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裴家老宅。
送走客人, 一家子圍坐在茶幾邊飲茶聊天。
池樂的父親池祎坤也在。
父母雖然離了婚，但雙方家裏有什麽大事還是會相互走動，一開始是為了瞞着池樂, 故意裝恩愛，後來走習慣了，不來反而過意不去。
長輩們聊的都是各自圈子裏的事, 池樂聽不懂也插不上嘴，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外婆說：“一把手和二把手都退下來了，現在就看新上任的父母官發揮。”
外公問：“新書記是你老同學的女兒吧？我知道那姑娘，從小品德就高, 很不錯。”
外婆笑：“能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就是好官。”
池祎坤：“陳書記确實很受老百姓愛戴, 巾帼不讓須眉啊。”
外公：“這話擱解放前合适, 現在嘛, 沒必要。現在女孩能做的，男孩未必能做。就拿你媽來說, 她能生兒育女，她還能為國争光。我呢，就只能賣賣畫，做做名利場上的虛榮事。中國可以少我這個畫家, 可少不得你媽這樣的人民英雄。”
裴琳玉附和道：“就是, 我們裴家傳統，女人當家, 什麽巾帼不讓須眉, 就算讓你三招，你也趕不上。對吧媽？”
老太太面無表情, 沒接她的話。
“光顧着聊天了, 兩個小孩呢？”外公打圓場, 看向沙發上的池樂：“阿樂，你哥呢？你這孩子，坐那麽遠做什麽？”
突然被點名，池樂茫然地擡起頭：“父母官嗎？挺好。”
“好什麽呀，這傻囡。”外婆換上笑臉：“你那小男朋友呢，怎麽沒帶過來？”
池祎坤愣了下：“阿樂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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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說：“這事你不知道，咱們阿樂高中瞧上個小男生，長得可俊了，瘦瘦高高，跟畫裏走出來的似的，是吧老裴？”
外公喝着茶：“是是是，阿樂畫了不少，我都給收着呢。要不要拿出來給你們看看？”
“不行！”池樂耳墩發燙：“那不是您讓我找的素材嗎，怎麽現在反倒拿來取笑人了……我去寫作業。”
外婆一眼看穿：“寫作業你帶筆了嗎？”
池樂：“……”
“行了別為難她了，讓她玩去吧。”
得到應允，池樂趕緊逃離。
池樂一走，客廳裏的和睦氛圍立刻變成地獄拷問模式。
外婆收斂表情，轉頭看向池祎坤：“時間也不早了，祎坤，你帶池樂早點回家去吧。”說完，又看向裴琳玉，冷下聲調：“你留下，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裴琳玉猜到母親要說池樂的事，不動聲色地踢了踢前夫，笑道：“媽，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祎坤也不是外人，他是池樂的親生父親。”
“哦，祎坤是自己人。那，你家那位，他算什麽呢？”
裴琳玉臉色微變：“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祎坤我就不說了，我帶池樂那幾年，至少他每個月都來看孩子，你呢？你來過幾次？裴大導演，您勾着手指數一數？”
“媽您這不是折我壽嘛……”
“你有你的苦衷，你總有你的借口，我知道。”老太太點頭：“你不用找借口了，我已經替你找過一遍了。我就問一句，我阿樂高二家長會，你為什麽沒去，又為什麽出現在別人女兒的家長會上。來，裴導，你給我使勁兒編，開始吧。”
老太太突然舊事重提，裴琳玉有點發懵。
池祎坤替前妻解釋：“媽，這事是我的責任，那次家長會，本來我要去，琳玉才替的淩先生去……”
“她替別人女兒去誰替我的阿樂去！？”池外婆發飙了。
外公急忙安撫：“別生氣，當心你的血壓。”
“我怎麽生了這麽個沒責任感的東西！處處跟我唱反調，當初我不許她下嫁她嫁了，如今我不讓她給人當後媽她當了！覺得很酷很有個性是不是？她都多大年紀了，玩十幾歲孩子的把戲合适嗎她！”
“不合适，不合适。走吧，都走，別在這惹你媽生氣。”
“那，爸，媽，我們先走了。”
……
池祎坤跟着前妻走進車庫，抱歉道：“那次是我沒溝通好，讓你被誤會，等媽氣消了我再跟她老人家解釋。”
裴琳玉轉過身去，擡手抹眼角：“不用。我媽就是個老領導，習慣了發號施令聽不進去解釋，她只看結果。我媽剛才氣頭上，說下嫁那話……你別放心上。”
池祎坤：“媽說的是事實，我本來就配不上你。主要你家那位今天沒來。不是我背後說人壞話啊，再忙，媽的生日也該到。”
“是我不讓他來。”裴琳玉也很頭疼：“霜思跟阿樂從小就關系不好，這種場合他來了，不帶女兒說不過去，帶了吧，又掃興，還不如不來。”
“只要你倆感情好，其他的都能解決。”
“你呢？跟你家那位感情好嗎？”
“挺好。”
“以後你還是少來吧，人家也不容易，家裏給你照顧着，娘家又離的那麽遠，你總來看我爸媽，容易讓人誤會。”
“我父母去世早，我早就把二老當成父母了。她理解，你也別多想。”
“哪有不吃醋的女人，你還是注意一下吧。”
“會的。你們，打算再要個孩子嗎？”
“我都四十好幾了還生什麽生……你家那位要生？那你最好跟阿樂商量一下，免得她接受不了。”
“明白。”
回家路上，池樂悶在後座上不說話。
外公給她存了筆兩千萬的婚補基金，不結婚這輩子都拿不到。她倒不是非要拿那筆錢，池樂煩躁的是，一想到結婚，腦子裏跳出來的就是許砳的臉。
煩！
裴希擡眸看了眼後視鏡：“你幹脆去學川劇變臉，肯定一下就能學會。”
“我好煩。”池樂抿了抿嘴唇：“裴希，外公有幫你存婚補基金嗎？”
裴希好笑道：“不用比，爺爺奶奶一向重女輕男，你的只會比我多，不會少。”
池樂高中才搬回自己家住，小學到初中一直跟着外公外婆舅舅生活，她和裴希同歲同年級，從沒被差別對待過，外公說藝術無國界，性別也如此，男孩女孩都一樣，她和裴希都是他的親孫，孫子有的外孫女也得有，池樂心裏很感動。
但外公外婆對她再好，她也想要爸爸媽媽的陪伴，她沒有安全感。
爸媽年輕時那麽相愛，最後還不是換了枕邊人，許砳并不愛她，真結了婚，一旦他輝煌騰達，離得恐怕比爸媽更快。
她不想她的孩子也和她一樣，爹不疼，媽不愛，被錢打發，野蠻生長。
“沒想比，我就是想問你害不害怕結婚。”
裴希像是從她臉上讀懂了什麽，頓了頓，突然說：“同學聚會那天你喝多了，許砳看上去不像不在意。之前他家發生了太多事他自顧不暇，現在事情告一段落，或許你們可以再試試。這兩年他身邊沒別的姑娘，還是單身，用不用幫你探探他口風？”
“不用。”想到許砳一旦有了錢就會離開她，池樂木着一張俏臉：“智者不入愛河，我已經滅情絕愛了！”
“……”
三輛轎車先後駛入別墅區。
因為裴琳玉喜歡，淩胥傑為讨她歡心，也在這附近買了套別墅。
池家住12號，淩家住18號。
裴琳玉的車從池家門口經過，降下車窗：“阿樂，明天……”
“沒空。”池樂不再掩飾情緒，轉身往對面10號別墅走：“明天要上課。”
池祎坤停好車，走出來，朝裴希投去個求助的眼神。
裴希攔住池樂，語氣吊兒郎當：“回你家去。”
池樂：“我去我舅舅家！”
裴希：“我爸在國外出差，你來我家跟他視頻？”
“我找舅媽！”
“我媽還在奶奶那。”
“我……你讓不讓我進去？”
“回你自己家去。”
池樂轉身就走，不過不是回家，她徑直往隔岸邊走，過了橋，拐進對岸荔蔭別墅區。
池祎坤望着女兒的背影：“她這是要去哪？”
許砳家住在對岸，不過池樂已經一年多沒往那個方向走過。
裴希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找同學，女同學。”
池樂直接上了許砳家二樓，跟回自己家似的，推門進卧室，邊脫衣服邊扔。
許砳看到一地的衣服，微微皺眉，邊走邊撿，一路撿到浴室門口。
門突然打開。
見到他，裏面的人絲毫不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語氣像命令，又像嬌嗔：“進來。”
許砳看了她一眼，低眸看自己的小腹，語氣冷淡：“被踩傷了，不方便。”
池樂瞠目：“你讓別人碰過你？”
許砳困惑道：“你是怎麽聯想到這上面去的？”
這很難理解嗎？她又沒踩過他肚子！池樂開始生氣了：“她比我有錢嗎？”
許砳神色瞬間冷了下去：“比你聰明，比你溫柔，比你漂亮。”
池樂腦子裏立刻跳出一個人，氣得臉頰通紅：“比我聰明比我溫柔我認，她比我漂亮？鬼扯！我除了美貌一無是處好嗎！？”
許砳唇線緊抿，默了默：“我又在你心裏惹你了是嗎？池樂。”
池樂忘了生氣，表情驚訝：“你怎麽知道？”
确定她只是在胡思亂想，許砳神色有所緩和：“這次又給我安了個什麽罪名？”
想起來自己還在生氣，池樂憤憤地甩上門：“不告訴你！”
“嘶——”許砳捂着被撞疼的鼻頭，陰沉着臉：“我也沒興趣知道。”
晚上許砳沒回卧室，去了書房睡。
池樂占着他的大床，腦袋埋進枕頭裏，左聞聞，右嗅嗅。
她很喜歡許砳身上那股被陽光暴曬過的少年氣息，也喜歡他床單被子上的洗發水沐浴露味道。
想到早上她下地之前，好像踢到了一大坨硬硬的東西。
池樂反應過來。
難怪許砳突然對她陰陽怪氣，原來是，踩到他了……
第二天中午，池樂吃完飯就去了棋社。
殘忍的考試結束後，差點沒過的池樂更加堅定了參賽拿學分的決心。
周東睿打扮得像只花蝴蝶，穿一身襯衫西褲，連發型都是往後梳的總裁款，撩起袖子露出不知道從哪借來的百達裴麗手表：“學妹，你今天開心不？不開心的話你看我陪你散心怎麽樣？”
池樂：“還，挺開心的。”
周東睿往頭發上噴了點發膠：“傷心，繼續拍短視頻去了。”棋社火了之後，幾個男生趁熱打鐵，合夥開了個抖音賬號，現在已經有三十多萬粉絲了。
池樂看過他們的劇本：“你演霸總啊？誰演小嬌妻？”
周東睿：“張本陸反串。”
“哈？”池樂突然感興趣：“你們在哪拍啊？”
“你要來看嗎？就在廁所邊的小樹林。”
“我先練習，下午去！”
中午人少，靠窗的位置全都空着，池樂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等許砳。
她剛才給他發了信息，命令他半小時內過來。
池樂在指揮許砳的時候很強勢，這種有意識的“差遣”多少帶了點公主病，但許砳似乎已經習慣服從她。
雖然他看上去很不情不願，單純就是為了營業。
池樂望見門口冷着臉的俊美少年，她還真就吃他這冷冷淡淡的樣子。
許砳也看到了她，走過來，扔下肩上的包坐下，一雙大長腿直接抵到了她這邊，他還往椅背靠了靠才沒踢到她。
池樂心想這腿絕了。
不過還是腰更絕，那小腰又細又有勁兒。
許砳坐直身子朝她看過來，好看的眉梢微挑，一雙淺眸被陽光鍍成琥珀，漂亮剔亮，但沒什麽情緒。
像是在等待她宣判怒氣值。
自從再次相遇，許砳似乎把自己擺得很低，給她一種任人宰割的錯覺。
池樂站起來，把帶來的奶茶擺到他手邊，拉開座椅，朝他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許砳掀起眼皮，聲音涼涼的：“你是準備毒死我，提前上墳？”
“不，我是想向你道歉。昨天早上對不起。”池樂抿唇，嘴角下垂，不管這個歉是不是真心在道，很自責很有誠意的表情反正是到位了：“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我外婆過生日，我是她帶大的，所以比較緊張她會不會因為我遲到不高興，走得急了，也沒注意到你在床上，就，那麽踩過去了。”說着下意識伸長脖子，盯着許砳身體的某個部位：“你沒事吧？還能行嗎？”
“你有試過嗎？”
“我幫你試試？”
“砳砳？”
她的口無遮攔許砳高中就領教過，但每當她語出驚人的時候他還是止不住疑惑。
到底是他接觸的女孩太少，還是全天下的小姑娘都這樣。
他對其他人的熱情過敏，很難接受別人突如其來的好，而眼前這人恰好完美踩中他所有雷點。
他的雷區被那團暴烈火焰燒毀，連風都挾裹滾燙濃煙，越燒越旺，最後，他的雷區徹底荒蕪。
無力回天，許砳不做掙紮，下颌繃緊：“坐下，練棋。”
他為什麽要岔開話題？而且表情看上去像是無奈、放棄了。
難道……
許砳打消她的顧慮：“不是你想那樣。”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找我不就是為了得到我。”許砳把奶茶拿開，他不喝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不會讓你守寡。還有問題？”
池樂找他單純是想圓青春期的夢，和心上人交往一次。但她熱衷那檔子事是事實，每次見到他，她的自制力就會瞬間崩塌，确實容易讓人想歪。
她舔了舔嘴唇：“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你不喝嗎？那給我。”帶來賠禮道歉的奶茶又被池樂要了回去。
許砳下午有課，只能陪池樂練習到兩點。
為表歉意，池樂提出晚上請他吃飯。許砳沒拒絕。他不拒絕就是默認就是答應了，池樂提前定了餐廳。
這家店是賣牛肉火鍋的，名字叫“男人的加油站”，池樂覺得很适合當下的許砳，把招牌菜全點了一遍。
許砳也不挑，照單全收。
吃完飯，池樂到小樹林圍觀那群男生拍短視頻。
“許砳池樂你倆來得正好，幫我拿下。”張本陸穿着女裝，假發及腰，大紅唇誇張妖豔，把本子丢給許砳就走。
許砳：“這什麽？”
張本陸：“男主劇本！你可以看看，跟你還挺像。”
許砳：“？”
周東睿演的是個高冷霸總，與被他拒絕過的少女……也就是張本陸一起穿越到了古代。
霸總搖身一變成了霸道王爺，少女成了冷宮棄妃。
周東睿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來人，把她關起來打到只剩一口氣！”
随從問：“王爺，半口氣行不行？”
這時，躺在地上的張本陸頑強地站了起來，歪起腦袋，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不用你們動手！我已經咬舌自盡了！”
說完，冷宮棄妃“咚”地一聲倒地，吐出事先含在嘴裏的血包，翻白眼“死”掉了。
霸道王爺嘴唇顫抖，這一刻突然醒悟，悲痛欲絕，仰天嘶吼：“——不！”
他抱起他的“死女人”，踏着滿地充當雪花的泡沫粒，流下了當着鏡頭滴進眼睛的眼藥水兒：“陸兒！我的陸兒！今生我負了你，來生，我一定會找到你！”
“死女人”站起來：“那我們火葬場見！”
“好！”池樂非常捧場。
張本陸扯掉假發走過來：“怎麽樣學妹，我演的還可以吧？”
許砳：“這演的什麽？”
張本陸指着他手裏的劇本：“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許砳：“……”
作者有話說：
手拿火葬場男主劇本→_→
感謝在2022-05-30 12:40:00~2022-06-02 11:2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搖瑤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polar、戀倦、星空墜入深海、41756930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