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吳楚望着輪椅上的男人微笑地朝他道:“或者說,你內褲一般都在哪裏買的?”
吳楚一臉莫名其妙,但依舊是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後認真回答道:“巷子那邊夜市擺攤的第三家,十塊錢四條。”
吳楚望着男人猶豫的神情,他帶着點興致勃勃道:“他家的質量還蠻好的,你也想買嗎?”
“我覺得那幾家裏,他們家的內褲是最好看的。”
殷缙沉默了下來,他偏頭咳了咳道:“是挺好的……就是好像有點褪色……”
他轉過頭,望了望面前身姿挺拔勁瘦腿長的男生,委婉道:“你很喜歡現在的內褲嗎?”
吳楚理所當然點了點頭,他朝着廚房走去道:“喜歡啊,我穿了那麽久才把它穿得那麽舒服的……”
殷缙眼睜睜看着廚房裏的小男生随意地打開洗衣機的蓋子,幾秒鐘後,男生站在洗衣機面前沉默了下來。
十分鐘過去,客廳依舊安靜得沒有什麽聲音。
殷缙坐在輪椅上,欲言又止,他望着面前沉默的吳楚,生平第一次有了種開口艱難的感覺。
吳楚坐在沙發上,帶着點絕望地望着一團皺巴巴亂七八糟被染得灰撲撲的衣服。
他那條最舒服最喜歡的黑色內褲被洗衣機攪得破了好幾個小洞,變成了皺巴巴灰撲撲的一團。
輪椅上的殷缙斟酌着開口帶着幾分謹慎道:“可能是洗得太久了……”
吳楚沉默着沒說話。
殷缙委婉道:“我那裏有新的內褲,不褪色的那種,你要不要?”
吳楚還是沒說話,他站起來只悶頭朝着自己房間走去,殷缙望着男生沉默的背影心下就是一咯噔。
不是十塊錢四條嗎?
難道這小男生只買了五塊錢兩條用來換洗,卻不好意思說?
也是,十八十九歲的年輕小夥子,本來就是自尊心敏感的時候,被人知道了買地攤上的內褲,還被同租的人發現內褲因為質量不好而褪色,指不定心裏的自尊心要被擰成了什麽樣子。
殷缙坐在輪椅上,想起了剛來的時候,吳楚擡頭望向他的那一眼,渾身上下都帶着點警惕。
啧。
他單手撐着下颚,眼眸微微阖着,指尖帶着點煩躁地輪椅扶手上點着,似乎是在考慮現在打電話托人去夜市小攤第三家買吳楚的內褲還來不來得及。
沒過多久,吳楚推開房門,嘴裏嘟囔着點什麽,手上拿着幾卷針和線走到沙發面前坐了下來。
殷缙轉動輪椅,雙手交叉在腹前,微微帶着點試探問道:“找到新內褲了嗎?”
眉骨上貼着創口貼,鬓邊短發短短一茬,眉眼看起來桀骜的吳楚奇怪道:“為什麽要找新內褲?”
殷缙有點愣地看着吳楚舉起他那條褪了色的黑色內褲,對着光線認認真真研究了那兩個破洞後,理所當然開口道:“補一補就好了啊。”
殷缙臉色微微扭曲了一下,望着那迎着燈光和夜風輕輕晃了晃的內褲道:“補一補?”
他看着已經在低頭眯着眼睛穿針引線了的男生,大刀闊斧地坐着,五官銳利,氣質看上去酷似随時随地能夠拎着扳手去跟人收保護費的人。
如今正在低頭認認真真縫着自己心愛的內褲。
殷缙深吸了一口氣,他開口委婉道:“我明天托人買給你吧?”
吳楚頭也不擡道:“不用。”
殷缙盯着那穿來穿去的針,沉默了一下道:“換條新的吧”
“我出錢。”
吳楚不出聲,認認真真低頭縫着自己的內褲。
這小男生就真的不怕被自己喜歡的人扒了褲子後,讓喜歡的人被吓到嗎?
“我喜歡的人,不扒我褲子。”
“他很安靜單純的,他不是那種性格的人。”
不知不覺忍不住把心裏的話蹦出來的殷缙:“……”
客廳中夜風悶熱,吳楚坐在沙發上,想了想道:“他很好的。”
看出來了。
不然也不會哄得面前這小男生連條內褲的都不舍得換,勤勤懇懇地用來贊老婆本。
男人坐在輪椅上,目光掠過坐在沙發上的吳楚,開始對着吳楚口中那喜歡的人,起了點興趣。
像吳楚這樣暗中渾身緊繃着,瞥人時都帶着點警惕,看起來有又冷又硬,長相鋒利的男生,到底是什麽樣的女生。
才能讓這樣的男生,光是提起,都能變得柔軟起來,甚至順手攬下照顧了同屋子多多少少帶着點麻煩的室友。
要知道,剛開始,吳楚對他,可是三句話都蹦不出個屁來,開口第一句就是冷着臉的“你真牛逼。”
但如今,殷缙目光散漫地落到了陽臺上的塑料小水壺上,指尖忍不住動了動。
起了鏽的老舊陽臺上的吊籃旁放着一個塑料小水壺,那盆吊籃是他搬進居民樓随便養着來玩的,每天都習慣了澆點水。
下午殷缙轉動輪椅來到陽臺前,拿起塑料水壺準備裝點水,澆一澆那看起來有點發蔫的吊籃,一拿起卻發現有點不對勁。
塑料小水壺已經被人裝滿了水,滿滿當當的。
殷缙一挑眉,想起了昨天晚上吳楚坐在沙發上,格外耿直地跟他道:“以後你需要我,你就吱一聲。”
他還沒吱聲,那穿得看起來土不拉幾的小土狗就已經自覺地給他裝水在水壺裏了。
啧啧啧。
這一切也僅僅是因為他沾了那個女生的光。
倘若真要是那個女生,指不定要被這小男生寵成什麽樣。
沙發上的吳楚縫好了自己的內褲,他抖了抖,上上下下地檢查了一遍內褲,滿意道:“這會就算他真的來扒我褲子。”
“也絕對看不出來我縫過。”
殷缙雙手交叉在腹前,聞言挑眉道:“你不是說她不會扒你褲子嗎?”
吳楚抱起衣服朝着洗衣機走去,他看着讓他心愛的內褲破了兩個洞,還一直妄想着讓他換內褲的男人,冷漠道:“你懂得個屁。”
“你只懂讓洗衣機轉兩個小時。”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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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某個高級俱樂部中,杜航身邊的公子哥醉醺醺大着舌頭道:“你、你看錯了吧,航哥……”
“吳楚、楚那小情人,就一個窮學生,哪、哪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頭……”
穿着暗紅色襯衫,領口松垮垮敞開兩顆扣子的杜航臉色帶着點陰沉,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雙手搭在沙發上,眯起眼睛,自顧自道:“難不成真是看錯了……”
吳楚跟他小情人的事最近傳遍了整個圈子,杜航身邊那公子哥也知道杜航一直跟那吳楚不對付,便醉醺醺道:“他、他那小情人說來也怪,扒上誰不好,扒上、上這麽一個不受寵的野種……”
吳家那點事,圈子裏幾乎沒人不知道,吳家的大少爺吳翰手腕強硬,作風狠辣,成年起便開始強勢掌控自家集團,幾乎是他們年輕圈子裏的頂尖人物。
但吳楚這個吳家小少爺,着實引人發笑,從出生起就被吳家的人以克母的名聲送到了鄉下,一個豪門的小少爺,長到六歲,連自家的老宅都沒踏進去過一步。
七歲那年被接回老宅,私生子和野種的流言直接就從吳家裏頭傳了出來。
越發可笑的是,吳家大少爺吳翰,對這個從未見過的親弟弟,親口在宴會上,皺着眉頭滿眼厭惡叫滾。
至此以後幾年中,他們跟吳楚這樣差不多同齡的人,幾乎都是聽着吳楚野種私生子這個名號長大的。
這種排斥和厭惡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就自然而然地在圈子中流傳了起來。
杜航靠在沙發上,眯着煙在包廂中缭繞的煙霧中想着那天吳楚的冷臉,他越想心中就越有郁氣,索性便推開身邊的小男生,沉着臉要出去透個氣。
他懶洋洋出門點了只煙,含着煙在走往廁所,不經意一擡眼便在走廊前頭瞥到了在幾個保镖身後略微熟悉的身影,他眯着煙向前跨了好幾大步,在金碧輝煌的走廊中向前走去。
一個穿着馬甲的侍從想要攔住他,杜航冷聲道:“滾。”便大步跨向走廊前頭的人。
果然他這幾天蹲在這準沒錯,總算被他逮到了。
幾個保镖身後的男人穿着昂貴合身的西裝,面容俊美,他身邊站了個男生,黑發,看起來有些腼腆。
杜航眯着眼,咬着煙,他盯着那黑發男生,隐隐約約看過去側面有點像吳楚。
他有點狐疑,難不成是吳楚那傻逼屁颠屁颠帶着他小情人來的?
沒多久,杜航就篤定了那男生絕對不是吳楚。
就吳楚那土狗,給他八百年,他也搭配不出黑發男生身上那套衣服。
他永遠只會花花綠綠使勁往自己身上套那土了吧唧的衣服,永遠勇于在回溯潮流二十年。
做鄉村時尚的第一引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