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憶之匣一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我趨利避害的本能告訴我我必須趕快逃離這個地方,逃離戚臣、逃離楚令塵、逃離一切可能會毀壞我的生活的存在,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我逃不開,我還老是往槍口上撞。

“啊我、我要走了,天很晚了。”

我找了個蹩腳的借口,想要溜之大吉,戚臣卻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胳膊,“我待會兒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

我臉上堆起笑,想要撇開他的手,卻發現他力氣大得驚人。

他盯着我,眼神我看不太懂。

他突然開口,“是楚令塵不想讓你知道嗎?”“什麽?”他猛地松開手,我沒來得及收回力氣,差點被重力帶倒。

“看來是我弄錯了,”他說,“我還以為……你可以幫我們。”

“是啊,你一定是弄錯了。”

我被他的話弄得心裏很不舒服,但我不是會為了逞一時口舌之快就把自己賣了的人,再說了,我是好是壞這件事沒有人有資格評價我。

他戚臣也不例外。

我轉身想要走掉,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警笛聲吓住了。

我下意識地愣在了原地——這不是什麽好的條件反射。

大概幾十秒,我回過神來,深呼了一口氣,想要像路邊的任何一個路人一樣,有些好奇又不太在意地、稀松平常地走掉。

戚臣卻追了上來。

戚臣卻追了上來,拉住我說:“跟我來。”

身體先理智一步,下意識地開始逃亡。

凜冽的風聲和雜亂的腳步聲一起,伴着極速的心跳——它們像是多年好友,闊別多年再次出現在了我的耳邊。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懷念。

很快的,我們跑到一棟樓的後面,樓與樓之間的狹小過道堆滿雜物,斑駁的牆壁上滿是塗鴉和污漬,和進入小區時看到的幹淨整潔仿佛兩個世界。

伊伊竟然跑得比我們還快,躲在一個垃圾桶的後面,露出半張臉,看到我們就拼命地揮手。

“你、你……幹嘛拉着我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氣灌入鼻腔帶來些微的刺痛,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運動過了,身體本能地排斥着這樣的過激。

“你沒聽到嗎?楚令塵來了。”

戚臣站在兩棟樓面接的起點,光和影各自割據一方,像是在他身上斜切了一刀,他說,“如果你不想和我們扯上關系,那你應該也不想被楚令看到你在這裏。”

我怔怔地望着陽光下他的一半側臉,太陌生了,就像從來沒見過一樣。

他轉過身,影子又将他的面容覆蓋,好似故人歸來。

他說,“這裏被封鎖了,你暫時出不去,那不如你先幫幫我們好不好?”我看着他,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我,那雙很漂亮的仿佛琥珀一樣的瞳孔裏,我看到了我。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我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是在我們認識的兩年又三個月後。

那個時候他說,他媽媽生病了,劇組不給他放假,他也是這麽問我,他說我暫時走不開,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們當時在酒店的頂樓房間裏,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我躺在椅子上,他俯下身幫我收拾着茶幾上的撲克牌,他一張一張地撿,然後面對着我,說,你能不能幫幫我?我睜開眼,看到他蹲在茶幾邊,陽光只落到他的頭發和前額,他的眼睛在影子下閃爍着水潤的光,我微微坐起來,看着光又落到他身後,才反應過來是的影子覆蓋了他,是我擋住了陽光。

那個時候的戚臣二十幾?大概比現在的他要大好幾歲,那個時候的我又是二十幾?好像比他小上那麽一點。

當時我是怎麽說的?我好像是說:“可以啊。”

“但你欠我了。”

我喃喃道,重複着多年前我跟他說過的話,“你欠我一次。”

“是的。”

一如多年前,他的眼睛就像是藏着陽光的湖泊,他允諾道,“我欠你一次。”

伊伊帶我去了一家小賣店,付了三毛錢,用他們的公用電話給楚令塵打電話,我不知道電話號碼,伊伊就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報。

我們蹲在小賣店的樓梯上,心髒跟着聽筒裏的嘟嘟嘟一起砰砰跳。

我本來是很緊張的,可當聽筒那頭傳來楚令塵的聲音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我不是十七歲的、只敢做些小偷小摸的混混成麒一。

我是敢算計楚令塵、算計到連自己的命都能做籌碼扔出去的成麒一。

“楚令塵,”我的聲音平穩,仿佛我不過是在問一下今天的天氣,“你為什麽還沒回來?”那邊的聲音有些失了真,我猜可能是他躲到了一邊捂住了嘴。

“你還在家?”“那不然在哪兒?”“……?茶幾上有餅幹,你先吃點墊肚子,我等會兒回來。”

我問他:“你在哪兒?”他沒有回我,只是說:“你乖乖呆着。”

我挂了電話,伊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們走吧。”

我沖她笑笑,說。

伊伊于是也松了口氣,露出了笑臉,拉着我往小區後面的一片房子走。

這幾棟樓看起來像是閑置的空樓,不知道刷了幾層牆灰的樓體上還拉着印有前幾年流行語的橫幅,日久天長,被雨水沖打得失了顏色,萎靡地飄揚在風中。

在這裏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種陰溝裏的老鼠散發出來的味道,屬于肮髒的、罪惡的、另一個世界的味道。

伊伊拉着我的手,說:“警察從外面排查起,小區門口有一家棋牌室、一百米開外的三樓有個黑旅館,黑旅館樓下是個網吧,天天都有未成年人進去打游戲,那幾個地方是重點排查區域,我們最多有二十分鐘。”

“怎麽找?”我跟着伊伊慢慢往裏走,伊伊帶我上了最前面的一棟樓,她直接略過一樓,帶我上到二樓,在樓道裏給我一把鑰匙。

“這裏面所有有鎖的門都可以用這把鑰匙打開。”

我掂量着那吧有些鏽跡的鑰匙,問,“那沒有鎖的門呢?”伊伊有些不解:“沒鎖的門直接推開不就好了?”她繼續道,“每層樓兩間屋子,我們分開找。”

“找什麽?”“找人,”伊伊抿了下嘴唇,低下頭,說,“找我媽媽。”

伊伊說得沒有錯,這裏的門,但凡有鎖的,都能用這把鑰匙打開——這當然不是一把萬能鑰匙,只不過所有的鎖都是同一種罷了。

這說明對于某些特定人群來說,這些上了鎖的房屋,是完全開放的公共場所。

誰會需要這些空房子——我打開門,和前兩間屋子如出一轍,髒亂無序,塑料袋和油漆桶散落一地,還有幾個大的飲料瓶倒在地上,除了幾張木椅子沒有多餘的家具。

我走進去,站到窗口邊時不知道踩到什麽,發出咯吱的一聲脆響,我擡起腳才發現鞋底上黏了些堅果殼,地上是被我踩碎了的山核桃果仁。

我下意識往窗臺望,正看到對面樓的第三層,戚臣正在關窗戶,他側身站在窗邊,把手伸出去,把每一扇窗戶都鎖住。

他動作快速利索,似乎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關窗戶,下意識多看了幾眼,他卻像是感覺到了似的,突然擡起頭來。

我一驚,下意識地後退,不小心踩到好幾顆山核桃,直直地往後栽。

潛水太久導致缺氧(說的就是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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