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微光之下五
我拿了剪子過去,綁戚臣的繩子很粗,纏繞得很有技術,看着不像是随便綁的,我本來想找到最後的結扣把它解開就行,可愣是沒找到活結。
“這誰給你綁的啊……”越看越像SM。
我蹲下身,簡單粗暴地開始用剪子的刃開始磨繩子。
“伊伊的媽媽,”戚臣彎不下腰,只是低頭看着我,“怎麽了嗎?”我一擡頭,剛好對上戚臣的視線。
我下意識地躲開他的注視,低下頭去,“……這手法……不像一般人綁的……”“是嗎。”
“嗯……不過你幹嘛給我打電話啊?”我随口道,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你們兩都被綁着,怎麽打的電話啊?”“……那個時候伊伊只是分別被綁了手和腳,還是能活動,”他淡淡道,“後來被她媽媽發現才被捆成一團的。”
“……那現在她還在這裏嗎?”“走了,”他似乎覺得好笑,“你問她幹什麽?”“沒……”我把最後一個結剪開,道,“…… 就是覺得有點可怕。”
“是挺可怕的,”他掙開繩子站了起來,活動了下關節,平靜道,“有時候是。”
“你還沒說為什麽給我打電話。”
“不是給你打,是給楚令塵打。”
他糾正我。
“有什麽不一樣。”
我無所謂道,“那我換個方式問,你幹嘛打我們家電話?”“為了找楚令塵。”
得,他就是在和我繞圈子呗,我順着他的話問:“那為什麽給他打電話?”“他是警察。”
“那為什麽不打110 ?”“因為會把警察叫來。”
我有些心累,“別和我繞彎子了好嗎?”他笑笑,走到沙發邊,一邊給伊伊揉着手腕一邊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呢,警察和警察是不一樣的。”
“我不知道。”
我翻個白眼,起身打算走掉。
戚臣叫住我,“诶,你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吧。”
我站住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覺得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奇怪。
先是我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那邊的人說要找楚令塵救命,然後我作為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備選項去救人,到了楚令塵以前住的小區,發現了曾經借給我過校服的的小姑娘和戚臣竟然是一家人,然後我發現兩兄妹都被綁着,被困于一個充滿臭雞蛋氣味的房子裏,罪魁禍首還是他們的媽媽,那位被自己兒子稱作危險人物的媽媽還一絲是個sm愛好者,而剛剛被自家老媽捆在家裏的人現在在一臉平靜地邀請我留下吃個便飯?這是不是有點過于跳躍和不合常理?我坐到沙發上問伊伊:“你哥是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腦子壞掉了?”伊伊有些怯生生的,說:“哥哥早不上學了。”
“…… 哦。”
我往沙發背上靠,然後問,“那你是叫戚伊伊嗎?”既然是戚臣的妹妹,那應該和戚臣一個姓吧?“戚伊伊……”我念了一遍,道,“聽起來和我名字還蠻像的。”
沒想到伊伊搖搖頭,說她姓李,叫李婉伊。
“溫婉的婉,伊人的伊。”
“小鳥依人的依人?”見我還是雲裏霧裏的,她幹脆從桌上抽了張便簽,一字一畫地寫了下來,我湊過去看,她寫完擡起頭的時候剛好跟我撞到一起。
“哎喲。”
我捂着頭,剛好跟她對上眼,她也做着一樣的動作,我們相視一笑,多了點熟悉的感覺。
等戚臣端着幾盤菜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和伊伊熱烈地讨論起了中華龍鳥的羽毛顏色。
“過來吃飯了。”
坐在餐桌前,我發現基本上都是涼菜,還有幾個鹵味,随口問道,“怎麽,煤氣費很貴?”戚臣很平靜地分筷子,道,“屋子裏的天然氣還沒散盡,不敢開火。”
“…… 天然氣漏了?”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聞到一股淡淡的臭雞蛋味道。
原來是天然氣裏的臭味劑。
我拿起筷子戳戳碗裏的米飯,道,“……?是忘關了嗎?”戚臣在我對面坐下,說:“你覺得呢?”“你媽媽……”“她不是我媽媽,”他打斷我,“是伊伊的媽媽。”
伊伊看我一臉茫然,解釋道,“哥哥以前不是哥哥,媽媽和哥哥的爸爸結婚後才是哥哥。”
重組家庭啊。
“……那你多吃點肉。”
我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給伊伊夾了個鹵雞腿。
然後我發現戚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怪吓人的。
“幹嘛呀?”“沒什麽,”戚臣慢條斯理地送了一筷子米飯到嘴裏,嚼完後才慢悠悠道,“只是發現你這人還挺同情心泛濫的。”
我皺眉:“你說什麽呢。”
伊伊說:“哥哥是說你心眼好。”
“那他不會撿點好詞……說的什麽話呀……”我低下頭猛往嘴裏扒飯,含混道:“再說……同情心這種東西……”我是最沒有的了。
我沒有一個會把孩子綁在家裏還打開天然氣開關讓他們等死的媽媽,因為我有媽媽等于沒有媽媽。
我有家等于沒有家。
我爸爸是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家的無賴,偶爾回來,渾身上下除了酒氣和幾張皺皺巴巴的鈔票之外別無他物,哪怕一句誇獎一句想念。
而媽媽在家,卻好像永遠不在家,永遠沒有人給我檢查作業、也永遠沒有人會給我開家長會,頭一天做好的飯菜一直要吃到第二天,如果是夏天,有時候飯會馊掉,吃了就會拉肚子,如果是冬天,連鍋帶蓋放在窗臺上,裏面的菜能放上一星期,所以我不喜歡夏天也不喜歡冬天。
春天的時候我容易感冒,感冒了就只能待在家裏,還會被老師罵,我也不喜歡。
我喜歡秋天,秋天的時候媽媽會買很多的橘子,因為這個季節橘子便宜,一箱一箱的堆在客廳邊,我飯前飯後都要來一個,人都變得有點橘子色。
可是我還是不太高興,因為媽媽還是好像不在家一樣,我見不到她。
後來我十七歲,我好難得的和我媽媽說了許多話,只是我在門外跪着,她在門裏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伊伊的媽媽想讓她死掉,我的媽媽卻已經當我死掉了。
我沒資格同情她。
吃完飯戚臣說要送我回去,伊伊穿上粉色的外套跟我們一起,出門前戚臣還給她梳了雙馬尾,用帶桃心的橡皮筋綁的。
我和戚臣走在前頭,伊伊蹦蹦跳跳跟在後頭,她好像完全不受今天所發生的事情的影響,路邊随便一個什麽東西都能引起她的好奇,使得我和戚臣不得不多次停下來等她,等她發現我們在前面等她的時候又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跑着跟上來。
可愛得我想打噴嚏。
很快,她又被一株灌木迷住了,在花壇邊蹲了下來,我和戚臣在前面的一顆樟樹下閑聊,我想問他關于他媽媽的事情,但又覺得和我沒什麽關系問不出口,他倒是主動開口了。
“伊伊的媽媽是三年前和我繼父結婚的,去年冬天離的。”
他雙手插在外套兜裏,臉上是好像在談論別人一樣的輕松,“我繼父和我媽是在七年前在一起的,四年前分開的。”
“我都快被你繞昏了。”
理了半天人物關系,我覺得腦子很亂。
戚臣眯起眼睛看我,說,“簡單點說就是,我沒有爸爸,伊伊沒有爸爸媽媽。”
我深吸一口氣,“……?不,并沒有變得更簡單。”
“伊伊是被收養的孩子,她的養母跟我繼父結了婚,我們成了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一家人。”
戚臣突然嘆了口氣,“你現在知道了。”
“……我不該問的。”
我小聲說,我後悔了,這本來就不管我的事,我何必多此一舉。
我對別人家裏的彎彎繞繞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會讓我心裏覺得不舒服。
戚臣說:“那我們可以聊一點和你有關的。”
“比如中華龍鳥?”“……?不,”他說,“關于你為什麽會接到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