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日記·四十五 ...
希望有一天, 能理所應當陪她去看醫生。
在她生病的時候,幫她準備好藥, 倒滿熱水。
然後, 在她睡覺時,為她披上一件外套。
——摘日日記
當姍姍來遲的陽光落下時, 深中的第一個早讀鈴已經響了。只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早晨,但方子然覺得一點也不普通。
因為顧羨居然還沒來, 他遲到了!
這簡直和宋遇年級排名掉出前五一樣不可思議。
當悠揚的鈴聲結束時, 顧羨剛好從後門走進了教室,坐在後排的同學像在看靈異事件一樣看着他。
顧羨剛放好書包坐下來, 方子然就滿臉好奇轉過身問他:“你睡過頭了?”
顧羨沉默了一下, 然後微微搖頭表示并沒有。
從小學上學開始, 除了那一次……顧羨從來沒有上學遲到的經歷, 今天勉強算第二次。
然後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裝食物的紙袋,推到了方子然面前,聲音聽起來略微低沉冷冽, 平平淡淡沒什麽情緒:“回禮。”
作為方子然從開學到現在,有事沒事就分零食給他吃的回禮。
方子然驚奇地接過了,然後拿起來看了一眼,紙袋還是熱的, 裏面的芋絲角顯然是剛出鍋, 熟悉的香味飄了出來,勾的他就差垂涎三尺。
班長正在講臺上監督大家早讀,看見方子然捧着個紙袋子, 滿眼放光的樣子,拿起粉筆就擡手扔了過去,精準扔到了他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方子然驚了一下,擡頭看見向來公私分明的班長對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吓得他連忙翻開英語書,探過頭去看了一眼宋遇在讀哪一頁。
裝模作樣讀了一分鐘,見班長沒再看他,方子然偷偷摸摸轉過頭,朝顧羨擠眉弄眼,然後對他比了個大拇指,笑嘻嘻說:“謝了,夠義氣。”
趁着班長不注意,班主任沒來,方子然偷偷摸摸把兩個芋絲角吃完了,覺得顧羨帶的這家芋絲角味道非常正宗,外脆裏香,炸的剛剛好。
隔壁組的同學被香到無法正常專心早讀,用眼神無聲譴責了方子然好一會。
溫安南今天看起來更嚴重了一點,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下個星期就要月考了,她連複習的勁都提不起來。
唐尋給她接了熱水,看着她把幾顆感冒藥吃下去,然後又趴下了,小臉紅撲撲的。
“兔子同學,你再不去看醫生,估計撐不過今天了。”
溫安南哼哼唧唧了兩句,頭埋在厚毛衣裏面,聽起來含糊不清的:“過兩天就好了,才不要去診所……我要睡覺。”
唐尋瞪了她一眼,然而她全然沒有感覺,很快又昏昏沉沉睡着了。看她這樣,唐尋只好嘆了口氣,和個老媽子一樣從自己的大書箱裏翻出校服外套蓋在了她身上,又讓靠窗的同學把窗關小一些,免得冷風對着她直接吹。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駱之年向來很體諒學生,看見溫安南重感冒加發熱,病得難受,也就對她上課睡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課上講了上個星期布置的作文題。
每個星期他都會布置一篇作文題,當堂寫完就收,然後在下個星期一點評。駱之年參加兩三次高考改卷,平時作文打分都是按高考要求來。
六十分滿分的作文,四十五算可以,五十分往上就算優秀了。
唐尋喜歡音樂,也喜歡編曲寫詞,從前她雖然不愛學習,但比較喜歡的課就是語文課,所以她的文字功底還算紮實,對議論型作文切入的觀點也比較獨特。
偶爾的,她作文裏的某段,也會作為範文在上課點評。
唐尋拖着下巴,看投影儀上自己寫的作文開頭,駱之年正在和大家分析這樣寫開頭的好處,還有些同學會用專門的摘抄本記下來。
“這篇作文我給到了五十,因為開頭結尾都寫得非常優秀。一般來說,總結完材料,直接表明中心觀點,兩句話作為開頭是最保險的。但建議有文字功底的同學可以學習這種開頭,在高考閱卷時會給改卷老師耳目一新的感覺……”
唐尋看着駱之年指着課件講課,身邊同學認真聽取意見的樣子,心裏慢慢生出一種飽脹的感覺,那是許多種情緒堆積在一起,難以言說的感覺。
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認可。
唐尋揉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燦爛的朝陽,覺得自己每天睡前看的歷年高考優秀作文總算沒有白看,每天放學回家吃飯時看的時事熱點,也沒有白看。
雖然累,總算值得。
……
大課間,班上熱鬧極了,不少同學在教室後面的小空地上做伸展運動,以免坐久了血液不循環。
唐尋剛和班上一個女生去完廁所回來,一路上聽她叽叽喳喳說了一堆娛樂圈的八卦,什麽機場秀、誰誰誰結婚、還有各種塑料姐妹情。聽到她啧啧稱奇,覺得真是精彩。
“哇,是那個帥哥!”女生突然一扯唐尋的毛衣寬袖,激動地差點跳起來。
唐尋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幹淨溫潤的男生站在九班後門外的回廊,陽光落入回廊,将他的臉添上了一層朦胧的浮光,像溫柔的晨霧。
看見唐尋朝後門走來,他淺淺一笑,很是禮貌:“唐尋同學,我是七班的沈北川,可以幫忙把這些藥給安南嗎?”
聽到他的聲音,唐尋愣了一小會。
聲音如人,也是溫柔而幹淨的,很容易讓人想起月色正好的夜,和無聲包容的海,帶着恰到好處的一點笑,溫潤極了。
倒不是因為聲音太好聽,唐尋才愣住,而是因為這個聲音似乎有點耳熟。她微微皺了一下眉,覺得自己應該是有聽過這個聲音的。
作為一個非專業歌手,唐尋對聲音非常敏感,她敢确信,一定聽過這個聲音。
一時半會沒想起來,唐尋也沒深想,朝沈北川點了點頭,然後接過了他遞過來的一袋藥,對他笑了笑,說:“沒問題,我會讓她按時吃的。”
“謝謝,那我先走了。”他笑着點了點頭,迎着陽光走出了文錦樓。
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女生看着沈北川的背影,一張圓臉皺成了包子,拉着唐尋的胳膊,聲音悲傷而沉痛:“嘤嘤嘤,又是一個有主的帥哥,聲音還這麽好聽!哭唧唧,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說。”
唐尋推開了這個戲精,捏了一把她的臉之後,才心情愉快走進了教室。
回到座位時,溫安南正好打着呵欠爬了起來,眯着眼睛摸到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熱水。她吸了吸鼻子,啞着嗓子委屈巴巴對唐尋說:“尋尋,我覺得自己快死了。”
唐尋瞪了她一眼,然後把一袋子的藥放在了她桌子上面,戳着她的腦袋恨恨地說:“讓你不去診所,難受死你。你那位男同學送來的藥,估計是幫你去診所拿的,趕緊吃了。”
溫安南本來就紅撲撲的臉變得更紅了,她磨磨蹭蹭把藥拿過去,看起來有點害羞又有點高興,在那裏小聲說:“都和他說了不用……”
唐尋又去給她接了一杯熱水,然後端到她面前,戳了戳她的頭,哼了兩句:“快吃藥吧你,人家對你是真的用心。”
溫安南抱着她的手臂,臉頰上浮現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啞着聲音笑眯眯說:“知道啦,你也對我超級好的。”
摸了摸溫安南毛茸茸的頭,唐尋心裏一軟,忍不住露出了笑。
這樣可愛的女生,真是讓她沒有抵抗力。
也許是因為愛的力量,連着吃了三天藥,溫安南慢慢好了起來,雖然偶爾咳嗽,但總算不發熱也不感冒了。
十月底,天氣時冷時涼,學校不少人都患上了感冒。
看見溫安南重感冒好了,唐尋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自己也感冒了,而且病情來得氣勢洶洶。
原本還是小感冒,眼看着三天後就是月考,唐尋吃了點感冒藥,想趕緊好起來,誰知道卻越來越嚴重。
離月考還有一天的晚自習,唐尋趴在桌子上,一副病殃殃的模樣,就像上個星期的溫安南。
這兩天溫安南天天給她倒熱水,幫她做筆記,覺得是自己傳染了唐尋,才害她也得了重感冒。
今晚她沒有來,請了晚自修的假,因為生理期,聽她舍友說,疼得厲害,就請了假。
唐尋撐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努力堅持複習歷史,看着看着,資料上那些年代逐漸變成一個個扭曲的花紋,飄到了空氣裏——
啪!唐尋手裏的筆滾到了地上。
好難受啊……唐尋一會覺得冷,一會覺得熱,渾身和棉花一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
還不容易挨過了兩節晚自習,最後一節課,她覺得額頭好像有點燙,自己摸又摸不出來,就轉身靠在宋遇桌上,半死不活對宋遇說:“宋同學,幫我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她臉色蒼白,偏偏面頰泛着不正常的嫣紅,像白玫瑰上暈開的血,脆弱又美麗。
宋遇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有些難受,他伸出手背輕輕放在了唐尋的額頭上,他的手對于唐尋來說是難得的降溫,她忍不住蹭了一下,眼睛眯起,像只甩了一下尾巴的貓。
紅暈爬到了宋遇的耳尖,他禮貌克制地收回了手,然後冷靜無比對唐尋說:“你發燒了,要趕緊去看醫生。”
唐尋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壓根沒力氣注意到宋遇的耳朵又紅了,她說:“還沒下課。”
宋遇看了一眼在給同學講題的駱之年,今天是他值班。
“等我一下。”宋遇低聲對唐尋說了一句,然後推開桌面寫到一半的數學試卷,快步走上了講臺。
不少同學擡頭看了宋遇一眼,覺得很驚奇。
難道宋遇也需要問問題嗎?
駱之年剛好講完,然後看見宋遇走了過來,也覺得有少許的驚奇。畢竟,他還沒見過宋遇來找他問過語文方面的難題。
“老師,唐尋發燒了,要去看醫生,我想請這節課的假。”
駱之年看着眼前冷靜自持的男生,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的不自然。他想起之前有人說起,宋遇暑假那會幫唐尋補過習,那他們倆關系應該是不錯的。
“行,你帶她去吧,看完就直接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駱之年很幹脆地同意了。
“謝謝老師。”
宋遇轉身走下了講臺,然後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拎着書包走到唐尋面前,低聲對她說:“收拾一下書包,帶你去看醫生。”
唐尋愣了一下。
“你和班主任說了?”
宋遇點了一下頭,神情平淡:“班主任批假了。”
稀裏糊塗的,唐尋就收拾好了書包,跟在宋遇後面走了,臨走前,方子然還看到宋遇将他書箱裏的校服也順手帶上了。
看着兩人走出教室的背影,他慢慢感嘆了一句,表情高深莫測:“我就知道。”
隔壁組的同學探過頭來八卦,好奇地問:“快說說,你知道什麽?”
方子然露出了那種神秘的笑容,神經兮兮說:“不可說不可說。”
反正他知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