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潘淵剛走出客棧,身後同族弟子便道。

“少宗主,真的要把江東流的遺孤交給鳳三公子。”

潘淵道:“那是自然。”

長守派全族上下慘遭滅門,雖說長老會已經調查清楚,并且發布公告說是與柳橋風有關,但他的直覺告訴他,此事絕對不簡單。那孩子在他手中,左右也不過是個燙手的山芋。

那弟子欲言欲止:“當初鳳小公子為了柳青蕪,将整個無相宗攪得天翻地覆,顯然是對他師姐用情至深。我看那江氏遺孤,和那柳青蕪有七八分的相似,你說鳳小公子會不會……”

潘淵篤定道:“不會。沈笙的秉性我還是了解的。”

他話雖是這麽說,可他翌日清晨見到那孩子眼淚汪汪,委屈巴巴地跟在鳳小公子身後時,腦海中突然就響起了昨日他和師弟的對話。那鳳三不會真的對自己的師侄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他身子一震,覺得自己貿然把江東流的遺孤交到沈笙手裏,是個錯誤的決定。早知道,把他送到無相宗也好。上前兩步,蹲下身,看了看那孩子已經哭紅的雙眼,拍了拍肩膀。

“孩子,是誰欺負你了,你說出來,叔叔給你主持公道。”

那孩子癟着嘴,看着潘淵,一副看傻逼的表情,張口嗫嚅了幾下,似是想說些什麽,忽得把頭扭到一邊。

咦,這是什麽目光。

潘淵還欲再問,身後沈笙咳嗽一聲。

“小宗主,他現是不能開口說話,不過我能想像得出他想說什麽。”

接着,身後的月閑湊過頭來,學江源致的腔調來,“呔,你他媽是誰呀。不男不女的東西,艹,輪得到你他媽給我主持公道。”

那孩子雙眼一亮,若不是沈笙在場,他當場就想給月閑豎一個大拇指。

潘淵:「…」。

幸好自己沒有将那小子交給無相宗的人,否則以他的那張嘴,日後他想要再登無相宗的門,可就難了。

“江小宗主放心,我們小公子對他好着呢。他現在只是被施了禁言術,我們小公子說了,他要是一日不改罵人的臭毛病,這禁術就一日不解。”

潘淵誇贊道:“鳳小公子真是教導有方。”

沈笙咳了一聲,昨日他将孩子領回客棧之後,确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事情。連忙轉移了話題。兩人便聊起明安村一事。

潘淵道:“我們邊走邊說。”

江源致看他們兩人閑聊,注意力已不在自己這邊,腳步不由得放緩。轉身朝身後一條小巷子跑去,誰知他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提着後脖領給拎了回來。

“阿致,你怎麽又走錯路了。小公子在前面呢!”

那孩子掙紮幾下,顯然是無法從月閑手裏掙脫。慫拉着腦袋,心中頓時有了虎落平原被狗欺之感。

明安村離江陽城不過三十餘裏,全村上下不過數十戶人家,近日卻接連發生兩起人死之後,又重新複活的怪事。

家屬們面對這些已經死去的家屬,表現也是各異,欣喜若狂有之,驚恐懼怕有之。

民間常有人死詐屍這回事,但形成的條件卻可以稱之為苛刻。生前必是心中懷有滔天積怨,死後又被埋在一處聚煞之地。

明安村外有一處村裏人集資修助的小廟,雖不甚宏偉,但香火卻一直連綿不斷。據說,庇護此處的神靈,靈力高深,往往是有求必應。因此不少附近村莊的村民也聞訊而來,添些香火燈油,日夜供奉以祈求平安。

廟門兩旁,擺放着兩只雄姿高昂的石鹿。這石鹿雕刻栩栩如生,或許也是受了人間香火的緣故,那兩只石像是會活過來一般,輕擡的前蹄仿佛下一刻,就要踏雲而去。

只是,跨過大門。廟裏的神像,卻不是白鹿,而是一只蛇首龜背的玄武。

他們到來的時候,已經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立在門旁,此人身材高佻,目若朗星。腰間懸一青鋒寶劍,身後負着一張大弓,擡手輕輕撫摸白鹿的石刻。

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潘淵正說得起勁,冷不防擡眼看到此人。又把目光轉到沈笙身上,自覺後退兩步,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就差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了。

沈笙目光互他相觸,一聲師弟還沒有喊出口,那少年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上更是些陰雲密布。目光随後就落到沈笙身後的江源致身上。

沈笙下意識将孩子護在身後。這個動作顯然引起那少年不滿,冷哼一聲,甩袖便往村子裏走去。

潘淵好戲沒有看成,略有些遺憾,扯着沈笙的袖子道:“你們好歹也算得上是同門師兄弟,難得見上一次面,也不寒喧一下。”

當初沈笙為了混進無相宗,想了不少門路。正巧那年無相宗特意向外發布公告,要收兩名人族子弟。而沈笙趁此機會掩藏自己的身份,混入無相宗。當時,他便被安排和顧明軒同住一個院子。

潘淵拍了拍沈笙的肩膀安慰道。

“那些吃草的腦袋都有些轉不過來彎而已,時間一長他自己就會想通。不過,無相宗當時招了兩名弟子,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江東流。無相宗的人都認為,他們招的是兩個根骨奇佳的人族,但誰知你們兩個都是喬裝身份混入其中。尤其是你,當時還男扮女裝,将整個無相宗耍得團團轉。”

後來,江東流因修行理念與師門分歧愈深,遂脫離了無相宗,開立了長守派,這都是些後話了。

沈笙道:“我當時也沒有法子,公告上面寫的是要一男一女。當時已經被江東流搶先,我若是不想些法子,定是入了不了無相宗。”

潘淵道:“也正是如此,之後的無相宗,再也不敢招收一些外族子弟了。”

沈笙也有些哭笑不得。

“看來,他還是有些記恨我。”

“那倒也未必,你看這小廟的外面原本放着的是無相宗的白鹿,但廟裏的神像卻是定天宗的那只綠毛龜。”

沈笙了然。

明安村的這座土廟原本供奉的應該是無相宗的白鹿,此地自然也成為了無相宗的地盤。但後來不知為何,村民們将廟裏的神像換成定天宗的玄武。

這種行為就像是人界之中,将自己辛苦經營的地盤拱手讓給別人一樣,自然肉疼。不僅如此,人間的百姓的信仰會形成一股無形的屏障,用來抗擊各族子弟在渡劫時的天雷。

但這也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一族信仰者衆多,其子弟出能人者渡過天劫的也就更多。那些渡過天劫同族也會無形中反哺回去,加深民間信仰。

反之,若是本族的地盤不斷被別的族人殘食,族人中能渡過天劫的幾率便會很少。

後來,出了不少別族子弟,暗中搗毀竟争對手的宮觀廟宇。這種事情雖然明面上被長老會給嚴令禁止,但仍有不少心懷僥幸者暗中出手。結果則是無一例外,全族被押到長老會的審判臺上,昭告天下。

此事一出,民間頓時沸騰。原本那些信奉的百姓聽到此事之後,認為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居然要靠如此下作的手段才能維持自己的神力,大感失望。其結果也可想知,雖然那一族只處罰了幾個帶着鬧事的子弟。但沒了信仰,此後這一族渡過天劫者寥寥無幾,很快便銷聲匿跡了。

看起來,民間的信仰很重要,幾乎是到了非它不可的地步。但凡事總有例個,若是一個人的身體足夠強悍,可以抗擊天雷的威勢,那些民間信仰充其量也只算上錦上添花而已。

潘淵道:“不過飛羽宗倒不用擔心這些。誰叫你們本相就是鳳凰呢,不像我們本相只是只灰狼呢。”

鳳凰在民間一直都有衆多信徒,在百姓中的地位極高,且有吉祥寓意。新婚嫁娘的裝束便是鳳冠霞帔。君王布仁行天下,四海生平,便會引來鳳凰清鳴。這樣,又可讓史官在史書上大書一筆,作為自己功績的佐證。

因此,無論是在民間,還是皇家,鳳凰一族都擁有衆多信奉者。

兩人又接着往村裏走去,誰知潘淵卻停在半路不動了。

沈笙看他,潘淵咳了一下道:“我覺得我們貿然進這個村子有點危險,若是一般的詐屍還好。要是村子裏真的有人被柳橋風奪舍了,那我們豈不是自尋死路。鳳三小公子你這些年來一直都在閉關,對于柳橋風此人不大了解。此人詭計多端,使用的武器也與尋常人等不同。據說他長老會帶人圍攻他時,他那根藤條一下子便就貫穿了數十人的腦袋。”

沈笙拍了拍潘淵的肩膀道:“他再厲害也是之前的事了。倉促之間奪舍,也未必就能奈何的了你。”

潘淵一想,倒也真是。況且天塌下來,有個高的人在頂着,哪怕沈笙不濟,還有一個無相宗的顧明軒在前頭頂着,他怕啥。

安慰完江小宗主後,沈笙才想起來自己那個便宜師侄,想着已經讓他吃夠了苦頭,剛解開禁言術,就聽那孩子冷冷道:“你是想憋死老子,還想讓我叫你爺爺,你他媽做夢。”

看來這小子是一點記性也沒長,沈笙剛想再次把他的嘴巴給封上,就聽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你真的确定這真是柳青蕪的孩子嗎。不會是被什麽人給奪舍了?”

作者有話說:

不會寫小劇場。

不過,為什麽叫柳橋風街主,是因為我覺得街主比街霸要好聽一些。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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