也不想讓他知道太虛宮陪伴許久的阿槐,是只孽龍。
于是我說天宮太大,我迷路了。
他看了我一眼,擡手給我指了回宮的路。
我企圖給他表演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所以沒有借坡下驢的離開,反而反問他為什麽也離了瓊花臺。
但天帝不愧是天帝,他根本沒有回答我這個小少君的問題,只告訴我沒事不要來斬風崖閑逛,就轉身離開了。
看他的樣子,完全沒有把我和阿槐聯系在一起。
我松了一口氣,又突然憋了一口氣。
我得找人撒撒氣,所以當随從告訴我是妖界的一只樹妖攔下來送瓊花臺夜宴請柬,并且昨晚瓊花臺的東西是真的好吃到讓人停不下嘴的時候,我飛身出去找到了樹妖,把他扯到宮牆下面打的他四處飄葉子。
果不其然,中午我就被通傳,說天帝有請。
沒有歸順天界就是有這麽點好處,天帝傳召別人是直接帶走,找我就是說有請。
這就是排面。
前些年我都是坐在天帝的位置上,現在猛然站在下首,還怪不适應的。
樹妖趴在我腳邊哭的期期艾艾,控訴我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說自己只是拿錯了請柬,天花亂墜,好像我給他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往一旁挪了又挪,還是沒能攔住他的樹葉汁子飙到我身上,連帶着飚得大殿的磚石上也都是米黃色的汁。
特意跑到我宮門口來拿錯請柬,這種事但凡長了腦子一般就做不出來的。
我看見天帝望着樹妖,眉頭蹙了起來。
果然潔癖這種事是與生俱來絕不會變的。
我索性兩手一攤,表示願意認罰。
于是天帝便走到了大殿中,擡起手在樹妖的發頂輕點了一下,月白色的光從指尖流出,像一層柔軟的紗把樹妖包裹住,光芒散去,樹妖也恢複了人型。
天帝側身望向我,我聳了聳肩膀,歪頭對望回去。
兩兩相望,他先垂下了眼睑,吩咐仙倌送我們回去,然後離開了大殿。
自從我在天宮裏暴打了一頓樹妖,連天帝都給了我面子的事傳開以後,我在天上的日子就好過了起了。
雖然不能像在魔界那樣橫行無阻,但要去什麽地方也都是有人帶路指引的。
比如現在,我就扒着白發蒼顏的司記真君不放手,非要他給我講講天帝和瑤光仙子的婚事是怎麽定下的。
司記真君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被我拽得更彎了些,顫顫巍巍的取下腰間的儲物袋,埋頭在裏面翻了半天才取出一本記事的冊子,又在冊子裏翻了半天才找到了四萬年前天帝與瑤光仙子定下婚約的紀錄。
約四萬年前,本來鎮壓在大荒境內的窮奇突然解開封印,啖肉飲血屠戮無數,大荒境內血流成河,是天帝化龍,以真身與窮奇大戰近十日,最後才将窮奇再度鎮壓。
說得簡單點,這是一個英雄救了美人全家,美人非要以身相許的故事。
我又拉着司記真君問為什麽四萬年前的婚約現在要突然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