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源致在木桶裏泡了一天, 泡得頭昏腦漲,好容易傍晚才上了床,剛剛蓋上被子, 就聽到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江源致自從在木秋那裏得知沈笙對他有非分之想, 仔細回想之前種種, 越來越覺得沈笙行為可疑。
雖說,這具身體是柳青蕪的兒子,而沈笙對這個師姐也一直念念不忘。可長得再像, 他和柳青蕪到底還是兩個人。沈笙對他的照顧, 也超出了傳統意義上師叔與師侄之間的感情。
設身處地的想, 要是自己是沈笙,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和自己最讨厭的男人結了婚。婚後生下的孩子, 哪怕長得再像那個女人, 可一想到他爹是誰,自己都會懶得再看一眼。
出于之前的道義, 救他出水火, 做到這一步, 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可眼下, 他還要靠着沈笙躲避長老會那些老王八。要是他去質問沈笙, 問他對自己到底有什麽非分之想。要是沈笙心虛, 覺得面子上挂不住,矢口否認還好。若是他就勢承認了, 那自己豈不是會順水推舟……
江源致胡思亂想了一陣,越想越覺得他好像身陷泥窩, 怎麽樣都甩不幹淨。晚上, 沈笙來到床前的時候, 他哪裏還有去質問他的勇氣,只得閉目裝睡。
沈笙見江源致小臉紅撲撲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臉,又順手替他掖掖被角,随後将什麽東西放在他的床頭。
聽到沈笙出門的聲音,江源致這才睜開眼,擡起頭時,正和一對綠豆似的小眼睛對上。他吓了一跳,這……這是什麽東西。
是條蟲子,那小東西白白胖胖,正賣力的扭動着身體,往江源致身前拱了拱。
江源致伸出二指,将那東西給捏在手裏。那小蟲子似有靈性,被江源致拿到手裏,也不掙紮,用腦袋蹭蹭江源致的手指。
這東西莫非就是那竹蟲。逍遙游中有寫,鳳凰非梧桐不息,非練實不食。蒼梧山種滿了梧桐和竹子。這種蟲子便叫做竹蟲。據說食之可以強身健體,增強修為。
那些鳳雛小童,閑暇時也會化出原身,到林間找這些竹蟲,全當零嘴解饞。
沈笙是什麽意思,是真的把他當成小雞崽子養了,用蟲子來喂他。江源致看着白白胖胖的蟲子,實在是下不去嘴。不過,喂別的東西,還是可以的。
右袖一抖,一條藤條從他袖口爬出,再沿着手腕慢慢滑向那只白胖胖的竹蟲。此時的竹蟲才察覺到危險,身子開始不停地掙紮起來。
然而,為時已晚,藤條将竹蟲包裹得嚴實,又伸出一截藤條,從竹蟲的頭頂插入。片刻之後藤條松開,慢慢地縮回沈笙袖中,那條竹蟲已經被藤條吃得只剩下一張皮。
晚上吃飯的時候,沈笙和江源致對面而坐。
有好幾次沈笙明顯感覺到江源致在偷偷打量自己,可當他擡頭時,江源致又總會是下意識地躲避自己。
沈笙納悶,這小子不會疼得昏了過去,醒來就變性了吧。
“阿靈怎麽樣了?”片刻之後,還是沈笙率先打破了詭異的沉默。
“阿靈?就是你給我的那條白蟲?”江源致暗地腹诽,怎麽還給一條小蟲子取個名字。
沈笙點頭,“你和它玩得怎麽樣?”
“啊?!”江源致的筷子差點就掉到了地上。
沈笙接下碗筷,目光懷疑,“阿靈是我從小養大的,你将它如何了?”
“沒……沒如何。我只是看那條小蟲子。不,阿靈怪可愛的。所以……不、不是。”
“什麽所以不是,阿靈到底怎麽了?你現在就交給我。”
“阿靈剛才玩累了,現在還在房間裏睡着呢。”
沈笙仍舊有些不信。
“真的?”
“千真萬确。還有小師叔,那個小蟲子,不——阿靈,我特別喜歡,可以再陪我玩一段時間嗎?”
江源致瞧見沈笙目光有些動搖,立即趁機追加砝碼。
“師叔放心,等三個月之後,我立即把阿靈完完整整得還給你。”
這一頓飯,江源致吃得格外窩心。匆匆吞了幾口,就跑回到卧房。翻枕頭,掀被子找了半天,好容易從床底下找到那塊已經幹了的蟲皮。誰知道沈笙會把竹蟲當寵物養。
江源致又把竹蟲的皮翻來覆去看了一遍,蟲身上沒有特殊的标記或者傷口。天底下的竹蟲好像都長得差不多,到時候他去蒼梧山的竹林裏頭,随便逮一只個頭跟這個差不多大的。沈笙或許……也看不出吧。
江源致心裏正這樣想着,忽然聽到外面一聲鳳啼,以為是沈笙來了。忙把蟲皮收回到乾坤袋中,走到窗戶,往外一看。
一只凰鳥已經穿過結界,飛了出去。
江源致剛想推門出去,就被恰好趕來的木秋推回房裏。
“沈笙出去做什麽?”
木秋一邊把他往屋裏推,一邊道。
“你在這裏,他還能去哪?不想去睡柴房,跑到結界外睡枕石卧雪去了呗。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他是羽族,身上有厚厚的羽毛。跟你們這些天生體寒的鱗族不一樣。”
江源致看着木秋,問了一句。
“你這裏真的沒有別的客房了嗎?”
木秋道:“有是有的。鳳小公子也是知道的,不過他也沒問。我也只能在這兒使喚他幾天,等你身上的靈脈修複好。我要再想使喚他可就難了。”
江源致又問了一句。
“修複我的靈脈,真的需要那麽長的時間?”
木秋眼裏閃過一絲警惕之色,探向江源致腕間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如果當時他沒記錯的話,他給江源致把脈的時候,江源致當時應該是昏了過去,他是怎麽知道,他與鳳三的對話的。
江源致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低着頭,眼裏閃過一絲狠戾之色,用左手按住那根有些明顯燥動興奮的藤條。眼前這個鲛人靈力低微,憑借現在的身體,處理起來,也只是略麻煩一些。
只是到時候,他又得想法子給沈笙解釋。
“是你沈笙告訴你的吧!”
江源致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慢慢松開左手。
木秋将這一切不露痕跡的收回眼底。
“唉。你可比鳳三聰明多了,這都被你看出來。你身上的傷雖然嚴重,身體也有些虛寒,但你的本體是條金龍,身體本來就比別人的強悍。回去之後,好好修煉就成。将來的成就不可限量,說不定也會超出你的父親。”
江源致仍舊有些不放心。
“你可曾聽說過柳橋風此人?”
“沒聽說過哪個仙門世家是姓柳的。難道是我不在玄門中間的一百年裏,又有什麽新的門派掘起了嗎?等等,你娘姓柳。你說那柳橋風會不會是你的親戚。”
原來眼前這個人是在自己名揚落雨街之前,就避世在這裏。
“不是。長守派慘遭滅門,據說便是柳橋風所為。”
木秋身子一顫,聲音不自覺得便有些尖銳。
“你說長守派被滅門了。那你娘……”
江源致聲音平靜得吓人。
“死了。”
先前木秋心裏頭還有些納悶,沈笙怎麽帶着柳青蕪的孩子找自己,原來這小子的父母已經亡故了。怪不得沈笙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他之前還故意調侃江源致。想到這兒,心裏頭着實覺得有些冒犯。
“那柳橋風?”
江源致道:“柳橋風已經死了,被沈柏川和郁雷聯手,一劍穿腹而過。”
天剛破曉,沈笙踩着清晨第一縷陽光,推開江源致的木門。
“你這是在做什麽?”
江源致将自己的随身物品裝好,放回乾坤袋中。
“沒什麽。你于醫術并不精通,木秋在趁機诓你呢,其實修複經脈根本花不了那麽長時間。幸好你當時反應很快,及時為我引導那股力量。”他又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他把我日後所需要的丹藥全都放于瓶子裏面,我們現在就回去。”
沈笙這幾日受的苦,比他前半生加起來的苦都要多。但偏偏他面對眼前這兩個人,心裏都有一種莫明的愧疚之感。他向來也不是受虐狂,能早離開此處,也正符合他的心意。
沈笙走的時候,木秋過來送他。自從見過木秋之後,許多他以為已經淡忘的陣年往事,突然又冒了出來。沈笙看着這個以前被他坑慘的鲛人,喉頭頓時有些哽咽。
木秋拍了拍沈笙的肩膀,當初柳青蕪選擇了江東流,對這位心高氣傲的小公主打擊不可謂是不大。
本來,以為閉關一百年出來,可以把媳婦搶了回來,誰知回去的時候,柳青蕪已經不在了,他連自己心上人都沒見上最後一面。
沈笙道:“木秋,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木秋暗暗打量江源致一眼,在對方察覺之前立即收回目光。
“不回去,我在白流山這兒過得挺好的,回去之後又要讨你二哥的嫌的。”
直到确定沈笙和江源致已經走遠。原本靠在門框邊的木秋,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的一樣,原地跳了起來。
媽的,終于将小祖宗們給送走了。這個江源致有些奇怪,他倒是沒往奪舍上面去想,只以為江源致是有什麽事情瞞着沈笙。或許江源致這個身份是假的,是有人想對飛羽宗動手。玄門中人,明争暗鬥,為了一點地盤,各種花樣層出不窮。沈柏川和沈絮這兩個人的修為造詣極高,做事又滴水不漏,別人就把主意打到沈笙頭上來了。
木秋曾幾次想找沈笙單獨問話,但無奈江源致每次都跟在後面。
傻逼才會待在這兒一動不動。這麽些年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出現在沈絮面前,但無奈當時兩個人分別時他說了很多狠話,什麽你不欠我,我不欠你。這次終于有了這個機會。到時候他非得把沈絮踩在腳底下,讓他哭着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