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日記·三十三 ...

今天回家的時候，傍晚的夕陽很好看。

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一句話——

“将清晨騰起的清寥薄霧，黃昏洩出的璀璨霞光，都藏進心裏，待風足夠溫柔，雲足夠柔軟，便将所有給你。”

——摘日日記

從飯堂到教室的路上，有許多學生三三兩兩走着，側耳傾聽，發現大多數是在讨論月考的高三學生。

方子然還沉浸在，顧羨玩王者這一令人震驚的事實中。他感嘆了好一會，突然間覺得顧羨看起來也不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了，然後拍了拍顧羨的肩，說:“一時間一起玩啊，我王者段位的，技術還行。”

顧羨似乎不太習慣和別人有身體接觸，方子然拍他時，他下意識想往旁邊一避，可不知想到什麽，他最終沒有避開。

過了一會，當方子然以為顧羨默認拒絕的時候。

“嗯。”有點冷冽的聲音，音色偏低，聽起來低而冷，像深夜裏的寒霧。

方子然還沒反應過來，在那邊自顧自地說話:“噢，我就是問問，你不答應也沒什麽……嗯？你說什麽？”

他驀然回頭看向了顧羨，他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樣，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有一瞬間，方子然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他剛剛确确實實，聽到了顧羨說話。

過了好一會，方子然才試探性朝顧羨問:“我剛剛說有時間一起玩，你是不是應了我一聲？”

顧羨沉默點了一下頭。

方子然頓時興高采烈起來，像是取得了什麽重大事件的進展一樣，笑得十分高興:“那你游戲ID是什麽？回去我加你。”

看着方子然興高采烈的樣子，顧羨微微沉默了一會，再次開了口:“以後再說。”

方子然又是愣了一下，對顧羨一天說了兩句話有點驚奇。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附和說:“行。反正也還沒放假，那等放假了我再找你玩。”

方子然的理解是，現在高三，學習緊張，像顧羨這種學習中的戰鬥機，肯定不會浪費時間在游戲上面，估計放長假才會玩幾局。當然，顧羨所理解的長假，應該是寒暑假。

唐尋和溫安南吃完飯後，兩人從另一邊的校道回了教室。校道兩旁的紫荊花開得正好，落在地上，像淡紫色的地毯。

這條校道被稱為情侶道，因為風景很不錯，經常會有情侶在這邊閑逛。

差不多到文錦樓時，唐尋看見了正準備走進教室的方子然和顧羨，還有一個站在九班外面走廊上的男生。

天色有點暗，看不太清楚男生的面容，但一眼看過去，就覺得讓人很舒服。

唐尋記得，這個男生經常會給溫安南送早餐，有時候會送小甜點。雖然溫安南不說，但不瞎的人都開的出來，她其實很開心。

“兔子，你看那個男生。”唐尋的以眼神示意，還輕輕戳了一下兔子同桌的腰。

“你好讨厭啊。”溫安南的臉瞬間紅了一半，擡手就拍掉了唐尋的爪子，然後加快了腳步，低着頭蹭蹭蹭往教室裏走。

唐尋跟在她後面，臉上還帶着有點壞的笑，露出了她尖尖的小虎牙。

溫安南低着頭一路小跑走到教室，餘光瞥到了男生白色的鞋子，猶豫了一會，正在想要不要停下了，右手就被輕輕拉住了。

她被吓了一跳，一擡頭，目光就撞入了他那雙盛滿了笑意的眼睛，如黃梅時節的滿川煙絮，溫柔而含蓄。

“等一下。”他輕輕一笑，然後把一直捧着的粉色盒子遞給了她，“最近天氣幹燥，多喝點水。”

溫安南接過了那個粉色的盒子，兩個人的手指微微一碰，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的鞋尖在地上蹭了好幾下，露出了幾分她的羞怯。

“嗯……謝謝啦。最近天氣涼了，多穿件外套。”磨磨蹭蹭的，她也只說出了這句話。

男生唇角彎彎，笑着點了點頭:“好，我會注意的，你也是。”

“那……那我回教室了，你好好複習。”說完，溫安南低着頭，轉身就跑回了教室。她今天穿着一件連帽的淺粉色衛衣，帽子上有兩只可愛的小耳朵，随着她小跑微微晃起來。

男生看着，忍不住又笑了。

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他想。

剛回到座位坐下，溫安南還沒來得及消去臉上的熱度，就看見了唐尋正安靜看着她，唇角彎彎，帶着意味深長的笑。

她連忙用手捂住唐尋的臉，連耳朵都染上了紅色，聲音又氣又急:“你不準笑！太讨厭了，不準笑了！”

“好咯。”唐尋聳聳肩，表示無奈。她拿下溫安南的小手，然後戳了戳她的肩，說，“今天送了什麽？”

溫安南瞪了她一眼，在唐尋眼裏，她看起來更像一只兔子了。一只，氣鼓鼓的兔子。

雖然瞪了唐尋一眼，但溫安南還是滿足了她的好奇心，把粉色的盒子打開了。

裏面是切好的水果，都是溫安南喜歡吃的，擺成了一圈一圈的圓形，因為每種水果顏色分明，看起來像一個彩虹圈，旁邊還細心準備了叉子。

溫安南吃的時候，叉了一顆櫻桃給唐尋。

唐尋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讓她自己吃。

這麽用心準備的水果盒子，唐尋覺得如果是溫安南一個人吃掉，那個男生應該會很開心的。

在飯堂吃飯，回到教室還早，許多人還沒來。唐尋有點無聊，轉頭看見了方子然在刷微博，宋遇還沒來，後面的顧羨正安靜看書。

方子然擡頭看見唐尋轉過了頭來，就朝她招了一下手，然後把手機移到她面前，熱情地分享:“尋姐你看這只貓，太可愛了吧。”

唐尋看到視頻裏正歪頭賣萌的白色大眼貓，不由有點無語。她高估方子然了，還以為他在看今天的熱點新聞，好搜集作文素材。沒想到他居然在雲吸貓。

“我有點好奇。”唐尋看了一眼仿佛或在真空裏的顧羨，然後和方子然聊了起來，“你是怎麽和顧羨交流的，他一句話都不說，你不覺得很尴尬嗎？”

方子然回頭看了一眼顧羨，看見他正在專注看書，并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什麽。然後他想了一下，看時間還很早，就對唐尋說:“尋姐，我們出去說吧。”

兩人起身一起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走廊外面的小徑上分布着石椅，上面零星坐着幾個同學在看書。

天色已經慢慢暗了，夕陽卷着殘雲，天空呈現出一種介于傍晚與黑夜的顏色，霞光将暗，深藍中染着深深淺淺的橘紅，看起來溫柔極了。

方子然的臉在将暗天色映照下，多了幾分安靜。其實他長得不錯，笑起來很陽光，可惜平時話太多，總給別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尋姐，宋遇和你說他以前的事嗎？”

“以前？小學的時候？”唐尋想了一下，想起之前宋遇和她在操場繞圈時，說過的事。

方子然小小驚訝了一下，也有點意料之中，然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們倆是初中同桌，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人很奇怪，不和別人說話，也不喜歡班級活動，不喜歡熱鬧。”

“所以，我看到顧羨，感覺和看到以前的宋遇一樣。生人勿近，拒絕交流。”

那時候的方子然，像現在一樣，話很多，在班級上永遠是最活躍的一個，和誰都能玩得開。可他偏偏有個說十句也不應一句的同桌。

當時他就覺得，這個人也太安靜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于是他開始每天有事沒事就找他說話，沒事就鬧他，想看看這個人會不會有別的反應。

他喜歡帶零食去教室吃，也很喜歡分給周圍的同學吃。

一開始分給宋遇時，他都是拒絕的。後來次數多了，他也會偶爾接受。

有時候放了假回到學校，宋遇也會帶一些零食給他。

比如果幹、堅果、一些進口的巧克力，都是一些比較健康的零食。

“我最記得的一次，是我初一那會牙疼，零食吃多了，有一顆牙發炎，疼了一個晚自修。”

方子然想起初一那次難熬的晚自修，他疼了整整一大節晚課，下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裝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整個臉一抽一抽在疼，疼到他想拿頭去把牆撞碎。

在他疼到有點迷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手被推了一下，他沒理，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牙疼裏，覺得自己就快死了。

然後，他又被推了一下。

方子然的火氣突然就起來了，他猛地起身，轉頭瞪着那個一直推他的人。

然後，他的表情變成了錯愕。

因為他看到推他的人是宋遇，手上拎着一袋藥，正安靜看着他。

“止痛藥和消炎藥。”他一向寡言，留下這句話後把藥推給了他，然後坐下繼續安靜看書。

宋遇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方子然突然就覺得，他有了點人間煙火味。

從那以後，方子然就意識到，宋遇把他當成了朋友，只是他不善于表達。于是，他開始有意引導宋遇和其他同學交流，經常拉着他參加一些校園集體活動。

過了大半年，在方子然的潛移默化下，宋遇融入了自己的班級。雖然依舊有些冷淡，但并不會把人拒之門外了。

“現在想起初中，就覺得這件事情印象最深刻。就像你一直養一盆仙人掌，以為它永遠不會開花，當你特別難過的時候，它居然開花了。”

“顧羨可能也是因為以前的事，所以性格奇怪。不過他人挺好的，我每次問他題目，他給我寫的解題過程都特別詳細清楚。”

“如果我多說兩句話可以讓一個人開朗一點，那我很樂意的。我希望他也能和別人正常交流，每天這樣一句話都不說，也太難受了吧。哦不對……他今天和我說了兩句話，算是取得了重大進步哈哈哈哈哈。”

方子然說完，自己笑了半天，發現唐尋在看他，忍不住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啊哈哈哈哈，我哥說我從小就愛多管閑事，改都改不了。”

唐尋搖了搖頭，她透過窗戶看向坐在第二組最後一張桌子的顧羨，班上有一個人坐在講臺旁邊的飛機位上，所以他旁邊沒有同桌。白熾燈落在他的臉上，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淺淺的陰翳，看起來冷淡又疏離。

“這不是多管閑事。你的朋友，應該會覺得，能遇到你很幸運。”唐尋拍了拍方子然的頭，然後朝他一笑，“回去了，熱心的方同學，我還要看綜合科的資料。”

得到了自己暗搓搓仰慕偶像的肯定，方子然頓時笑得更加燦爛，跟着唐尋興高采烈進了教室。

他想，如果哪天顧羨願意把他之前的事情說出來，他一定也會這麽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