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微光之下二

本來是想着要這樣做的——我本來都以為今天和楚令塵必要吵上一架,戰況激烈的話,可能會發展成當場鬥毆。

如果不是那顆偷襲我的籃球的話,本來劇情是那樣發展的。

被砸到後腦勺的一瞬間我整個人傻掉——多少年沒人敢打我的頭,多少年沒人能打到我的頭——我那還沒來得及對楚令塵發的火一下子蹭蹭往外冒。

“誰他媽瞎了眼?”我朝着籃球場吼。

遠處幾個半大的小夥子空着手望着我,一個比一個懵。

我抱着那顆籃球,懷着一顆想動手打人的心,狠狠地——把球砸了回去。

“靠,真不爽……”我把手指掰得嘎嘎響,回過頭正看到楚令塵正看着我。

一張死人臉,真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什麽看,快走吧,”我推推他,他還盯着我,我被他盯得發慌。

“我不想惹麻煩行了吧?”現在又不是什麽小混混也不是什麽黑社會,誰天天沒事找事想打架啊?楚令塵終于動了,但他不是朝前走,他是摸了摸我的後腦勺,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氣問,“痛不痛?”“廢話,你被砸一下試試。”

他簡直廢話連篇。

楚令塵本來垂眸看我,突然擡了擡眼,我跟着往後看,正看到一個抱着籃球的大高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诶!那個…… 同學!”他跑到我跟前,氣還沒喘勻。

我看着他。

楚令塵也看着他。

他擡起頭,揚起一張剛正的面龐——濃眉大眼,方額高鼻梁,看着就很像一個好人。

這個“好人”還沒來得及對我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被打了。

我愣在了原地。

拳頭帶風原來是真的。

楚令塵不愧是楚令塵——我一邊想着我這小身板能挨幾拳,一邊在他準備下一次出手前攔住了他。

“你發什麽瘋?”我死死抱住楚令塵的腰大吼——我覺得我才是瘋了,我說,“我還上不上學了?”懷抱下的身體幾乎在一瞬間熄火。

這句話簡直是必殺技,雖然我不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但這不妨礙我得心應手地使用它,我甚至想以後多用幾次。

我擡頭看了看楚令塵。

楚令塵果然冷靜下來了,甚至說是冷靜過頭了,他看起來怪怪的。

剛剛發瘋像只瘋狗,現在又冷冰冰像根木頭。

但我沒心情關心他,我松開了抱住他的手——我比較在意莫名其妙挨了打的齊氚。

我怕他訛我。

“诶……?是你先用球打的我哦……不能怪我們…… ”我斟酌着措辭,盡量撇清責任。

齊氚還保持着被楚令塵打的姿勢,偏過頭去,一只手捂着臉。

他也不說話,我也看不清他什麽表情,心裏一時有些怵。

我實在沒忍住,伸手把他捂着臉的那只手扒拉下來,“诶不會流血了吧……”他還挺犟的,我扯了好幾下沒扯下來,跟個不開口的花甲一樣,最後使了點勁兒才成功。

他手一放下來我被吓了一跳——多麽剛毅正直的一張臉啊,不過“……怎麽哭了?”一時間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我戳戳楚令塵的後腰,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

倒是齊氚先開口了,他捂着臉,嗚嗚嗚道:“沒、沒關系……?嗚都是我的錯…… ”楚令塵斜斜地瞥了我一眼,甩甩手腕道:“根本沒用多大力氣。”

我很無語,這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能打嗎?面前的大塊頭還在流淚。

“那你這難道是…… ”我有些遲疑地問。

我還以為他是疼哭了呢,畢竟楚令塵的武力值還是擺在那兒的——可你這麽皮糙肉厚不至于被打痛嘛,這眼淚算怎麽回事?齊氚抽抽嗒嗒道:“我對不起你…… ”感情是良知使這人落淚。

我有些無語,怎麽性子比以前還軟,還會因為誤傷到別人難過到哭出來。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啊,籃球打頭多常見啊!”我蒼白地解釋,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地撂開頭發給他看我的後腦勺,“看看,又沒出血又沒裂口,有什麽好哭的啊?”齊氚淚眼朦胧,伸手摸我的頭,“…… 嗚嗚怎麽起了這麽大一個包啊……”哭得更悲痛了,配合他那張寫滿正氣的臉,簡直像我英勇就義了一樣。

一直沉默不語的楚令塵突然開口,他指了指齊氚,“別哭了,你,”然後又指了指我 ,“送他去醫務室,知道嗎?”齊氚猛點頭,眼淚還是刷刷直流。

我被他淚腺的儲水量震驚了,正驚嘆着呢,肩膀上被輕輕拍了一下,我轉過頭去,看到藍色的文件夾從我肩膀上拿開,楚令塵轉過身去,邊走邊說,“在醫務室等我。”

齊氚真的就帶我去了醫務室,大概是因為還沒開學,醫務室根本沒人。

他大概是這裏的常客,非常輕車熟路地從醫務室裏面的架子上掏出一個醫療箱。

“诶诶,行了吧,你還真打算給我腦袋上纏紗布啊。”

眼看着他把繃帶都拿出來了,我幹淨叫停他。

他有些猶豫:“可是你的頭……”“頂多頭皮血腫,睡個覺再喝杯水就好了。”

我擺擺手,這種小磕小碰我是一點都不在意。

看他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開玩笑地點點自己的胸口:“你不知道吧,我身體可好了,被刀砍了都不留疤的那種,恢複機能一級棒。”

他吓了一跳,眼睛睜得老大:“什麽?你還被刀砍過?”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看着齊氚的樣子覺得好笑得不行,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人長得這麽好笑啊,這種濃眉大眼的天真也太引人發笑了吧?我肯定地點點頭:“是啊,被人用刀砍過。”

還是你親自動的手呢,齊氚。

楚令塵辦完事來接我的時候,我正在給齊氚講如果被鋼筆手槍打中小腿,應該作出什麽表情才能裝作只是小腿抽筋。

“……?你知道吧?一般的鋼筆手槍啊,外管是拉機柄,筆挂那個地方是阻鐵按鈕……”我講得興致勃勃,齊氚伸長脖子聽得津津有味。

“…… 這個時候千萬要冷靜,反正不致命,頂多是疼……”我翹着個二郎腿,撩起一邊褲腿給他比劃着胫骨的位置,“……就是容易落下後遺症……”齊氚點頭如搗蒜,讓人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掏出個小本本作筆記。

我好久沒跟人說過這麽多話,講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就是話說多了有點口渴,喉嚨怪癢的。

剛好旁邊遞過來一個保溫杯,杯子挺眼熟的,握住杯子的手也挺眼熟的。

楚令塵握住杯身的手瘦得過分,這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的小指是歪的。

我一愣然後接過來打開,裏面倒是沒有枸杞。

是淡黃色的苦荞茶。

我喝了一大口,把杯子放在一邊的桌子上,邊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轉過頭去沖齊氚道:“你打籃球的時候也小心點,我下次給你講一個被重物擊頭變成傻子的事,可吓人了啧啧……”齊氚傻乎乎地點頭,跟着我站起身,看到楚令塵後下意識地後縮,期期艾艾地打招呼道:“楚、楚先生…… ”楚令塵把杯子拿起來旋緊杯蓋,聽到齊氚叫他只瞥了他一眼,然後問我:“你告訴他的?”“那是,”我笑嘻嘻地跳到齊氚跟前摟住他的肩膀,“我和齊氚現在是好哥們了,當然要互通款曲,各報家門啦。”

楚令塵有些嫌惡地打掉我搭在齊氚肩膀上的手,說:“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

我轉過頭去不理他,拍拍齊氚的肩:“好兄弟,哥哥我先走了。”

齊氚似乎很感動我能在楚令塵面前說這些話,大有些要和我再喝三杯結拜酒的氣勢,依依不舍地握着我的肩,重重地點頭道:“嗯!”楚令塵很不耐煩看我們醫務室二結義,拎着我就走了,我扒着門框和齊氚告別并警告他不要再打籃球了。

下樓梯的時候楚令塵走得很快,我在他身後抓着樓梯扶手搖搖晃晃,一階樓梯蹦一下,頗有些小時候跳房子的歡樂。

楚令塵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停了下來,語氣平平,“別玩了,快下來。”

我全當聽不見,在一階樓梯上左右跳動,大喊:“踩到陷阱了!不能前進!”然後往後跳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還要倒退一步。”

楚令塵不說話,就靜靜站在那兒。

他在等我,這個發現讓我很不爽,我一步一步往後退,退回了上一層樓,我攀着扶手,胸口壓在手臂上,探出半個身子去看下一層樓的楚令塵。

“楚令塵,”我叫他,他擡起頭來看我,“你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個學校?”楚令塵語氣很平淡:“你該上學。”

“那怎麽這麽巧?你的學區房附近就這所學校?”他似乎笑了一下,“不是還有兩所嗎,嗯?你難道更喜歡那兩個?”我回憶了一下,路上似乎是還有一所校門上漆都快脫落完的技校和一所帶附屬幼兒園附屬小中學以及附屬醫院的私立學校。

這麽一想還真是這所學校是最好的選擇。

我往回縮了縮,把下巴墊在手背上,“那為什麽又那麽巧?齊氚剛好在這所學校?”楚令塵回避了我的直線提問:“交個朋友也不錯不是嗎?”“呵,交朋友啊……”我忍不住笑出聲,拖長音道,“那你不覺得我應該交個’新’朋友比較好嗎?”新的、不認識的、不出現在我任何回憶裏的,朋友。

這次我相信楚令塵是真的笑了,雖然我沒有聽見他的笑聲。

“小七,”我聽到他說,“他就是你的新朋友。”

“你的前十七年,可從來、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有沒有人來挽留我一下的?沒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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