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戲
宮裏日子漫長,最是磨人,除了逢年過節能熱鬧個幾回,尋常時候都只是在等着一天天過去。再過些日子就是太後的生辰了,蕭衍的意思是好好辦,順道給太後沖沖晦氣,這一吩咐下去,宮內上下可都忙壞了手腳。太後這日起床原是起色不錯,一聽梳頭的宮女說蕭衍要大辦她的生辰,她是頗有微辭,很是不快,言辭中處處譏諷蕭衍沒安好心。
宮裏人多口雜,這些話不知不覺就傳了出來,蕭鳶聽得後,也是百般勸着:“母後這話說過可就算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從前的蕭衍。”即便如此,她也未透過一絲一毫蕭衍是害了母後的人。她笑着轉頭,讓吳嬷嬷把東西呈上來,親自打開,“母後身子不好,也該吃些補藥了。”
是一支千年人參,很是難得,太後命人收了起來,拍拍她的手,欣慰地道:“哀家的阿鳶,幸好哀家膝下還有阿鳶.....”
後宮中未有子嗣的女子下場大多凄慘,除了孤獨終老,別無選擇。即便生下的是皇子,若無法繼承帝位只是個藩王,那些女人也只能困死宮中,不得随兒去封地,只能成為繼任皇帝制衡藩王的一顆棋子。因為蕭鳶在感慨之際,宮人來報說是王夫人來了,她這才想起,王夫人,也是個可憐的後宮女人。
王夫人在前,兩個宮女跟在其後,緩緩地入殿,給太後行禮後,和蕭鳶也是相互對視,算是見面了。
“太後生辰,臣妾特意早早過來,不會打擾太後了吧?”
“妹妹來了就好,還帶着東西來?”虛扶起她,讓人把東西好生收好。
對于王夫人,太後是心存好感的,齊帝在時她是不争不鬧,進退有度,對自己亦是敬重有加,況且她無兒無女,太後這才是對她放了一百個心。
不多時,後宮妃子、公主、朝廷命婦都一一到來,連出嫁了的安平公主和宜興公主也攜帶驸馬趕來賀壽。
一時之間,鳳鸾宮是熱鬧非凡。
“陛下駕到。”太監扯着尖銳的嗓音,衆人聞聽,皆是跪下。
蕭衍款款走來,一襲黑色龍袍,英姿煥發,他笑得春風拂面:“起來吧。”随後親自拿過一個小盒子,遞給太後,“母後生辰,朕特意尋了個藥方,母後的病必能藥到病除。”
蕭鳶凝眉,擡頭,恰好對上了他好看的眼睛,忽然一怔,她算是明白了,蕭衍他是在給了母後解藥?轉頭見母後興致缺缺,只做了做表面的功夫。在場的人都是人精,多少摸出了些端倪來,只是閉着嘴不說罷了,原來這陛下和太後是面合心不合啊。
“兒臣知道母後喜歡看戲,便請了建康有名的戲班子,不知母後是否賞臉?”
太後坐在主位,不發一言
,蕭鳶适時地上前勸說了幾句,這才不致冷了場子。太後由宮人攙扶着走在前後,緊接着是蕭衍,再是蕭鳶和一幹妃子、公主、命婦。當蕭衍經過宜興公主身邊時,宜興不知怎的突然跪下了,渾身哆嗦,蕭衍走到她面前,略略彎腰,淡淡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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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興公主是怎麽了,難道朕長得面目可憎?”
他笑着露齒,語調低沉,一聽便知他是在生氣!
“陛下....我.....”
宜興吓得雙腿發軟,也難怪,從前宜興推蕭衍下水,而後整整一年她都不敢出自己宮門半步,直到她嫁人了,也沒見到蕭衍,現在如此近的距離相見,怎能不害怕?況且誰人都知道,當今陛下,那手段.....
“這可怎麽辦呢?朕可是覺着朕的皮相還是不錯的,莫不是宜興公主的眼睛出了什麽問題?石安,帶公主下去好、好、看、看!”
石安得令,揮了揮拂塵,眼瞧着侍衛就要入殿,太後面色不善,喝道:“陛下!這裏是哀家的鳳鸾宮!”接着葉美人,宜興的驸馬也求情,其餘無關之人都是一副作壁上觀,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這時蕭鳶才緩緩上前,再這般下去,蕭衍或真的會拿宜興開刀也不一定,因為他很生氣,而他真正生氣的并非是宜興從前的所作所為,而是母後的态度。
她扶起宜興,轉頭向蕭衍行禮:“陛下,宜興不過是累了,我讓吳嬷嬷親自送她回宮吧?”
蕭衍凝了一會,莞爾笑來:“既然皇姐都開口了,朕自當既往不咎。”他朝蕭鳶伸手,全然視殿內之人為無物,她不得已把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用力一帶,身子突兀地往前險些跌入他的懷裏,他輕聲笑了,“皇姐可是崴腳了?那朕就扶着皇姐走。”
太後下令:“走吧。”
衆人浩浩蕩蕩地移駕偏殿看戲去了。
蕭鳶的手被他緊握着,很是難受,她稍稍掙紮,那只手就越發拽緊她,疼得她不敢動彈。待來到偏殿,那只手才松開,她立馬縮了回來,瞥得遠遠的,懶得去探究他那表情是何意。偏殿臨時搭起了戲臺,倒也寬敞,太後自然是坐在正中的主位。原本在右邊與太後平起平坐的位置是該蕭衍的,可偏不巧石安帶頭領着王夫人坐到了太後的右邊,還打笑着說,陛下素來知道太後愛看戲,若是他在太後必定拘謹着,還是王夫人陪在一側為好。
這一番話來,不知情的人聽來還真是母子情深!
由太後先點戲後,太監交到了蕭衍手上,他也不看,擺擺手,太監就交由後宮幾個位份較高的女子點了幾出,拍手示意後,戲便正式開始了。
對看戲這回事,蕭鳶從來都是提不起興致來,戲
臺上莺莺呀呀地唱着倒是有些惱人。
愣神之間,手上忽覺一陣冰涼,轉頭蹙眉,正好對上了他淺笑盈盈的臉龐,他張口說了什麽,可這唱戲的聲音太過響亮,蕭鳶聽得不太真切。想抽手甩開,不料他纏得越發緊了,唇角的笑意随着他慢慢攀爬的手不斷加深。
袖子很寬,且殿內人都不會注意他們,蕭衍的手輕輕松松地透過袖子伸到了她的中衣外,隔着薄薄一件衣服,他的手攀附在她手上。
“皇姐.....”這一次,她聽得很是清楚!
若是旁人看來,也許當今陛下看在興頭上,和鎮國公主在交談着什麽,可蕭鳶明顯地感覺到他的手,一點點在變得溫熱起來!大庭廣衆,當真是把那些人當作是死的嗎,他居然如此放肆!
蕭鳶回以一笑,拿起滾燙的茶水直接澆到了她的袖子上,蕭衍大驚,立刻抽回了手,他知道照着她的性子,若他不收手,恐怕那杯茶就會一滴不露地倒下。
“來人!”
他面色難看地盯着她,皇姐真當厭惡他至此,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毫不在意地利用?
這一聲後,吳嬷嬷吓得魂飛魄散,蕭鳶忍着手上的痛意,讓吳嬷嬷扶起她。蕭衍站起身來,咬牙吩咐太醫快去診治,随後好生安慰了太後,一旁的人也跟着幫襯,說有太醫在想必不會出事的,況且太後身子不好,一來一去又是一番折騰了。
戲臺上的聲音也跟着戛然而止,茫然地等着主子們的回話。
王夫人扶着太後重新坐下,輕聲打趣:“陛下可真是長公主姐弟情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陛下的妃子呢。”一聽王夫人這話,太後心神一緊,點頭道,“陛下不小了,也該立個皇後了。”
“皇後?”蕭衍也不多說,靜等着她們開口。
“是啊,不知陛下喜歡怎樣的女子,是溫柔大方的,還是....”
其餘的女人也跟着論了起來,場面着實比戲臺上的還熱鬧。
蕭衍端坐着,噙着微笑,言辭之間是說不出的溫柔,他輕輕用指甲在桌上敲着,而後慢慢地轉圈,寫出了一個字:“朕喜歡什麽樣的女子?”那個字,落下最後一筆,正好是一個‘鳶’,“嗯,朕喜歡皇姐....”他饒有意味地看着那些人難看又尴尬的嘴臉,大笑出聲,“這般的....”
話音剛落,這才讓她們松了口氣,似乎剛才的一幕根本沒有發生,她們繼續說着。
“陛下可真是的....”
“是啊,和長公主這般的女子,可真是難尋啊。”
“看來得好好挑了,咱們的後宮也該熱鬧起來了。”
蕭鳶剛換了身衣服就回到了偏殿,太醫已經看過,不過是些小傷
,稍稍注意就好了,她一腳還未踏入,正好聽到了蕭衍的那句。吳嬷嬷扶着她的手跟着一顫,她拍拍吳嬷嬷,鎮定自若地回了座位。
“方才陛下的話本宮是聽到了,可巧了,本宮有一表妹,模樣性情都和本宮如出一轍,不如本宮給陛下引薦引薦?”
蕭衍氣結,皇姐左一句本宮右一句本宮,分明是在有意疏離:“好,朕倒是要見識一下,是怎樣的傾國傾城了,不知,比之皇姐又如何!”
點頭後,讓吳嬷嬷把人去請了來,太後和一幹人看着納悶,蕭鳶上前緩緩解釋。原來蕭鳶的表妹傅婉今兒一早就來了長樂宮,本是該和蕭鳶一道來賀壽的,可聽說了太後要先聽戲,就等着戲完了後親自來道賀。
“那鬼精靈,究竟準備了什麽?”
随着一聲‘郡主駕到’,從殿外款款走來一個嬌俏美人,紅衣似血,妖嬈曼妙。傅婉是太後哥哥的嫡女,在她還未滿月時就已封了琅華郡主,可謂是集了萬千寵愛。蕭衍随意一瞥,眉眼之間的确有三分像蕭鳶,可這性子着實不像,太過活潑,一看便知是野馬脫缰似的美人,委實無趣,随後只是淡淡讓她起身,便再不看她。
“太後可是在念叨阿婉?”傅婉朝着太後行禮,太後親昵地拉過她的手,問東問西的,聊了些話。傅婉忽然撲哧一笑,“太後,阿婉今日可是有禮物送來的,太後怎的還和阿婉聊起了家常,莫不是不想要阿婉的禮物了?”
“哎呦,哀家哪敢啊,好好,那你準備了什麽?”
傅婉柔柔欠身,淺淺一笑:“臣女獻上一曲,還請太後、陛下賞臉。”微微擡頭,看向年輕英俊的蕭衍,她羞澀地紅了臉,竟似面若桃花,美不勝收。
他淡淡應道,神色微妙:“好,那朕就賞這個臉。”蕭鳶趁機細細打量了他的一舉一動,就在此刻,她無比希望蕭衍心系眼前這個與自己相像的女子,然後,立為皇後,那麽他所有的目光就不會只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