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郭嘯遲鈍歸遲鈍,但他從小寄人籬下,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徐恪欽最近很高興,徐恪欽的情緒,不會輕易表現在臉上,但會從一些細枝末節中流露出來。
比如,他給郭嘯安排的作業,即便是郭嘯的準确率沒有達标,他也不會像之前那樣,說話難聽,只是讓郭嘯再記再做。
結束掉今天的學習內容,郭嘯多嘴問了一句,“你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徐恪欽不置可否,把手頭的作業遞給郭嘯,像是在問郭嘯怎麽這麽問?
“是因為什麽事啊?”郭嘯很矛盾,在他心裏,他把徐恪欽當成最好的朋友,所以多少想要了解一下徐恪欽的想法,又擔心自己不知道分寸,所以在徐恪欽面前,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畏手畏腳的。
徐恪欽沒想到郭嘯看着愣頭愣腦的,實則內心還挺敏感的。
他心情好嗎?算是吧,計劃能按照自己的語氣中進行,得到的結果也是他想要的,他怎麽會心情不好呢?
“樓裏最近這麽熱鬧,心情當然好。”
郭嘯對情緒的感知是敏感,但是明白不了徐恪欽的話外音,雲裏霧裏地點頭。
對于他而言,徐恪欽能有點耐心,他學起來也稍微輕松一點。
郭嘯特別有規矩,在徐恪欽家裏學習完,還知道給人家收拾桌子,外賣來的時間也剛剛好,等他把桌子收拾出來,剛好送上門。
見着徐恪欽拆外賣,郭嘯總覺得徐恪欽家裏少了什麽,他朝着客廳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家裏安靜得空蕩蕩的。
徐恪欽媽媽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徐恪欽媽媽待在家裏的時間不長,但也不至于像這次一樣,這麽久不露面。
有多久呢?
一周?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是期末考試之前?還是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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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近都是自己陪着徐恪欽上課吃飯回家,似乎沒有注意到其他的。
沒有一個具體的時間,徐恪欽也不會主動跟他說。
郭嘯喃喃道:“好像…很久沒有看到阿姨了…”
吃了一口外賣的徐恪欽頓了頓,見徐恪欽的動靜,郭嘯“探測徐恪欽是否生氣”的警報突然拉響,他意識到他說錯了話了。
放家裏沉默了半晌,徐恪欽聲音淡淡的,“收拾完了趕緊滾。”
郭嘯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徐恪欽好像不需要安慰,至少不需要他的安慰,他裝好課本,灰溜溜跑出了徐恪欽家裏。
連續一個月,徐恪欽都習慣性點同一家外賣,他是個很挑剔的人,但是所處的環境又不容他過多挑剔,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能勉強下咽的飯館,他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飯菜的口感很差,他只吃了一口便覺得難以下咽。
郭嘯被罵走後,整個家裏只有他一個人,這種萬籁俱寂的感覺,他每天晚上都能感受到。
他一直以為,等到大學,他能告別現在的生活,所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只是沒想到他媽媽會提前退出,原來被抛棄,和自己離開是兩碼事。
他一直想要争取主動權,但是老天爺就像在跟他開玩笑一樣,他無法選擇父母,無法選擇出身,無法挽留媽媽的離開,無法得到父母的陪伴。
他想要的得不到,他不想要的,也沒有說不的權利。
他是父母在選擇想要的生活時,最先放棄的那個一個。
徐恪欽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既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優先選擇他,那他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偏愛。
下午不愉快的經歷,讓郭嘯茶飯不思的,晚飯沒吃兩口,便溜回自己房間了。
他不明白徐恪欽怎麽突然發那麽大的火,他只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雪白的牆壁被燈光照得發亮,郭嘯盯着牆壁走神,他不是一個小氣記仇的人,不管徐恪欽說了多麽難聽的話,他也能幫徐恪欽找借口,徐恪欽只是嘴壞,對他還是挺好的,但是他膽子小,生怕徐恪欽嫌他煩,生怕徹底惹毛了徐恪欽。
“咚咚”兩聲,敲門聲打斷了郭嘯的思路,在這個家裏,進他房門會敲門的,只有小姨。
“門沒鎖。”
成曼婉最近工作不忙,郭嘯在家的日子也好過些,剛剛吃飯,她留意到郭嘯吃得不多,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所以才會找郭嘯問問情況。
“怎麽?不喜歡今天的飯菜嗎?想吃什麽跟小姨說。”
“沒有啊。”他趕忙否認,“就是不太餓。”
郭嘯不挑食,白米飯他都能單幹兩碗,哪兒有什麽不喜歡吃的。
“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郭嘯單純,成曼婉也了解她這個單純的侄子,多半又是因為徐恪欽,“是不是跟徐恪欽鬧別扭了?”
成曼婉自己也拿不準,以郭嘯的性子,跟徐恪欽往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郭嘯也說不上來到底算不算是鬧別捏,但自少他沒有。
“今天…說錯話了,徐恪欽有點不高興…”郭嘯也覺得自己蠢,蠢得無可救藥,連徐恪欽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我只是說很久沒有看到季阿姨了…”
郭嘯的話提醒了自己,季慧秀确實很久沒有出現過。
季慧秀只要出現,每次都能鬧得樓裏不得安寧,是不是樓裏最近事情太多,所以才沒注意到她,成曼婉覺得,季慧秀這次的不出現,跟以往不太一樣。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事情,徐恪欽家裏比較特殊,他可能不太喜歡談這些。”成曼婉不會輕易幹涉郭嘯交朋友,在她看來,郭嘯很珍視徐恪欽這個朋友,“你要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那就好好道歉,明天你不是還得去他家補課嗎?”
成曼婉也清楚郭嘯在苦惱什麽,“膽小可以,但是退縮不行,遇事要解決問題,躲起來自責沒有用的。”
第二天一早,徐恪欽出門晨跑時,樓裏絕大多數住戶還沒起床,只有一樓的幾位老人在院裏洗東西。
學生是早餐鋪子的主力軍,暑假期間,包子鋪的老板也恹恹的,都沒有了平日裏的幹勁兒。
徐恪欽跑完步,買了兩個包子,慢慢朝化工廠宿舍的方向走,剛走進巷子裏,不遠處有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季慧秀身材苗條,還不到顯懷的時候,穿着裙子看不出她懷孕了,她戴着墨鏡看向徐恪欽的方向,墨鏡或許能遮住她的眼睛,但是遮不住她嘴角的傷。
徐恪欽往前走了兩步,季慧秀有傷的地方不只是嘴角,胳膊和小腿上都有淤青,她挨過打了?
走進院裏時,一樓那幾個洗東西的老人像是進家門了,院子裏空無一人,季慧秀跟在徐恪欽身後往家裏走,直到關上了開門,她才摘下墨鏡,露出顴骨上的淤痕,一張姣好的面容,變得詭異可怖。
“你給我點錢吧。”季慧秀的語氣跟先前沒什麽不同,只是有刻意隐藏的哭腔。
徐恪欽腦子裏一片空白,機械地走到房間,将現金全拿來塞給季慧秀,瞥到季慧秀嘴角的上,他脫口而出,“你還要跟他在一起?”
季慧秀将錢塞進包裏,“不然怎麽辦呢?小孩總不能跟你一樣,生下來就沒爸爸吧,你是命好,攤上個有錢的便宜爹,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走運嗎?”
他走運嗎?這話也太好笑了,他走運嗎?
見徐恪欽沒說話,季慧秀大概意識到自己還得伸手向他要錢,态度又軟了不少,“你放心,等這小孩生下來,我不會向你要錢了,你不是要去讀大學嗎?去個我找不到你的地方。”
“你非得要生這個小孩?”
季慧秀知道自己丢臉,她在徐恪欽面前,早就沒有了一個做母親的尊嚴,索性破罐子破摔,“生!我就是要跟他過,你別管我的事了。”
“你叫我別管你的事,你怎麽還上門來找我要錢,我給你錢讓你養男人,現在他是打你?你懷孕他打你!”
徐恪欽從來不管他媽媽的感情生活,當初他媽媽說要跟別的男人走,他都沒挽留一句,此時此刻的暴怒,掀開了季慧秀最後一層遮羞布。
“你就當你沒有我這個媽行不行,你給我錢,你就當你是我可憐我行不行!”
季慧秀走得很急,連鐵門都沒關上,她來得快,去得也快,絲毫沒驚動樓裏的任何人。
身體的血液在加速流動,晨跑過後,徐恪欽的心跳到現在都沒恢複正常,汗水濕透了他的T恤,掌心裏濕答答的粘稠感,讓他無比的惡心。
那個男人姓胡,胡盟,住在大沽街道,從事着一份薪水微薄的電工工作,跟他媽媽怎麽認識的,徐恪欽不知道,他也不想了解。
郭嘯今天起晚了,沒趕上跟徐恪欽晨跑,他想着那就是補課的時候再跟徐恪欽道歉吧。
可徐恪欽家門緊閉,他壯着膽子去敲過幾次門,裏面一直沒有回應,郭嘯扒在窗框上,費力朝裏張望,裏面烏漆麻黑的,什麽都看不見。
“沒人在家嗎?”郭嘯有點失望,徐恪欽肯定是還在生氣,不然怎麽會連聲招呼都不打。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晚上到家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