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就像是游戲下載更新,進度條永遠會卡在一個點上。

松江時雨本以為自己睡一覺,就可以解決的BUG修複,等他醒來的時候,也就只慢吞吞地爬到了75%。

看着眼前花裏胡哨的貼圖色塊,松江時雨除了深呼吸外什麽都做不到。

松江時雨咬牙切齒:“三天了!你知道我這三天是怎麽過的嗎!”

他錘了錘枕頭,一副深惡痛絕的模樣。

系統:“……我感覺你過得還蠻爽?”

松江時雨将枕頭抱懷裏,滾了一圈:“诶嘿!”

确實很爽,畢竟他整個處于半瞎狀态,再無良的老板也不會逼着他打工。

松江時雨本來甚至都不需要去咖啡廳待着,可以在家裏美美摸上好幾天。

但怎麽說,一個敬業的戲精是要凹起自己應下的人設的。

【記者】身份時稍微擺一點正常,但【教官】是他唯一一個還有逼格的身份卡啊!!

于是,哪怕榎本梓勸他回去休息,松江時雨還是內心含淚,表面盡責地留下來……當吉祥物。

是真·吉祥物:松江時雨平時就坐在咖啡廳裏帶着耳機聽書,靠着一張臉吸引小姐姐,然後擺出一副高冷的姿态,讓人不敢靠近搭讪。

除了某些了解“松江珣也”的熟人還會上來讓他招架一下外,松江時雨大部分時間都很清閑,甚至還能白嫖到小姐姐的投喂。

對外則是宣稱眼睛受傷了,最近幾天在養傷。

松江時雨甚至有了“要不就這麽瞎下去好了”的樂不思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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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爽不爽,跟BUG好沒好其實影響不大好嗎?”

玩家一個翻身起床,眯着眼睛穿好衣服,接着把已經長到肩膀往下的長發随意一紮。

“哎,統統,我昨晚把拐棍放哪了?”

系統:“桌子旁邊……你這丢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能好,以後沒我你可咋辦喲。”

松江時雨摸到拐棍,十分淡定:“等以後我把游戲公司買下來,你就等着叫我爸爸吧!”

系統:“……好家夥,周扒皮都沒你這麽屑。”

松江時雨發出了資本主義的醜惡笑聲,他拎着拐棍走到試衣鏡前頭,接着把手中薄薄的白色繃帶纏到眼睛上。

畢竟“怕黑”不适合戴墨鏡,單層繃帶的可視度剛好,還可以擋掉80%好奇他拿拐棍的存在。

“出發!今天的目标是蹲到起碼五個小姐姐的投喂!”

系統:“就應該讓論壇見見你的嘴臉!”

*****

今天從初秋變成了深秋,下着連綿陰雨,哪怕不看,也知道天地是一片霧色。

松江時雨換上了有些厚重的卡其色風衣,拐棍點在厚厚的落葉中,能聽見沙沙的聲響。

他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能将整個人擋得嚴嚴實實,就是有點重。

這個世界的盲道做得很好,沒有太多障礙物,甚至走在路上還會有人主動詢問需不需要幫助。

打開門進入咖啡廳,濃郁的咖啡和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

“小梓小姐,咳咳,是我。”

“松江,今天來得也很早啊。”榎本梓的聲音從櫃臺後傳來。

松江時雨将雨傘放到傘架,外套脫下來,折疊放到櫃子裏,接着自覺走到角落的沙發旁。

“來嘗嘗玉米濃湯還有椒鹽培根三明治。”榎本梓将碟子放到桌上,有些擔憂地看着他的眼睛,“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是差不多那樣,但不用擔心,過段時間就好了。”

松江時雨喝了口玉米濃湯,藏在繃帶下的眼睛餍足眯起:“小梓小姐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少拍馬屁……”榎本梓輕咳一聲,将插科打诨的話收回,“好了,我去忙了,你如果不舒服的話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好。”

榎本梓迅速端着托盤回到櫃臺後面,然後悄悄舒了口氣。

她偷偷擡眼看着坐在角落的金發青年。

松江珣也邊喝湯邊帶耳機聽書,被繃帶遮住的眼睛看不真切,但這麽脊背挺直地坐着,莫名有一種生人勿擾的優雅氣質。

“這得什麽大事,才能讓人性格都變靠譜起來了啊。”她忍不住嘟囔一聲,“這樣的松江看着還真讓人有點緊張。”

榎本梓聽到松江珣也高燒住院沒多久,就被綁架的消息時,一度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等對方出現後,她就更加堅信,松江珣也怕是被外星人綁架了!

還有安室先生,明明一開始就他跟松江不對付,後來突然間,兩人關系好得莫名其妙;而最近在氣勢大增的松江珣也面前,安室透更是直接乖巧起來。

她懷疑這兩個三天兩頭請假的家夥,指不定背着她,在別的地方不知道搗鼓了什麽名堂!

但很快,榎本梓就無暇思考這些事情,因為今天來的客人格外多,她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還是我來幫忙吧。”拐棍點地的篤篤聲在一旁響起,榎本梓面前的托盤被抽走了一個。

“诶?!”榎本梓連忙攔住,“松江,你确定你這樣行嗎?”

“咖啡廳裏的位置我都已經記住了,你給我說一下是哪桌客戶就可以。”松江珣也抿了抿唇,似乎有些失落,“畢竟我也是員工。”

榎本梓看着他的表情,下意識道了聲“抱歉”,之後才慌忙地道:“是靠窗最裏面的那桌……”

“沒問題。”

青年将拐棍直接放在了櫃臺邊,直接端着托盤走了過去。

榎本梓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還是覺得這個松江……負責任到不真實。

似乎看不清後,他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一直在迫使自己适應一樣。

榎本梓忍不住摸了摸手機,她有點不相信松江珣也說的“過段時間就會恢複的小傷”了,還是問安室透靠譜一點。

***

事實上。

系統:“左邊點左邊點,往前兩步,哎你小心點!!”

松江時雨:“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有點搭檔的默契!”

某人在聽小說聽到人家主角有默契的隊友後,就又開始對自家的廢物系統指指點點。

而已經徹底被同化的系統自然不幹。

系統:“讓你看看本統絕佳的指揮能力!”

于是就演化到了這種情況。

松江時雨:“明明那麽菜雞,卻還那麽自信。”

系統:“你确定在說我,而不是你自己??”

一人一統吵吵着,托盤卻很精準地放在桌子上。

松江時雨将三明治的碟子和咖啡擺到顧客面前,得到了一聲驚訝的“哇”。

“你能看見嗎?”顧客驚奇地道,甚至在他面前揮揮手。

松江時雨面無表情,能看見個錘子,他只看到了一截黃色的線條……

如果可以,他更想看可愛的小姐姐。

但他還是輕笑一聲,壓低嗓音:“你可以把這當作咖啡廳活動?”

“哦哦哦!”顧客肉眼可見地激動起來了。

松江時雨撩完人就走,沒看見顧客小姐姐低頭飛速摁手機的動作。

——快來米花町5丁目的波洛咖啡廳!!這裏在搞活動!有超帥的小哥哥玩蒙眼play!!

——那種冷淡禁欲風,皮膚不知道是不是化妝過,有種病态的白,超澀的!

……

榎本梓越工作越郁悶。

照理說都過飯點了,怎麽咖啡廳裏的人還是越來越多,而且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占了整整八成!

哪怕有松江珣也幫忙,她也有一種分身乏術的感覺。

轉頭一看,連垃圾桶都被裝滿了。

聽見垃圾袋刺啦的聲音,松江時雨如蒙大赦,扭了扭有些酸的手腕,将放到一旁的拐棍拿起來:“小梓小姐,我去倒個垃圾吧!”

他感覺自己快被熱情的顧客薅禿了!!

“诶?你一個人出去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語音導航已經開起來了。”

松江時雨淡定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機,實際上是指着腦袋裏的系統。

系統“哼”了一聲:“你才是菜雞!”

松江時雨:“反彈!”

“那要注意安全,紅綠燈的話記得等旁人一起過。”

“好。”

“外套記得穿起來啊!”

“就一段距離,不礙事。”

揮別了小梓媽媽,松江時雨雄赳赳氣昂昂地拎着垃圾袋去開拓星辰大海。

然而,扔垃圾是很簡單,回頭松江時雨跟系統吵着吵着,就不知道拐到哪裏去了。

雨聲嘩啦,松江時雨用拐棍戳了戳死胡同的牆面,面無表情地罵了聲“菜雞”。

系統:“還不是你分散我注意力!”

松江時雨:“讓你天天損我!”

他好不容易找到角度可以罵回去!

一人一統小學雞似的吵架了半天,松江時雨剛打算随機召喚個路人問路,就聽見了身後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踏踏。”

那人在他身後站定,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來:“我還以為這些年你已經廢得差不多了,沒想到觀察力倒是還在。”

“我倒想知道,我哪裏露出破綻了。”

松江時雨:“??這誰?”

他轉過身,薄薄的繃帶中透出個黑影。

系統倒吸一口涼氣:“是琴酒!”

松江時雨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什麽東西??我現在報警來得及嗎!”

他怎麽出來丢個垃圾,都能跟黑衣組織的仇人碰上啊?

系統凝重地道:“狗宿主,雖然你進主線了,現在肯定不會死,但等下估計還得打一架。”

松江時雨:“害,安心,不就是掰頭嘛,這家夥我又不是沒搞過的經驗。”

玩家早有準備,他連卡都切好了,就差沒拿着拐棍對着琴酒的頭上來一下。

怎麽說,頭可斷血可流,人設不能丢——對付琴酒這種反派,就要比他還反派。

玩家老有經驗了。

****

陰森無人的小巷,巷口的破舊路燈微閃着光,逐漸變大的雨織成雨簾,陰慘慘地醞釀着霧氣。

濃厚的陰影自內而外蔓延,仿佛将人吞噬。

“我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嗎?”

金發青年撐傘轉身,松松紮着的長發順着他的動作滑到身後,搭在修身的淺色毛衣上。

他面向聲源方向,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琴酒這才看清對方臉上蒙着的白色繃帶,和瘦削手腕上套着的輔助拐棍。

這是徹底失明了?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盡管這樣,松江時雨還能察覺到他的動向,甚至主動誘導到這個無人的地方。

銀發殺手單手拿傘,他眯了眯眼,語氣嘲諷:“這麽多年過去,倒還是一樣狼狽啊,松江時雨。”

似乎鮮少聽到被稱呼這個名字,金發青年眉宇間掠過一絲恍惚。

他側頭輕咳了幾聲,緩慢且篤定地喊:“那個殺手。”

“看樣子你還沒忘記我。”

确實,如果還有着A的記憶,松江時雨不可能這麽平靜地站在他的面前。

琴酒莫名感到了惋惜。

比起過去幹淨的警察,現在的松江時雨更像是一灘裏面不知藏着什麽陷阱的死水。

他的出現,輕而易舉地将場面攪渾,付出的卻是,自己無法脫身的代價。

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主動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甘願把自己當成餌。

可惜……現在暫時不能殺了他。

想起不久以後的計劃,琴酒眯了眯眼睛,将殺氣短暫壓抑下來。

“當時沒把你在火場困殺,着實有些可惜。”松江時雨說。

那天同樣下着雨,熾熱的火光包圍着兩人,宛若死局。

青年冷着臉,眉宇間顯出一抹鋒銳。

他警惕地背靠着牆:“你來這邊想做什麽!”

琴酒舌尖将字眼滾動了一圈:“我來……嗤。”

銀發殺手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他就說松江時雨現在這種情況,怎麽還敢一個人見他,原來是擔心他對其他人動手嗎?

自己都這樣了,還懷着警察那種無意義的責任心?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掃過松江時雨的蒼白病态的皮膚,含着惡意的視線,似乎令本就看不見的青年更為焦慮不安。

松江時雨站得筆直,握着拐棍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格外明顯。

琴酒随手将雨傘向後一抛,不緊不慢地向前邁進了一小步。

像是完成了一場輕而易舉的入侵,他進入了金發青年的傘下——絕對的安全距離。

兩人位置此刻離得極近,感受着松江時雨輕淺淡然的呼吸,銀發殺手伸手,掐住了對方的下巴。

雨傘猛地顫抖一瞬,雨線從傾斜的傘面滑落。

琴酒的手指抵着脆弱的脖頸,仿佛能感受到皮膚裏血液的流動。

青年止不住的低咳沿着胸腔上傳,像是逐步退讓的鼓點。

“我喜歡你示弱的樣子。”他道,“有時候,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不管是一開始依仗格鬥技術的拆彈警察,還是在組織中手握頂尖黑客技術的A,都手握着琴酒無法輕舉妄動的籌碼,而現在的松江時雨……

什麽都沒有。

——生死仿若他一念之間。

“咳咳,你不想殺我,起碼現在不想。”

清淡且篤定的語氣,唯獨沒有恐懼。

松江時雨微微側頭,試圖躲開鉗住他的手,卻又被重新掰了回來,發絲順着動作蕩到面頰上,更像是被牽引住的線。

“那又如何。”

琴酒不可置否,他确實沒想在這殺了松江時雨,更何況,他早已想明白了對付他的方法。

既然預判不準他的心思,那麽就幹脆不預判,将所有的主動權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麽就請你……小心一點。”松江時雨意味不明地說。

他低咳了兩聲,将傘握得更緊。

殺手的目光精明銳利,咬在人身上時不由得令人感到被野獸盯上的顫栗。

琴酒伸手,一根一根掰開青年瘦削的手指,将那柄沉重的黑傘奪了過來。

“啪嗒。”雨傘落到水窪裏,随着風翻滾了半圈,泥點濺上幹淨的傘面,弄髒了它。

看似被迫松開傘的青年,心中實則松了口氣,垂下後的手指張合了幾下,緩解酸痛。

果真還是太重了,不如淋雨,他心想,真上道啊,琴酒。

琴酒并無察覺,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你想記起空白的那段經歷嗎?”

手下的身體再次緊繃,像是被戳到痛點,卻毫無退路。

松江時雨微微掙紮了兩下,脖子上本就白皙的皮膚很快染上了一層潮紅。

他依舊是平靜的,連語調都沒變化:“你看起來很了解我。”

是的,松江時雨每天都會面對大片空白,記憶像是缺頁的殘損書籍,斷斷續續。

他時而記得曾經在櫻花樹下宣誓的學生們,時而記得含淚看他的茶發女孩,時而又回到那片火海,面對着不知姓名的年輕殺手。

這些記憶模糊不清,中間的內容猶如橫亘懸崖的斷橋,無法跨越。

松江時雨記得這沙啞獨特的聲音,卻怎麽也想不起之後與他是否熟悉,只能從只言片語分析出,他們确實并非初識。

記憶從火海倒轉至今。

中間空白的七年發生了什麽?

他覺得恐懼。

那種強烈的恐懼感由靈魂深處驟然升騰,帶着摧枯拉朽的姿态,蠻橫地告訴他,不應該主動去探究。

松江時雨向來是理智的,他的目标一向明确。

複仇,他只想複仇。

所以他又篤定地道了聲:“但我不想。”

——不想記起。

“我可……”

琴酒才開頭的話語又一次被打斷,他碧綠的眼眸驟然騰升起怒火,險些又被松江時雨不按常理出牌的話帶動情緒。

“很好,松江時雨。”銀發殺手冷笑一聲,“你不想!”

三番兩次從他手下死裏逃生,永遠捉摸不透的情緒變幻,脆弱與瘋狂共存……

琴酒還從未見過這種矛盾體。

但是現在——

琴酒長着槍繭的粗糙手指上移,摁在松江時雨眼前的繃帶上,找到那個缺口。

“撕拉!”

比他的動作更快一步,青年主動擡手,當着他的面,猛地将本就輕薄的繃帶扯開。

繃帶飄飄落下,很快被碾進泥水裏。

松江時雨濕漉漉的金發披散着,身上的淺色毛衣被雨水打濕變重,略微下滑,露出精致的鎖骨。

他眼睫微顫,氤氲着朦胧霧氣的藍眸緩緩睜開,在接觸到空氣後,不适地眯起,一顆豆大的雨滴正好打在他的睫毛上,模糊開一片涼意。

但那雙眼睛很快又重新睜開,映着雨幕,冷冷清清,斂着水光。

琴酒的手被用力揮到了一邊,頓在空中。

“我的眼睛好看嗎?”松江時雨擡眸對着他,輕笑一聲,“呵……以前有人說它很好看。”

“殺手先生,你想要嗎?”

雷聲震震,這話語卻咬字清晰,蠱惑沙啞。

“你……!”

琴酒對上那格外渙散的藍眸,裏面看不清他的身影,但同樣藏起了所有情緒。

許久未感受過的失控感湧上心頭,銀發殺手向來不願承認,自己在言語和預判上交鋒的連續失誤。

但看着面前看似冷淡實則瘋狂的青年,琴酒清楚地意識到,最好的勝利方式便是一槍令對方閉上嘴。

這是勝利的機會,同樣代表着他的敗北。

琴酒粗糙的手,洩憤般狠狠地按松江時雨眼尾的位置,直直劃出一道嫣紅,紅痕微微上挑着,淡化了淩厲的弧度。

天際似乎閃過一道隐電,悶雷緊随其後響起。

松江時雨垂眸任由他動作,像是主動進入獵人狩獵範圍、給自己套上項圈的獵物。

那淡色的唇緊抿着,開口卻不知是破綻還是陷阱。

他微微擡眸,霧色彌漫的藍眸映着雨幕,伴随着悶雷驟然爆發——

挂在手腕上的拐棍在電光火石間旋了個圈,直直朝琴酒的腰腹部捅去。

琴酒眼瞳驟然一縮,松開手猛地後退。

但長度足夠的拐棍,依舊在他的風衣上擦過了一個明顯的痕跡。

腹部傳來了并不明顯的鈍痛感,很清晰。

“承認失敗沒什麽丢人,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金發教官語氣平淡,暗含殺意:“我可不是你豢養的貓咪!”

被攻擊的人反倒笑出了聲,琴酒微微眯起一雙幽綠的冰冷眼眸,唇畔的弧度愈發明顯。

“這才對……”他低喃道,“松江時雨!”

他唯一無法掌控的未知因素!

但是,棋手想要掀翻棋盤了。

他見過前面這人乖巧的模樣,纖細無力的雀鳥柔軟地躺在他的掌心。

奇異的欲望升騰而起,琴酒連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栗。

他伸手從風衣口袋中,拿出了一支從車上攜下來的針管。

“知道這是什麽嗎?”他慢條斯理地将針管上的保護套取下來,後才恍然一般戲谑地道,“你看不見。”

手中的試劑是什麽?

就像是每個工具都需要潤滑保養,以防生鏽一樣。

作為組織的工具,A自然也有一套流程。

人的大腦如此神秘曼妙,記憶的清除并不像鍵盤上簡簡單單摁下消除鍵,無數的細節都有可能觸發回憶的複萌。

壓抑、抹消、觸發、回彈,仿佛在頭腦裏開展一場無休止的戰争,表現在外的便是無法控制、無時無刻的劇痛和躁動。

不良于行的黑客只能蜷縮在輪椅上,兀自呢喃忍受,卻終究會因為無法入眠而徹底崩潰。

琴酒沙啞的低笑響起:“這是你的良藥。”

猶如跌跌撞撞飛回掌心的雀鳥,最終親自将柔軟的胸腔抵在尖銳的刀刃上。

于是記憶重新被打亂、洗牌,重啓。

陷入沉眠的青年醒來後會失去什麽,重新找到什麽。

——沒有人知道。

這就是開盲盒的喜悅。

***

松江時雨:“……”

系統:“……”

松江時雨:“這是幾年不見,琴酒又變态發育了嗎?”

系統:“我怎麽記得變态發育不是這個意思。”

松江時雨:“這個不是重點……那他在說什麽?”

系統冷靜地道:“他拿着咱游戲針對你的防沉迷試劑,試圖将你送走。”

防沉迷試劑,顧名思義,在游戲沒BUG之前,松江時雨全靠試劑登出。

一針下去,游戲挂機,合情合理,不會有任何NPC懷疑。

第一周目的時候造型是安眠藥,而第二周目……松江時雨覺得這游戲老變态了。

某玩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險些露出驚喜的表情:“那我可以走嗎?”

系統:“想屁吃呢,游戲BUG以後,裏頭數據就改了,雖然其他人檢測不出來……”

松江時雨:“哦。”貓貓失落.jpg

系統:“你開個盲盒,鹽水葡萄糖二選一,但是裝嘛……反正你在行。”

松江時雨想打它。

****

金發青年沒有回答琴酒的問題。

他手猛地往旁邊一轉,細瘦的腕骨帶動拐棍,勁風将雨幕撕裂,像是親眼目睹一般,精準地朝試劑打去。

琴酒眼眸一暗,周身氣壓下降,手腕反轉間将試劑收攏回袖中,指節微屈,去擋輕金屬質的拐棍。

卻不料這只是虛晃一槍。

面前白光一閃。

刺痛感自臉頰傳來,雨水裹挾的傷口滲出的血,自臉頰流下,在下颚彙集。

拐棍的尖端劃過一絲血色,在被打飛時濺射出去。

琴酒伸手拂過臉頰,位于眼下危險位置的傷痕,讓他身上的殺氣驟然爆發。

“我不需要知道。”

松江時雨無懼無畏,他輕笑一聲,拇指擦去落在臉上的血點。

雨點與血色混合在一起,并無法正确定位,這輕飄飄地一擦,反倒像是抹暈開的塗料,晃眼得驚人。

他嘴角微勾,語氣平淡,但從不乏挑釁的意味:“與上次見面相比,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他在奉還琴酒最開始說的那句話,骨子裏的瘋狂和記仇,從未因為身體的衰退而減弱。

琴酒簡直氣笑了,明明在有前車之鑒的情況下,他還是被松江時雨示弱的假象所迷惑,險些又一腳踏入他的陷阱。

蠱惑人心。

“你在拖延時間。”

琴酒語氣平淡,其中森森的寒意卻比雨水更涼:“是報警了嗎?在等誰?等那些與你交好的警察?還是FBI?CIA?亦或是其他組織?”

青年捂唇咳了兩聲,聲音愈發沙啞:“你猜啊,我是怎麽傳遞消息的?”

琴酒不知道。

他沒有從松江時雨的動作裏看到任何破綻,但對方确确切切是有恃無恐。

而琴酒不想承認,自己有可能被看破的任何餘地。

“嗒。”

男人重新上前兩步,陰沉的午後在大雨的洗禮下見不到一絲光亮,連血色都會被掩蓋在最深處。

最後的武器也被奪走,松江時雨脊背靠在堅硬冰冷的牆面上。

他目光茫然渙散,連面前敵人的身影也無法判斷,但就篤定自己不會死在這裏,篤定琴酒的驕傲不會讓他怒而掀翻棋盤。

琴酒臉色格外難看,冰冷的、帶着殺意的綠色眼珠定定地注視着,那兩片格外會拉仇恨的嘴唇。

頃刻間,他直接出手,左手猶如鐵鉗一般死死扼住了青年的脖頸,手指收縮間将幾縷金發也攏在縫隙中。

空氣被瞬間阻斷,随之升騰而起的是一種頭暈目眩的窒息感。

後腦勺被死死抵在冰冷的牆面上,就連腳跟都無法觸及到堅實的地面。

金發青年纖瘦的手指扣住了琴酒的手臂,卻在沾了雨水的風衣面前無力可施。

那蒼白的面容綻開了應激性的潮紅,與眼尾的嫣紅連在一起,格外激起人的淩虐欲。

他艱難地嗆咳着,一縷鮮血自唇邊滑下。

琴酒空閑着右手将那險些破碎的針劑拿出來,尖銳冰冷的針頭抵住肌膚。

“唔!咳咳咳……”

金發青年沒有繼續掙紮,他淺色的睫毛垂下,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深處閃爍着頗具吸引力的光。

他看着琴酒,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些什麽。

要聽嗎?

琴酒眯了眯眼,他清楚知道自己不該有任何的動作,但卻依舊想要預判對方的行為。

迷人且危險的……陷阱。

想踏入嗎?

要踏入嗎?

敢踏入嗎?

蒼白的唇染上紅得驚人的血色,像是在燃燒。

被打濕的銀色長發順着肩膀滑落,男人終究控制不住地微微俯身。

那霧蒙蒙的藍眸中映着天邊的一道閃電,其中狡黠與瘋狂迸發出劇烈的火光。

松江時雨積攢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咬住了琴酒的脖頸。

“咳…哈哈!”

仿佛聽到了青年壓抑在喉中的低笑。

疼痛是最好的催化劑。

熾熱濃烈的血腥味在雨中散開,很快染紅了糾纏在一起的金銀長發。

“轟隆!——砰!”

伴随着悶雷響起的是一聲劇烈的槍響,帶着硝煙的子彈順着琴酒的肩膀擦過,在牆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凹印。

脖頸的劇痛,讓琴酒險些遏制不住情緒的爆發。

但他暫時無暇顧及。

他捂着傷口轉身,目光幽冷地盯着昏黃路燈下出現的身影。

——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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