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記·五 ...

西瓜味的冰棍很好吃。

她的笑比西瓜還甜。

——摘自日記

一本練習冊直直朝倚在門口的許星晝飛去,他眼睛也沒眨一下,擡手就穩穩接住了。他朝唐尋露出笑,唇角彎起時,有個很淺的笑窩:“哎喲,被我說中了就這麽兇?”

唐尋看見他臉上那明晃晃欠揍的笑,拿起手裏的東西就要扔過去砸死他。

許星晝一邊誇張地彎着腰躲,一邊演技浮誇地大呼小叫:“別別別!你要是把我砸死,以後誰和你一起為非作歹?”

唐尋冷淡看了他兩眼,慢慢把手裏的玻璃小罐放回了桌上,然後嗤笑了一聲:“用玻璃罐砸你我都嫌浪費。”

唐尋才不舍得用裝玫瑰小曲奇的玻璃罐子砸他,簡直糟蹋她的小曲奇。

“這是來幫我補習的同學,許星晝,我要學習了,立刻出門右轉,滾出我的視線,我不想聽你說話。”

許星晝再一次看向了宋遇,他仿佛活在真空裏,絲毫沒有受他們倆的影響,安靜在改剛剛唐尋做的函數基礎題。

突然間,他擡起了頭,兩人視線相接。

淡淡的,像黎明時凝的晨霧,帶一點淺淺的涼。

許星晝靜了一瞬,又慢慢笑了起來,他頗有些放蕩地吹了聲口哨,看起來像是有些遺憾:“行吧,我滾了,你好好學習。”

許同學說滾就滾,滾得幹脆利落。

“宋同學,剛剛那個人有點神經,別管他。”唐尋将桌上的玻璃小罐推到了宋遇面前,托着下巴看他,“送你,嘗嘗吧。”

“謝謝。”宋遇道了謝,然後取下了玻璃小罐的蓋子,拿出了一塊小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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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清香恰到好處沖淡了曲奇的甜,入口既松又軟。宋遇的目光仍是落在玻璃小罐上,過了好一會後,他突然開口:“他……是你的朋友?”

“朋友?”唐尋看起來對這個詞不太滿意,“我覺得用另一個詞更合适。”

“嗯?”宋遇擡起頭看她,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凝視着別人的時候,忍不住會讓人想到貝加爾湖,清晰倒映着她,卻望不到底。

唐尋露出了有些高深的笑,悠悠說:“豬朋狗友。”

“……好吧。”宋遇眼裏藏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笑,他将試卷遞到唐尋面前,“先來看第三道題,這題你算錯了。”

“第三道題是指數函數和集合的綜合,集合B中有指數函數,需要将x的具體範圍計算出來……”

微風吹入了客廳,卷着淺淡的茉莉香。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走着,廚房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冬瓜的香味逐漸溢了出來。

唐尋見過學習好的人講數學題,大概是因為學的好,所以學霸大多數都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不會基礎知識,讓他們來解釋基礎題時,學霸們多數都是這樣說的——

“沒有為什麽,它就應該選C啊,一看就看出來了。”

所以唐尋并不喜歡問別人題目,這會讓她覺得和對方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但宋遇不一樣。

他看起來冷淡疏離,似乎很不好說話。但他講題的時候,甚至可以說得上溫柔。

唐尋還沒見過能把基礎題講得這麽細致易懂的學霸。

宋遇不會問她聽懂沒有,只要看她似乎還有疑惑,就會十分耐心再講一次。

男生握着筆,在草稿紙上認真寫下解題過程,光線落在他的側臉,勾勒出清俊的眉眼。從低垂的眼,到握筆的手,無一處不認真。

唐尋看着,突然之間,覺得補習也不是那麽煩人了,如果給她補習的是這樣養眼的一個人,她甚至還會覺得愉快。

正所謂,美色養眼。

唐尋的外婆燒了四個菜,外加一鍋冬瓜排骨薏仁湯,熱情招呼宋遇留下來一起吃。

“哎呀,你一大早來幫小尋補習,怎麽能不留下來吃頓午飯呢?小尋平時很少帶同學回來,難得有同學來,我可煮了你飯呢。”

“來來來,坐這。小尋,去給同學盛碗湯。”

抵擋不住外婆的熱情,宋遇最終留下了。

唐尋端了碗湯出來,遞到了他面前,順便給他拿了筷子。

“謝謝。”宋遇低聲道了謝,然後看向了桌上的四道菜。

紅燒排骨,冬瓜焖鴨,白灼西蘭花,還有一盤當開胃菜的梅菜筍絲。

他喝了一口湯,覺得渾身的暑意都被這碗湯給沖散了。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碗筷碰撞聲。外婆不時會把唐尋喜歡的排骨夾到她碗裏,上了年紀的臉上含着溫暖的笑。

宋遇擡頭時正好看見,外婆看見他,便朝他一笑,也夾了一塊排骨到他的碗裏。

“多吃點,你們這些學生,多吃兩塊肉就說會胖會胖,我看都快被風吹走了。”

宋遇愣了愣,過于冷清的眉眼微微柔和下來,他淺淡一笑,說:“好。”

宋遇不重口腹之欲,他從來不挑食,好吃或者不好吃他都吃得差不多。不知是因為唐尋外婆做的菜好吃,還是因為心情愉快的原因,他今天吃得比平常多一些。

吃完飯,外婆讓唐尋把垃圾扔下樓,順便讓兩人下樓去走走,順道消食。

唐尋所住的是一片舊式大院,有許多小巷和較寬的街道縱橫。午後,會有許多老人聚在街口的老榕樹下,閑聊唠嗑,搖着一把蒲扇,說家長裏短。

老榕樹下,還有三三兩兩的老人聚在一起下棋。偶爾有賣冰棍的騎着車路過,叫賣聲傳遍了大街小巷,後面追着一屁股的小孩子。

宋遇和她走在老街上,微涼的風徐徐吹着,吹得牆頭的小風車吱呀轉。

“唐尋丫頭,你旁邊的小夥子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路過棋桌,正在下棋的老伯笑着和她打了聲招呼。

“陳伯,這是我學校裏的同學。”

直到兩人走開,身後還能聽見陳伯和周圍老人的閑談聲。

“那小夥子長得俊,一看就學習特別好,哪像我家哪個不争氣的,一副偷雞摸狗樣……”

唐尋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宋遇,嘆了一聲忍不住笑了:“這裏老人多,他們就喜歡唠嗑別人。”

宋遇微微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其樂融融的老人們,抿了抿唇,表情認真:“挺好的。”頓了頓,他又補上,“這樣很熱鬧。”

“是挺熱鬧的。”唐尋一腳踢飛的路邊的小石子,正好落在旁邊一個小水窪裏,蕩出幾圈漣漪,“宋同學,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什麽樣?”宋遇心中一緊,開始反思自己什麽地方不得體。

“學習這麽好,講題還這麽認真細心的。我見過的學霸啊,他們經常會說,就應該這麽選,沒有為什麽,還經常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一顆石子被踢飛撞到了牆上,又彈回到地上。唐尋枕着手,走姿很是散漫,她微微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看得我想揍他們。”

宋遇靜了一會,壓下心裏被誇的開心,才試探性開口問她:“你……喜歡打架嗎?”

“噗……”唐尋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她扶着水泥牆,笑得花枝亂顫,“我說宋同學,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每天放學之後,沒事就把別人堵學校後門吧?”

“放心,我真不打人。”

只要不是把唐尋惹到發狠了,她很少會動手,畢竟打架又不光彩,能不打還是不打。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遇抿了抿唇,微微有些懊惱。

買冰棍的大叔騎着車路過,清脆的鈴铛聲響遍了大街小巷。

唐尋看見,忽然就有點饞,便朝他招了招手。

大叔停了下來,和她熱情打了招呼:“唐尋丫頭,要買冰棍?”

“要兩根,西瓜味的。”唐尋從口袋裏拿出五塊錢遞了過去。

接過大叔遞來的兩根冰棍,唐尋分了一根給宋遇。

冰棍是鮮紅色的,像是西瓜汁做的。只見唐尋咔嚓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對他說:“你試試,他賣冰棍很多年了,都是新鮮水果榨汁做的冰棍。”

“謝謝。”宋遇輕輕咬了一口,鮮甜的西瓜汁慢慢化在了口中。

他看着走在旁邊的唐尋。她留着長發,發質好極了,随意散在身後,被迎面來的徐徐微風吹起一縷,腳上踩的是人字拖,渾身充滿着真實的煙火氣息。

就像是,一直遙不相及,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忽然真實了起來,觸手可及。

“唐尋。”宋遇看着她,忍不住微微吸了口氣,“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宋同學聽起來,真生疏。

唐尋咬了一口冰棍,一邊呼着冷氣,然後朝他笑了笑,眼尾微微彎了起來:“好的,宋遇。”

宋遇看着她,兩人之間離着兩步距離,明明是再日常不過的對話。

但在那一瞬間,他心中的一簇細芽,剎那間便生出枝來,搖曳着綻出了一朵迎風的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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