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笙回頭,見一身白衣的顧明軒從一個拐角後走了出來。

“這孩子雖然與我師姐有七八分相似,但滿嘴的污言穢語。師姐之前曾與我有書信往來,提到一句說其知書達禮。他現在這副模樣,倒是和傳說中的柳橋風頗為相似……”

他話還沒有說完,月閑便插嘴。

“你也不想想,江小公子流落到民間多少年了,學了些民間的髒話也情有可緣不是。”

顧明軒盯了他一眼,只是這一眼,月閑便感覺似有尖刃在他身上劃過,瑟縮一下。娘唉,當初小公子就是跟他住一個院子的,得受了多大的苦。

顧明軒近前,沈笙本能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下一刻,顧明軒的手就搭在江源致的肩膀上。

“把這孩子交給我,我帶回無相宗,到時候自然會有法子知曉。”

月閑躲在沈笙的背後,伸出頭結巴道:“能有什麽法子,不就是嚴刑逼供那一套。你們無相宗本就和江東流對付不過去,誰知道人到你那裏,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說完,他似真怕沈笙腦袋一抽,将那孩子交給了無相宗,抓着沈笙的袖子。

“公子,不能交給他。”

對此,江遠致也深表贊同。

沈笙将顧明軒的手指一一撥開,把孩子抱到懷裏。

“明軒,我認為大人之間的事,不應該牽扯到孩子身上。”

顧明軒身子微顫,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氣到了,半晌才道:“你以為我這是挾私報複?你別忘了,柳青蕪她是我的姐姐。此子若真是我姐姐的遺孤,我怎麽會對他不利。”

月閑适時又插進話來:“可她只是你表姐。長守派出事這麽長時間,你怎麽不去尋?現在我們小公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就要過來搶,鬼知道你有什麽心思。”

顧明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這一番争吵,頓時引來不少村民圍觀。沈笙知曉顧明軒臉皮薄,向來不喜歡被這麽多人圍觀。果然,還是他先妥協朝沈笙丢下句狠話之後,便揚長而去。

“到時候,你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潘淵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道:“顧小公子脾氣怎麽這麽大,難怪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出來。”

沈笙道:“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沈笙覺得,他混入無相宗,所行的荒唐事不少。可他對顧明軒一直沒話說。那個時候,顧明軒雖總是板着一張小臉,跟在他身後。身份揭穿以後,他本以為整個無相宗裏,只有顧明軒會站在他這邊。但事實恰好相反。他男扮女裝事情被揭露之後,反應最大的反而是他。明明是長了一張娃娃臉,怎麽長大之後,身上反而多了一股子淩厲之氣,讓人親近不起來。

——

村子裏發生人死之後又複活的怪事,這種事情想瞞也瞞不住,沈笙在村裏轉了幾圈,便将事情打聽清楚了。

怪事有兩樁,其中一樁便是一對成婚不久的小夫妻。妻子嫁過來不久,丈夫從江陽城回來時,遭遇到意外,不小心掉到河裏去了。在水裏泡了三天三夜,據說屍體撈回來時,臉都已經被河裏的魚蝦啃得不成樣子了。

那新婚妻子只能從那被泡得發爛的衣衫上,勉強認出是自己的丈夫。

在水裏泡上個三天三夜,本就死得透透的,誰知停屍的當晚,那新婚妻子突然似是聽到熟悉的咳嗽聲,她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下一刻她丈夫的屍體便動了起來。甚至還喚了妻子的小名。

月閑聽到這兒,吓得身體打顫,連忙摟緊了懷裏的江遠致。江遠致被月閑摟在懷裏,一臉的鄙夷,小臉微微側了側,正巧看到沈笙投來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回身抱住月閑,身子也跟着發抖。

哇!好可怕。

沈笙似是很滿意他的動作,接着道:“如果怕了,就去上別處玩兒去吧!”

江遠致正求之不得,可轉念一想,顧明軒也在這個村子,他似認真想了一回兒,決定還是待在沈笙身邊比較靠譜一些。

沈笙道:“另一位麽,則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情況和之前也差不多,半個月前,突然發了高燒亡故。下葬當日,他娘給他穿鞋子的時候,察覺到不對勁,一擡頭發現那孩子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喊了聲娘親。”

潘淵道:“這種事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我非吓死不可。”

沈笙沒理他,繼續道:“那婦人見兒子死而複生,非但沒有受到驚吓,反而是喜極而泣,認為是天上的神明聽到了自己的禱告,保佑了自己兒子。這兩人雖然都身遭橫禍,但并不足以形成詐屍的條件。”

潘淵聽出他的話外之音,道“我若是柳橋風,我必定會選那個孩子奪舍重生。加把勁努努力,說不定日後也能大成。而成年人的根骨已經定型了,若要從頭修煉,難度可要大的多了。”

沈笙道:“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長老會那幫人更能想到。你說柳橋風狡詐無比,他又是倉皇逃命,說不定還真的就反其道而行之。”

潘淵一想,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月閑道:“我也有一句話要說。”

“你說。”

月閑道:“你說那個柳橋風會不會預判,你們預判他會找一個成年人的身體來掩人耳目,所以特意找了個孩子的身體。”

沈笙:「…」。

潘淵:「…」。

江源致:「…」。

不得不承認,月閑這小子直覺有時候格外地敏銳。

“诶?你們都看我做什麽?”月閑撓了撓頭:“我就只是這麽随口一說,随後一說而已。”

丈夫出事的那戶人家,住在村子最東面。

沈笙剛剛走近,就聽到屋子裏傳來幾聲咳嗽,接着便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程哥,吃飯了。”

一道籬笆圍成的小院裏,丈夫坐在木凳子上,手裏正擺弄着一些小玩意。聽到妻子的聲音,連忙将手中的活計放下。

“來了!”

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從屋子裏端出兩碟小菜,丈夫見狀連忙起身接過,放到桌子上。兩人便圍在桌子上有說有笑吃着飯。

「咕嚕!」一聲。

沈笙回頭,見江源致抱着肚子,朝他羞澀一笑。

聲音驚動院子裏的人,見那男人望了過來,沈笙覺得總不能直接說,你之前的丈夫已經死了,我現在懷疑你丈夫是被人奪舍的,所以想特意過來瞧瞧,趁他現在還沒有恢複修為,先弄死他。

他把江源致抱到懷裏,道:“我們路過這兒,我兒子口渴難耐,想讨一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那個叫程哥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眼沈笙,見他衣衫華貴,似是猶豫一下,正準備起身時,手卻被那婦人給拉住了。

那婦人臉色蒼白,時不時便要咳嗽一番,一副病容。她似是感覺到沈笙另有目的,便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偶感風寒,怕把病氣渡給你們。你們還是到別家去吧。”

沈笙和月閑互相對視一眼。

“夫人是生病了嗎?”不待那婦人回答,沈笙又忙道:“恰好我會些醫理,說不定對夫人也有些助益。”

沈笙謊話說得順口。月閑在一旁暗暗給自家小公子豎了個大拇指,怪不得當初能混進無相宗,在顧明軒的眼皮子底下男扮女裝那麽久而不被人發現。他家小公子的演技當真了得。

那婦人仍不為所動,倒是那男人聽了,喜上眉梢。連忙去給沈笙他們開門。

就在那男子手将要推開門的一瞬間,沈笙的手似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腕,随即立即收回了手。

腳一踏進門,沈笙便看到院子裏擺放着一些木料。牆角邊還放着一個已經做成型的小馬頭,看來這家的主人是個木匠,似是在為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玩具。小到七八月孩子用的磨牙棒,大到七八歲孩童放飛的紙鳶,玩兒的九連環,魯班鎖,可謂是應有盡有。

那男子請沈笙坐下之後,從籃子裏拿出一個饅頭夾了些青菜,遞給江源致。饅頭又黑又硬,他每日天不亮便要起身出門,到江陽城賣些小玩意兒,揣上這兩個饅頭當幹糧。

他看沈笙這一行人,個個都衣着華貴,一派仙風道骨之态。見那孩子不願意伸手去接,以為是自己的飲食過于粗糙,對方看不上。

正要收回手時,見那孩子一手接過饅頭,另一只手悄無聲息的搭在他的腕上。一股無形的威壓将他罩住,他身子一軟,本能就想匍匐在地。但此時,他的身子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直到沈笙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方才那個小孩正啃着見饅頭,正在和月閑一起解着九連環玩兒。

沈笙的手指搭上那婦人的手腕,裝模作樣沉思一番,收回手之後,道:“夫人這病已經有些時日了。”

那男子道:“先生說得不錯,我們也請了城裏的大夫看過了。都說我夫人是陰氣甚重,也礙着她腹中還有一個胎兒,實在不敢用藥。”

那婦人将手藏在袖中,掩面咳嗽一聲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只不過是平常的風寒罷了,幾位水也已經喝過了,我還要休息就不久留幾位了。”

她站起身來一副要趕人走的模樣,沈笙卻一絲不動,像是沒有聽到她下的逐客令一般。

他要是臉皮跟顧明軒一樣薄,當初怎麽能混進無相宗。

“你丈夫辛苦勞作一天,怎麽碗裏的米飯一動未動?”

那婦人臉唰得白了。

沈笙只裝作沒看見,“你這場病,應該是在三個月之前生的罷!”

那婦人未答話,那男了贊道:“先生果真醫術高超,确實如此。只因那日天降大雨,我回來的晚些,夫人不放心我,晚間一直在等我,這才受了些風寒。”

沈笙看那男人一眼,突然道:“不知你們屋子裏面有沒有鏡子。”

那男人雖然奇怪沈笙為何突然将話題扯到鏡子上面,但也只得老實答道:“以前是有的,但是後來我家娘子不小心打碎之後,便沒有再買。”

他奇怪道:“先生為何要說到鏡子,難道鏡子上面有治療我家娘子的法子嗎?”

那婦人身子微顫,沈笙看她一眼,那婦人便立時覺得嘴巴似是被什麽東西粘住一般。

“确實有法子。不過,也不是非要用鏡子不可,你去水缸裏打一盆冷水端過來,我便有法子了。”

那男人聽了,喜滋滋地拿來水盆,剛把水缸的蓋子打開,身子便驀地僵住。

沈笙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現在大概知道,你娘子的病因了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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