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溫存

蕭衍回宮後,龍案上的折子已是堆積如山,随手一翻,內容都是如出一轍,周國邊境犯事。這周帝看準的便是太後逝世的契機,朝中再無德高望重之人,先是派刺客前來,弄得朝廷官員人心惶惶,再是騷擾邊境之地,這算盤打得可真精妙。

放下了折子,抿了口茶,估摸着太傅這會兒也該到了。

果不其然,外頭溫遠扯起了嗓子喊着,下一刻,太傅就進了殿內。

“參見陛下。”

“近日來許多大臣上了折子,連連向朕抱怨建康城中有周人刺客,害得他們險些喪命,朕很是擔心老師,老師別來無恙啊。”

蕭衍笑着賜座,太傅又是一記抱拳謝恩,如今他雖身處太傅高位,可早在三年前就沒了實權,對高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不得不敬重有禮。想當初他不過是一個最不起眼的宗親,連宮人都敢輕薄以待,現在他卻是執掌生死大權的皇帝,若是,三年前不力挺他登基為帝,不用說現在的榮華富貴,連保不保地住命都是個未知。

“多謝陛下挂懷,老臣無礙,不知陛下今日傳召老臣,所謂何事?”

他半撐着下巴,靠在椅上,目光深遠:“周人屢犯窩邊境,朝中官員各持己見,是戰是和,朕也是頗為頭疼,請老師前來,自是想請教老師的意思。”

太傅捋了捋發白的胡須,坐了好半天,慢慢說來:“周國兵強馬壯,尤以騎兵最令人忌憚,鐵蹄所到之處是所向披靡。現正值冬季,長江的河水也開始結冰了.....”

所以不熟水性的騎兵也能跨越長江,揮軍南下了。

“對付周國,只能智取。”太傅又加了一句。

蕭衍換了個姿勢,絲毫不把那些緊迫的局勢當作一回事,他側身,目光迥然地望着太傅:“那麽依老師看,若是開戰,可有為将者?”太傅微微笑來,胸有成竹地報着朝中才俊的名字,都是可圈可點的人物,他揮手打斷了,“朕可是聽說,老師和中書令是師徒關系,怎麽老師一字沒提到他?若朕,封中書令為将,老師以為如何?”

太傅捋着胡須的手一滞,而後恢複了平靜:“陛下說笑了。老臣和子遠師生已多年,不推薦他是因為老臣對他太過了解,他才疏學淺,怎能堪當這般大任?至于為将者,朝中能者甚多,陛下若不放心先帝的部将,不妨從軍中挑選些年輕有為的。”

“朕,自有決斷。”他提筆,

拿出一道诏書,重重地落下筆來。

如此,太傅也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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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落下了最後一筆,蓋上他的玺印,他緩緩勾唇,笑得高深莫測。

太傅和王蘊之其實是多年是師生關系,他是知曉的,他擔心的是他們之間不僅僅如此,今日一番試探,才讓他省了心,免得殺了他,天下人都以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殿外的溫遠見太傅出來了,便領着太醫進了內殿,躬身,輕輕地叫了聲出神的蕭衍:“陛下,太醫來給您換藥了。”太醫跟随在溫遠後頭,取過箱子,彎腰為蕭衍拆開了繃帶,由于傷口太深當時包紮得必須緊密,繃帶和新肉長在了一起,拆開時就給蕭衍增加了幾分痛意。

他悶聲不吭,倒是太醫手哆哆嗦嗦的,就怕弄痛了他。繞完了最後一層繃帶,太醫起身囑咐了好些話,方要離開就被叫住了。

“張太醫,你也去中書令府上給皇姐看看,回來向朕複命。”他想了想,又說,“順道給皇姐身邊的丫頭看看。”

“是。”張太醫只好稱是。如長公主這般的小傷小病實則不必麻煩太醫前去,包紮這類事,尋常大夫都能做到,怎麽就要特意派遣太醫?若是長公主也就算了,怎麽還要他這個太醫給宮女治病,這....如何使得?

太醫看不出門道,可溫遠的眼睛可是亮亮的,忙賠笑着說:“陛下放心,有張太醫前去,長公主自然無礙。”陛下對長公主是真的上心,他只要牢牢抱住長公主這顆大樹,不愁在宮內沒有一席之地了。

“嗯。”

蕭衍擔憂的神色,總是松了些。

其實他的擔憂是多餘的,經過了多日的修養,蕭鳶的手已是好得差不多了,礙着她的身份,下人們是絲毫不敢有所松懈,現下除了手心那道淡淡的傷痕外,幾步看不出異樣。

倒是青寧,躺了好些天,她的臉色才像個人樣。

正愁着沒處找好的大夫,正巧從宮裏來了張太醫,蕭鳶心中是百感交集,除了那人能派遣太醫來,還能有誰?那日青寧受傷他是看到的,他知道她在乎青寧的命,更知道她不會低頭求他,所以就以太醫給長公主醫治的理由前來......

此刻,說不感動那便是自欺欺人,可這感動也只一瞬。

張太醫先給蕭鳶看過後,再細細治療了青寧後,開了藥房,順道還提到了蕭衍手上的傷勢

,照他的說法便是蕭衍的傷有些麻煩,一時之間還無法複原。

蕭鳶靜靜聽着,沒有任何表示,只淡淡說道:“陛下吉人天相,自不會有事。”

太醫‘哎’了一聲,而後轉身吩咐了房裏的丫頭末秋:“記得,這藥得每日敷用,還有,切忌長公主的手萬萬不得碰水。”

末秋欠身應下:“是,奴婢記下了。”等送走了太醫,她走到蕭鳶身邊,輕輕笑了,“其實有驸馬衣不解帶地照顧長公主,哪用得着我們這些奴才們用心記着。”話一說完,蕭鳶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是了,一開始就知道末秋是王蘊之的人,幫着他說些個好話也是無可厚非。說起來,這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他了,照理,也該去道下謝的。

聽下人說王蘊之在書房,蕭鳶就帶着末秋前去了,腳還未踏門進入,就被這院子的人給攔了下來,說是大人下過命令,這書房之內任何人等不得踏入半步,否則就是刀劍伺候。當然,這個任何人等也包括了蕭鳶,她一聽完,也沒生氣,既是他的府邸什麽規矩都得按照他的來,就帶着末秋別間等候,剛轉身離開,就聽得從書房傳來了摔杯子的響聲。

似乎裏頭的王蘊之,火氣還不小啊。

書房裏一片寂靜,那杯摔在地上的茶還熱騰騰地冒着氣,地上跪着的幾人都知道此時的大人是冷到了極致。其中一人擡起了頭,那雙精湛的褐色眼珠堅定地望着位上的王蘊之,剛開口叫了句‘少主’,就被他駭人的眼神給逼退了回去。

“誰讓你們動手的?”

“少主,主上已經等不及了!”那人重重磕了幾個頭,“還請少主快些動手,否則....”

“我自由分寸。”王蘊之從坐中起,面含怒色,審視着跪着的那人,“你們要辦事我絕不幹涉,下次膽敢再動她分毫,即便你是老伯的兒子,我也會毫不留情!可聽清楚了?”

“是!”

“下去吧。”

他倦倦地擺手,待睜眼時,書房內的幾人都消失在眼前,他撫着隐隐發漲的穴位,看着地上冒着熱氣的茶水,叫了人進來收拾一下。下人收拾時還說起了長公主已經來了,正在別間,等了有些時候了,他即刻起身,走到了蕭鳶所在的別間。

雖說別間和書房相連,可書房裏的一切這裏都是聽不到,所以蕭鳶還能這般饒有意味地品起了茶,賞起了畫。

“阿鳶怎麽

來了,真是稀客。”

“能進這書房的,自然是稀客了。”她回以一笑,是另有所指。

王蘊之微微皺眉,而後語氣輕松地說道:“這書房是我處理公務的,有時候煩心,難免脾氣會失了控,我正是想到了這點才讓下人不放人進來。若阿鳶肯來,我自是歡迎。”

順着她的目光,落到了牆上挂着的一副畫上,他大大方方地走近她身邊,半環着她,指了指那畫,問:“阿鳶喜歡這畫?”

“說不出喜歡不喜歡,讓我感興趣的是這畫是前朝大才子蘇畫的真跡。傳聞這畫在劉家亡了後,流落到了周國,想不到居然到了你的手裏。”

他走到了畫前,伸手空指着畫上的翠竹,眉目柔和:“流落在哪裏不重要,重要的是蘇畫是畫癡,憑生放不下的就只有他的畫,只要有心,要找回真跡倒也不難。”

蕭鳶揚起嘴角,的确不難,只是這真跡價值連城,王蘊之倒也舍得。

“你喜歡竹?”

所以這府裏到處都能見到竹子,尤以竹輝園最為壯觀。

他盯着畫上的竹子,微微愣神:“竹子很好,隐忍又堅定。”

蕭鳶看向了他,世人喜歡竹子都由于它的幽雅寧靜,而他的這句話,像是在說他自己,可這隐忍又從何而來?

他轉身笑笑,這時下人來通傳,說是該到了換藥的時候了,她這才記起那日他胸口受了一劍,似乎傷勢頗重,居然到了現在還未痊愈?看着他走進裏屋準備寬衣解帶,她稍作猶豫後也跟了進去,拿過下人手中的托盤,連他都有些詫異。

“阿鳶你.....”

“我來幫你換藥。”

“你的手都未好,這些就不必你動手了。”

蕭鳶堅持不讓,這令王蘊之有些意外,只好點頭應下。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手停在腰帶上,解衣的動作越發慢了,似乎看着她躊躇不定的神色,他的心情似乎格外舒暢。緩緩地拉開外衣,中衣,最後露出了他系着白色繃帶的胸膛。

慢慢地解開繃帶,蕭鳶的身子也漸漸靠近了他。

那日雖見過他以一對五的本領,可怎麽也想象不到素來溫文爾雅的他,那副身軀竟是這般得緊致,結實,蘊藏力量。

她定了定心神,一圈圈繞開後,拿出藥瓶小心地倒在傷口上。她低垂着腦

袋,異常認真,她的手輕柔地撫過他的胸膛,随後起身給他包紮好,這些活雖說是第一次做,可她動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最後系好繃帶時,她猛地擡頭,和他的目光對在了一起,看到了他黑色的眸子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他一怔,失笑了聲,方才淺淺的呼撲在他的面上,竟讓他有些出神了,難不成是太久沒碰女人的關系?

“辛苦了,時候還早,若阿鳶不急着離開,我們下盤棋可好?”

蕭鳶望着他黑色的眼睛,眉頭一展,應了下來:“好。”

雖然不是他,可近日來她眼前總是閃過那雙殺意漫漫的黑色眼珠,就連她最喜愛的下棋都分了心,一連輸了幾盤後,她才揮去了腦中的胡思亂想,準備來和王蘊之一較高下。

“再來!”

“好。”

“再來!”

“好。”

一來一回,也不知是來了幾盤了,蕭鳶怎麽都沒有贏過,忽然想到了一點,問道:“你的棋藝遠在我之上,完全可以一下就贏了的,何苦要撐到最後才一舉拿下?”

王蘊之伸手一顆顆地收回白子,凝着她:“阿鳶當真不知,還是不想知道?”見她眉心微動,是猜出來了,他也不好隐瞞,幹脆話鋒一轉,“不早了,阿鳶不如留下來用了晚膳,到時我在指點一二于你,可好?”

這一次蕭鳶沒有拒絕,何況她也餓了。

不一會兒,晚膳已經擺好了,蕭鳶坐定後,王蘊之緊随其後,揮推了下人,親自為她布菜,挑的還都是她平日裏喜歡吃的。她看着已經疊老高的碗,有些哭笑不得,這還如何動筷?

“其實,你不必.....”

“對你好,好像已成了理所當然。”

王蘊之脈脈凝視,笑意融融。

蕭鳶淡淡一笑,不着痕跡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一頓飯下來,雖然兩人不語倒也是溫馨的,除了最後下人跌跌撞撞闖進來的聲音外。

“禀大人,聖旨到了!還請大人快去前廳接旨!”

他們對視一眼,立刻動身去了前廳,只見一個太監背着他們,看着牆上那副大鵬展翅圖,聽得腳步聲後,恭恭敬敬地行禮,笑容滿面地揮揮拂塵,打開了聖旨,尖銳地喊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近日

周人履犯我邊境,為抵禦外敵,揚我國威,朕特封中書令為一品襲遠大将軍,不日趕赴前線,掃除賊寇,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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