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記·十六 ...
她問我怎麽知道她不想複習。
因為，我經常忍不住會看她。
——摘日日記
開學兩個星期，補課的高三黨迎來了第一次正式考試。
美名其曰，正式開學前的摸底考試。
唐尋在學霸雲集的重點班待了兩個星期，慢慢習慣了高三特有的三點一線生活。與普通學生相比，他們也沒有什麽不同，下課也會吵吵鬧鬧，也會三五成群讨論八卦。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上課格外認真，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晚自修嚴格自律。
被說話含糊不清，板書如天女散花的數學老師摧殘之後，二十分鐘的大課間開始了，有幾個同學已經拿着練習冊去講臺纏住了那位講話永遠不清楚的數學老師。
“好餓啊，今天早上不小心睡遲了，早餐都沒來得及買。”
“小超市走起，剛出爐的蒸餃荷葉雞小籠包了解一下。”
教室裏熱鬧起來，好幾個人組成了小超市團購組，去學校的小超市掃蕩。
唐尋前桌的同桌，那個個子嬌小女生，似乎感冒了。
徐語語一邊打噴嚏，一邊開始扒拉她那個全班最大的書箱，從裏面找出一包粉紅印花的紙巾，嘴裏碎碎念:“今天星期四，用這個顏色的。”
她連每天用的紙巾，都有固定的顏色。她那個全班最大的書箱，裏面有一半是書，還有一半都是五顏六色的紙巾。
唐尋發現，這個班盛産學霸，同時也盛産奇葩。
教室後面，幾個男生開始玩籃球，嬉笑打鬧，亂哄哄的。
方子然靈活運着籃球，躲過了想搶他球的男生。他看着在整理試卷的宋遇，朝他喊了一聲:“宋遇，來玩啊，放松一下。”
宋遇将早上剛發的小測試卷按時間夾好，頭也不回就拒絕了方子然:“太吵了。”
“哎，什麽叫太吵了，這叫放松懂嗎？每天這樣做題，都要變傻了。”
唐尋轉身，一手撐在宋遇桌上，托着下巴看班級後面的那群男生在嬉笑打鬧。
“哎，宋同學。”唐尋的視線落到了宋遇臉上，她眼尾細長，雙眼皮前窄後寬，微微一笑時，眼中就像盛滿的春風，不輕不重勾着人，“你會打球嗎？”
宋遇微微移開了視線，點了點頭，應道:“會。怎麽了？”
唐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桌沿，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她托着下巴，笑起來時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懶洋洋的狐貍:“放學之後有空多去籃球場打球啊，給你加油的女生肯定不會少。”
只是，宋遇對這個似乎并不感興趣，他翻開五三練習冊，幾道關于三角函數的例題和基礎聯系題被圈了起來，他将練習冊轉了個方向，然後用筆點了點圈起的題:“做這道題，做完給你講。”
唐尋認命拿起筆，開始寫練習題，一邊寫草稿，她一邊說:“你這樣是要沒對象的。”
她的字飄逸如雲，一筆一劃很有力度。宋遇看着她低頭寫題，她睫毛很長，投下淺淺的一片陰影。早晨的陽光正好，微風吹起了墨綠色的大窗簾。
宋遇的眉眼像被晨風吹開的雲，帶着幾分淺淺的溫和:“會有的。”
在教室後面玩球的方子然被搶走了球，正氣憤時，不留神瞥了宋遇，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一陣刺痛。
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居然覺得宋遇臉上出現了一種名為溫柔的東西。天知道，他認識宋遇這麽多年，還以為他永遠不和這個詞沾邊。
“卧槽，我瞎了吧？”方子然喃喃自語，連後背撞到教室後面的黑板都不知道。
籃球成抛物線朝方子然這邊飛來——
“子然，球啊！”
方子然驀然回過神來，連忙伸手要去接球，卻不小心慢了半拍，反而把球打向了另一邊。
那球被方子然一排，就這麽直直的，砸到了方子然後桌的那個男生桌面上。
籃球和桌面親密接觸，并且将桌面上摞得整整齊齊，嚴密貼合的一疊書撞歪了。同時，飛出去的還有一只筆，那個男生正在寫草稿的筆。
方子然先是一驚，然後連忙跑過去把那只飛的老遠的筆給撿了回來，接着放回了後桌的桌面上，并朝他露出了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沒接住，球砸到你了嗎？砸到手還是砸到了哪裏？”
男生只是淡淡看了方子然一眼，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然後開始将被撞歪的一摞書對齊，他沉默而專注擺着書，似乎并沒有注意到站在一邊的方子然。
在他桌面的左上角，貼着一張便利貼，上面的兩個字很是漂亮。
顧羨。
方子然被晾在一邊，不免有點尴尬。于是他主動幫忙:“我來幫你擺！”
說着，他就走回自己座位，動手給顧羨擺書。
他将歪掉的一摞書重新擺到一個平面上，然後朝顧羨笑了，露出了白而尖的小虎牙:“擺好了，剛剛不好意思啊，我以後會注意的。”
顧羨看了方子然一眼，他眼睛顏色極深，是那種如深沉古井的黑，不帶一點情緒。
然後，方子然就看着顧羨重新開始擺那摞書，一絲不茍地，将每一本書的邊邊角角對齊，看起來像一塊巨大的豆腐，找不出丁點的瑕疵。
然後，他重新拿起筆，開始做題，接着剛剛被打斷的地方，繼續寫了下去。
他的草稿本上，赫然是整整齊齊，一行一行的數學草稿。簡直比別人的作業還要賞心悅目。
方子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了顧羨一會，見對方還是沒有說話的意思，他只好默默坐回了自己發位置，然後看了看自己桌子上随便堆着的好幾本書，突然之間就覺得有點不順眼了。
他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書，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後面的這位顧羨同學，好像從開學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
一個從來沒說過話的後桌。
……
晚上的晚自修沒有看班老師，老師都在教務室分試卷，整理明天的考試試卷。
頭頂的風扇一圈一圈慢慢旋轉，白熾燈沉默點亮了教室。周圍安靜極了，只要風扇吹過時，不小心吹起書頁的聲音。
耳邊能聽到的，都是筆尖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
唐尋看着眼前攤開的歷史書，屢屢走神。
明明只是一章書，她卻怎麽也看不進去。
黑板旁邊的時鐘安靜轉着——九點四十分，晚自修還有四十分鐘結束。
唐尋看着眼前的歷史插圖，那些令人頭疼的分封制官職表讓人頭暈。
她合上了書，有些頹然地爬在了桌子上。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在背書，他們靠着走廊的外牆，神情專注。
走廊外面的林蔭小道的長椅上 也有同學在那邊看書，就着明亮的路燈默念，認真極了。
所有人都能靜下心看書，除了她。
他們的安靜，無形中是一種壓力。
唐尋有些煩躁地撥弄着長發，開始一根一根找分叉的頭發。當她很煩躁時，總喜歡開始折騰自己的頭發。
在她正頹然找分叉時，後面遞來了一張紙條。
唐尋順手接了，發現是宋遇寫給她的。
他的字很有棱角，含蓄間又帶一點清逸，光看字也足以讓人印象深刻。
紙條上只有一句話。
“帶書出來一下。”
唐尋回頭去看時，宋遇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雖然有點一頭霧水，唐尋還是拿起了歷史書和歷史的複習資料，輕輕走出了教室。
宋遇在後面等着她，見她出來，低聲說:“走吧。”
唐尋更是一頭霧水了，見宋遇邁開腿走了，她跟了上去，跟着他穿過走廊，走出了文錦樓，走在陰涼的校道上，兩人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宋遇帶着她，順着校道旁的階梯一級一級往上走。
夜裏的風清爽微涼，吹在臉上，舒緩了在教室裏的煩悶。夏蟲微鳴，飛蛾圍繞着明亮的路燈在打轉。
唐尋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這裏是圖書館前的小花園。
平時白天，這裏的學生都不會少，大多數是捧着書在看的。唐尋從前吊兒郎當，來這裏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她不知道，這裏的夜晚會這麽安靜舒服。
兩人在一旁的長椅坐下，聽着夜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唐尋原本煩躁的心情神奇的安靜下來了。
宋遇翻開了他摘抄的政治時事熱點資料，他看着眼前的資料，但心緒顯然不在這上面。
“有時候的考試前，我會來這裏複習。這裏安靜，複習的時候容易專心。”
“現在覺得好點了嗎？”宋遇側頭看向她，一雙眼中映着燈火，像池水裏揉碎了星輝，星星點點都是溫柔。
唐尋看着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她擡頭看着深沉的夜幕，星子細碎，像小小的鑽石點綴在純黑的綢緞上。
她靠在長椅上，仰着頭笑了，露出了略尖的小虎牙，眼睛微微一彎:“好多了。”她側頭看向宋遇，“不過，你怎麽知道我複習不下去的？”
宋遇若無其事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了政治資料，然後略過了這個話題:“複習吧，明天考語文和綜合科。”
唐尋看着他在路燈下微微泛紅的耳尖，忍不住又笑了。
“宋同學，你真的很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