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囹圄(三)

黑暗如同一張嚴密的網将葉滿歌的視線局限在小小的範圍內,她急得給謝九酌發消息,卻一直沒有回複。

萦繞在心頭的恐懼早被焦急與擔憂取代,葉滿歌癟着嘴,口中發出“嗯嗯”的奶熊音。

一雙手從身後繞過來,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聲音虛弱中浸着溫柔,“熊娃娃乖,我會帶你出去的。”

葉滿歌受驚跳開,在角落裏縮成一團,烏溜溜的眼珠子警惕地打量對方。

他看起來三十上下的年紀,下巴泛起青色胡茬,蒼白的唇微抿着,雨水打濕的黑發一绺一绺黏在額頭,棕黃色外套沾滿泥爪印,狼狽不堪。他背靠牆壁坐着,一條腿以怪異的姿勢彎曲。

葉滿歌跳離的動作似是碰到他的痛處,他眉頭蹙起小山頭,雨絲順着淺淺溝壑滑下,眉下眼眸水洗般透着亮澤,投來的目光灼熱溫暖,語氣裏帶着小心翼翼,“別怕,我不是壞人。餓不餓,我這裏有好吃的東西。”

說着他手伸進懷裏摸索,葉滿歌耳朵抖了抖,忍不住伸出小腦袋張望,鼻尖萦繞一股甜蜜的氣息,是蜂蜜。

金黃的色澤在透明的牙膏管裏流淌,清揚飄灑的細雨也阻擋不了空氣中滲透的絲絲香甜。

葉滿歌尚沒甚動作,熊貓幼苗“蜂蜜”已被這氣息陶醉地飄飄然,細長的葉子舞動,撓得葉滿歌心頭發癢。

被纏得實在沒辦法,葉滿歌兩爪攤開,向前伸出。

小小的一只,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李研究員看得心都要化了,眼睛仿佛點燃火光,亮得驚人,一管蜂蜜落入葉滿歌掌心。

管身下方印着小小的圓形圖标,葉滿歌凝目,尋了光亮處,仔細打量。

這個圖标她在熊貓園奶爸奶媽的工作服上見過的!

葉滿歌心頭一跳,她竄到對方身前,在李研究員受寵若驚的目光中在他衣服上四處探尋。終于在衣袖被樹枝劃破的地方找到熟悉的圖标,下面繡着一行小字:熊貓園。

是了!她興奮地直拍掌,這個人不是那幫壞蛋的同夥。方才他雖然護着她沒被盜獵者發現,但葉滿歌仍心生疑窦——這群盜獵者顯然是認識他的,為什麽會把他丢在深坑中不顧,莫非是起了內讧?

現在看來情況并非如此,極大的可能是他被盜獵者發現蹤跡,盜獵者為了不讓他壞事,将人困在此處,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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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研究員不知葉滿歌此時的心路變化,他由衷地為小團子的親近感到高興。他在野外工作幾年,第一次有機會與野生熊貓近距離接觸,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好它。

葉滿歌伸爪摸了摸陷阱的四壁,因下雨的緣故泥土變得潮濕松軟,蓄積的雨水讓坑底成了個小泥窪,李研究員兩條腿半浸泡在泥水裏。

腦筋轉了轉,她有了主意。

早先在樹上時,集物狂蜂蜜趁葉滿歌不注意竟然将一大截枝幹砍下來塞進熊貓空間,天寶貝似的看着,睡覺都要全身的綠葉扒在上面。

用一管蜂蜜成功誘惑熊貓幼苗蜂蜜,葉滿歌得到道具大腿粗的樹枝一截。

目前的問題是如何在李研究員發現不到的情況下将道具取出來。

恰好此時空中雷聲隐隐,如千人擂鼓。

葉滿歌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突然撲進李研究員懷裏,兩只爪子緊緊揪着研究員衣服下擺,身體瑟瑟發抖。

“熊娃娃,不要怕,這是打雷,是正常現象。”李研究員兩手護在葉滿歌身上,聲音溫柔。

仿佛感受到他的安慰,小團子擡起靠在他胸膛的腦袋,濕漉漉的黑睫毛蝴蝶般顫動,毛茸茸的耳朵圓潤可愛,李研究員心口發燙,被萌到在腦海裏大放煙花。

眼前一黑,熊毛掃過臉部,帶着微微的磨砺感,發硬的掌蹼蓋在眼皮上,李研究員非但沒有半點不适,嘴角的笑都要拉到耳後。

這是...怕他害怕給他擋住眼睛嗎?

實在是太太太太可愛了!

李研究員的聲音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熊娃娃,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兩只熊爪死死捂着李研究員的雙眼,葉滿歌在心裏吐槽道。

一邊招呼蜂蜜把樹幹從空間裏丢出來。

眼前陷入黑暗的李研究員只聽見哐當一聲響動,什麽東西直直掉入坑中,濺起的泥水花澆在身上。

熊爪移開,光線複歸,李研究員呆呆地望着坑中出現的碩大樹枝,說不出話來。

樹枝很長,斜斜通向坑頂。樹枝并不是光溜溜一根,它有諸多更為細長的枝節,枝節上斑駁發黃的葉子半掉不掉長着。他的貼心熊娃娃踩在一節枝幹上,兩只熊爪糾結地搭在胸前,頭頂沾着一枚落葉,望過來的眼神緊張兮兮的。

李研究員的心立即軟了,他輕輕摘掉葉滿歌頭頂的落葉,安慰道:“熊娃娃不怕,應該是風刮斷了枝幹。”

葉滿歌心裏松了口氣,沒發現就好。

看着小團子放松下來的神情,李研究員默默贊嘆,這只熊貓幼崽實在是極具靈性。

三步兩步,葉滿歌順着枝幹爬到坑頂,回頭張望在坑底的研究員,眼神示意他上來。

光線昏暗,葉滿歌看不清坑底人的臉,他依舊保持原來的動作,葉滿歌能感受到有一道專注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實質。

低不可聞一聲輕笑,“小機靈怪。”

他沖潇灑葉滿歌揮揮手,說道:“熊娃娃,快跑吧,躲遠點,別讓壞人抓到。我的腿骨折了,動不了。”

“沒有媽媽,你一個小娃娃在外面怎麽生存呢?”

“我就救不了你媽媽,救不了我自己,也救不了你嗎?”

後面兩句他自言自語道,聲音越來越低,一如低落的心情。

秋葉飒飒吹落,葉滿歌立在風雨之中,它扭頭望向前路昏昏。

謝九酌死生未蔔,她要去找他。

可腳下仿佛生了根,一動不動。

坑底的人與她素未謀生,卻對她很好。如果她離開,留他一個人深陷坑底無法挪動又面臨風吹雨淋,山林野獸來襲的風險,生機幾何一眼望穿。

頭頂天空依舊沉沉如潑墨,不知時辰,仿佛這黑暗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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