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APOTOXIN-433,三年前宣布終止,理由是……經費不夠?”

諸伏景光看着手中泛黃的紙質資料,第一次在組織看到如此樸實無華的理由。

他下意識看向了貝爾摩德。

金發女郎略微上挑的眼眸掃過資料,表情帶着些嘲弄。

“怎麽?組織中拒絕批款的實驗年年都有,這只是其中一例,畢竟研究到最後也就A一個成果。”

“A接受了什麽實驗?”諸伏景光覺得心跳有些快,一種莫名的失重感傳來。

三年前廢止——三年前他跟zero剛好在組織裏拿到代號,也是同一年,他們接觸到了A。

而那時,松江時雨已經“死”了四年了。

貝爾摩德點了點下唇,難得産生一些憐憫:“A當年攻擊組織防火牆,試圖玉石俱焚,BOSS打算給他個教訓,那個小組主動請纓,說會将A調教成一個合格的工具。”

“工具只需要兩個作用,好用、聽話。”

貝爾摩德的身體也需要組織出産的藥劑穩定,她時常出沒在實驗室。

對于首例妄圖将“光明拽入黑暗”的實驗,看樂子的人一點也不少。

貝爾摩德還記得那時,她看着A四肢被束縛在醫療床上,蒙着雙眼,渾身上下都是傷。

為了防止他自盡,他連嘴都是被布條堵起來的,活着全靠營養液。

而在他的旁邊,瘋狂的科學家們旁若無人地當着他的面,争辯着是要“清除記憶”還是“灌輸記憶”。

“技術要留下來,但意識又不需要!”那人說着,“反正那位先生要的只是一個‘挑釁組織的懲罰證明’,為什麽我們不能實驗更多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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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俯下身拍了拍A的臉:“你打算怎麽選?”

“哈!”

貝爾摩德聽到A從喉嚨中滾出一聲輕笑,是嘲笑。

原來他一直清醒着。

于是,最終讨論出來的結果就是都要。

他們成功将飛鳥的羽翼折斷,并且在上面烙上了沉甸甸的、刻着組織标記的鉛塊。

之後她再回實驗室,見到的不是昏昏沉沉被囚于室內的青年,就是暴躁失控、在迷失自我邊緣的野獸。

但是失控的工具依舊有着傷人的風險,他們必須矯正,将失控控制在可控的範圍內。

于是……極度怕黑且不良于行的A便誕生了。

諸伏景光在聽貝爾摩德講述的時候,手上不由自主地翻閱着一打一打的資料,他看似在迅速閱讀,實際上什麽也沒看進去。

耳邊貝爾摩德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在空氣中碰撞成扭曲、刺耳的怪聲。

手中的資料沒有講明A的實驗過程,只是冰冷地記錄了他一次一次“被使用”的狀況,從一開始的混亂到後來短短幾句的成功……很多頁。

資料上的照片沒有口罩,那個人逐漸從他熟悉的松江時雨,變成了蒼白瘦削的A。

他的樣子沒什麽變化,或許是實驗帶來的效果,又或許是這得天獨厚的外貌本就長久,只是那目光,愈發死氣沉沉,最後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個工具。

他似乎跟他說過……他想離開這裏。

諸伏景光無法感同身受,他只覺得自己被浸在凝固的黑色噩夢裏,直到貝爾摩德喊他的代號。

“尤爾。”

“嗯。”

“你還記得最初去見A的時候,那位先生讓你們帶去的針劑嗎?”

諸伏景光記得。

A的房間裏的桌子上總是放着很多亂七八糟的針劑和藥。

他自己不方便去拿,便是各種人需要他的時候,順便帶過去。

諸伏景光曾親自握着A蒼白纖細的手腕,将那不知什麽液體注射進他的靜脈。

……他沒有掙紮。

“那就是‘控制’。”貝爾摩德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美眸眯起,微微帶着嘲諷,“注射後,他站不起來,但是不注射……他會死。”

“這想必就是A現在背後的勢力,急迫地将他放到明面上的原因吧,畢竟再不快點,指不定就釣不到魚了吶。”

“尤爾,你想好怎麽行動了嗎?如果我是你的話,指不定會在最後的時間裏,給那個可憐的家夥一點點溫暖。”

他好像知道貝爾摩德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

——出于對同類的憐憫。

諸伏景光躲避了貝爾摩德的視線,他佯裝确認時間一般,扭頭望向天空。

太陽好像快落山了。

****

[啊啊啊啊!嗚嗚嗚組織我敲裏嗎!松江的刀來回捅,砧板都承受不住啊!!]

[老婆你怎麽可以變着花樣慘QAQ,前輩組我突然就嗑萎了,如果當初松江沒有碰上赤羽,他不可能變成現在這樣啊!]

[老婆!松江老婆!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啊!]

[但是被綁在床上還堵住嘴的A醬真的好澀啊,怎麽摸都可以(胡言亂語)]

[邊哭邊沖了嗚嗚嗚(褲子丢掉)]

[我哭了,三百六十度螺旋式哭泣,這年頭刀子都不要錢批發了嗎?雙線敘事不一樣的刀滋味?老賊這不是財富密碼啊啊!]

[草,原來這就是松江站不起來的真相嗎?(呆滞)組織好歹毒!!!]

[但現在看應該還是有點心理因素存在,比如一想動用自己的技術就站不起來什麽的,還有怕黑……]

[想起零零幹的事情就更心梗了呢(拳頭發硬)雖然知道都是誤會]

[能不能活過一年……嗚嗚嗚松江江果然對自己的身體已經有逼數了嗎?可他現在記憶恢複不全,哪怕要搞組織,也很難找到機會下手]

[前面還一直在埋怨公安為什麽這麽直接把松江暴露出來,看到貝姐的話突然悟了,這怕是他自己提出當“餌”的吧TAT]

[那麽聯系赤井也能串起來了,畢竟公安和FBI是有合作的]

[松江珣也覺得他應該是會拆彈的,但是不管怎麽嘗試,他都做不到,因為松江時雨在意識裏已經死了]

[樓上不需要解讀刀子(微笑)]

[哈哈哈可是最後一年時間他的學生和朋友都在身邊诶,紅方大集結诶!主線終于預告要結束了啊哈哈哈!甜死我了!]

[又瘋了一個,擡走吧(悲)]

*******

松江時雨得在醫院觀察滿三天,确保不會複燒才行,至于陪床這種事情——孩子們要上學,大人們要工作,全靠随機。

灰原哀本想請假,被松江時雨難得的冷臉給吓回去了。

小孩子怎麽能不好好讀書呢!天才也不行!

絕對不是他羨慕這個世界的小學生說請假就能請!(猙獰)

“但是還是好無聊!好無聊!”松江時雨在病床上翻滾了一圈,鹹魚似的趴在枕頭上,把自己裹成毛毛蟲。

說起米花町的天氣還真多變,昨天熱得慌,今天就莫名有種秋風掃落葉的寒涼了。

松江時雨害怕自己萬一感冒,怕是又要在醫院蹲成釘子戶,只能委委屈屈抱着被子。

他有氣無力地說:“消消樂都打通關了,無敵是多麽寂寞……”

系統:“你要是不切【黑客】篡改了卡關的數據,我還會敬你一聲漢子。”

松江時雨冷哼:“這種也是實力的一種!”

系統嘲笑:“實力?實力就是不切卡連炸彈模型都搞不定嗎?”

松江時雨:“滾滾滾!”

那個模型就不是給一般人拆的好嗎!他這周目身份只是平平無奇的卧底記者!

玩家躺在床上刷了半天手機,刷到了被他丢在一邊的上司發來的慰問。

想想自己不知道鴿了多少次,這上司竟然還那麽和顏悅色,松江時雨有點感動。

他坐起來,大聲宣布:“我決定了!我要工作!”

系統:“??”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松江時雨翻着手機通訊錄,找到了沖矢昴的電話:“我記得這次交接是FBI給我名單,我負責上傳就好,又沒什麽難度。”

系統:“嗯對,畢竟跑腿的是赤井秀一,你這躺着的鹹魚确實沒難度。”

松江時雨:“嘻嘻。”

對,他就是這麽爽!

……

半個小時後,松江時雨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電腦。

筆記本電腦,表面光滑低調,一看就很高端,此刻插上了電源,放在他病床的小桌上。

易容狀态下的赤井秀一看起來格外書卷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運動外套,粉發眯眯眼,眼鏡反點光,往那一杵,就跟導師巡查一樣。

“松江,想必你也知道任務的隐藏含義。”赤井秀一的語調很溫和,內容很歹毒,“只需要從這份名單中鎖定行蹤有嫌疑的三個人就可以了。”

“那個組織近期一定有大動作,FBI會與貴局進一步談攏,有什麽信息會通知你的……你別輕舉妄動。”

“……輕舉妄動?”松江時雨下意識重複了一下。

松江時雨聽他講着,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麽?

不就是交接個名單嗎?為什麽突然就要他查什麽,鎖定什麽?

組織?!

松江時雨:小貓咪停止了思考.jpg

系統嘲笑他:“皇上,你仔細想想啊,公安跟FBI交接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就是讓你去逛一圈回來啊,前面上司不是才問你技術恢複了嗎?”

松江時雨震怒:“那你不提醒朕?!”

系統幹脆地道:“因為我馬後炮啊,我也剛想到的。”

松江時雨:“……”

天吶,他這個統好像也變得不要臉起來了!

某金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如果要查什麽資料,他得切【黑客】身份卡,而旁邊的……

“松江君?”

現FBI·前組織成員·見過A的黑麥威士忌·赤井秀一·沖矢昴喊他。

松江時雨悄悄換算了一下處理時間,不算長也不算短。

但是以赤井秀一的敏銳程度,如果中途跟他搭話……A的人設語氣真的很難瞞住啊!!

可他壓根沒有理由把人家轟出去吧?!又或者說,萬一中途赤井秀一回來有什麽事呢?

玩家在心中默默朝自己的馬甲伸出了爾康手。

不要啊——!

他還想要掙紮一下啊喂!

早已看透一切的系統默默給他點蠟。

***

赤井秀一接到松江珣也的電話,其實并不意外。

甚至說,他覺得松江珣也能在醫院忍上一天才聯系他,已經是很大程度的克制了。

可到了醫院,他才發現,他似乎還是低估了松江珣也對組織的執念。

金發青年在聽了他的話後格外沉默。

“……不要輕舉妄動?”這句話說得格外平淡,卻莫名有些嘲諷。

那雙钴藍色的眼眸迷蒙地看着打開的電腦,寬大單薄的病號服下露出一截蒼白清瘦的手腕,仿佛輕輕一碰就會被折斷。

青年像是陷入了一場并不美妙的夢境,連他站在一旁都忘了。

赤井秀一皺了皺眉,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松江珣也仿佛如夢初醒般地打了個激靈,接着朝他露出了平日裏的乖巧笑容:“我知道了,不會輕舉妄動的。”

赤井秀一手指動了動,解下了身上的外套,露出裏面穿的高領毛衣。

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外套披在了松江珣也的肩膀上。

青年金色的小辮子,也被他貼心地從夾縫裏解救了出來。

赤井秀一感覺松江珣也跟小動物似的,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脖頸蹭到了他微涼的手指。

“今天降溫,哪怕在病房裏,要得記得保暖。”

他嘆了口氣,忍不住叮囑了一聲——或許只是沒話找話。

“沖矢先生真體貼啊。”

金發青年吐出一口氣,沒拒絕他的好意,反倒很自然地把手從外套的袖子裏穿過去。

赤井秀一的外套很寬大,套在本就瘦削過頭的松江珣也身上,一時間倒是有點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顯得他更加單薄了。

“那就這樣吧——”松江珣也拖長了調子,将手搭在鍵盤上,黑與白的碰撞格外醒目,“你在旁邊坐一會。”

赤井秀一應了聲,他沒有關注松江珣也的操作,而是低頭看自己帶來的資料。

鍵盤聲噼裏啪啦響起,清脆富有節奏感,松江珣也周身的氣息仿佛一瞬間就沉寂了下來。

赤井秀一看着資料上一行行字,心情難得舒緩了幾分。

就像是回到了兩年前,他在安全屋裏處理事務,安靜得宛若人偶的青年乖巧地待在他旁邊。

但現在從某些程度上來講,比兩年前還要好,起碼松江珣也會說會笑,看他的眼睛裏有光。

“啪!”

頭頂的燈光閃爍了一下,旋即傳來像是什麽東西熄火一樣的細微聲響,明亮的燈光在頻閃幾次後驟然熄滅。

因為擔心氣溫驟降引起感冒,窗簾是被拉上了的,随着燈光熄滅,陽光也被阻隔在外。

一時間,室內倏忽變得昏暗,只能看見電腦屏幕微微泛起的白光,資料上的字體卻瞬間模糊成了一片帶毛邊的塊狀物。

赤井秀一條件反射地擡頭,旋即皺起眉。

停電了?

照理說醫院裏設施和急救都需要24時供電,備用電源充分,根本不會出現停電的情況。

“我出去看看。”擔心有意外發生,赤井秀一立馬起身,“你在房間裏等我一下。”

“等,等下!”

青年略顯沙啞的聲音驟然變得尖銳,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赤井秀一感覺到自己的袖口在下一刻被拽住,松江珣也冰涼的手蹭到了他的皮膚,肌膚磨蹭間的溫差,激得他手指抽動了一瞬。

青年沒感受到他的小動作,而是低頭咳了好幾聲,有些斷斷續續地道:“走前,幫我把窗簾,拉開。”

他率先放開了袖子。

赤井秀一頓了頓,伸出手摸了摸松江珣也的頭,感受着柔軟的發絲在指尖劃過——他似乎有些顫抖。

是害怕發生意外嗎?

“我等下就回來。”

他快步走到窗邊,“唰”得拉開窗簾。

午後的陽光瞬息傾傾瀉而入。

赤井秀一轉過頭,看到松江珣也坐在病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那雙钴藍色的眼眸染上暖色的亮光,猶如海面日升。

“我很快就回來。”

他又說了一遍,擡頭看了眼燈,步伐快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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