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囹圄(二)
身體被人重重摔在地上，腦袋磕在堅硬岩石一角，驟然的痛楚讓謝九酌混沌的大腦有一瞬清醒。
他渾身癱軟無力，眼睛粘了膠水似的掙不開，身下潮濕冰冷，鼻尖充斥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髒亂如雜草的毛發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有些地方的毛發脫落，露出泛着紅痕的皮膚，狼狽不堪。
“累死老子了！”說話者大口喘着粗氣，哼哧哼哧的喘氣聲聒噪的像剛發動的老式蒸汽車。
“黃牙，這什麽玩意，瘦皮包骨的，黑熊呢？”
“熊貓，到地方上鈎的就是它，老三非說要扛回來。”黃牙拎起瓶子仰頭灌了口酒，砸吧着嘴說道。
“黑哥，這玩意可是個寶貝，那是國寶！少不得有老板願意掏錢當個玩意養。”見黑皮面露不渝，劉老三谄笑着解釋道。
被稱作黑哥抽煙的動作頓住，朝地上吐了個唾沫釘子，指着劉老三破口罵道：“寶貝？屁！趕緊丢出去，最近風頭緊，要這麽個累贅做什麽！”
“劉老三不幹了，“老子好不容易扛回來的，放了，沒門！”
火氣上湧，劉老三幹脆破罐子破摔，什麽話都往外撂，“都是給老板打工的，老子怕你不成？叫你一聲黑哥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
黑哥氣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你....！”
戰火一觸即發，站在兩邊裝啞巴的老于和黃牙連忙一人拉住一邊。黃牙拽着黑哥嘴裏說着打圓場的話，
“咱們哥幾個出來幹這舔血的買賣，不就是為了發財致富嗎？和氣生財，和氣生財，為了個畜生傷感情不值得。”說着黃牙狠狠踹了地上的熊貓一腳，猶不解氣，拎起酒瓶就砸過去。
酒瓶落地碎片崩裂，謝九酌身上劃破好幾道口子，鮮紅的血珠湧出。
腹部遭受重擊，胃裏一陣翻滾，謝九酌身體止不住顫抖，動作牽動左足被獸夾夾傷傷口隐隐作痛。
“行了，丢後邊籠子裏去！”識趣地順着臺階下坡，黑哥揮揮手，說道。
身體被粗魯地拽起，在地上拖行，左腳的傷口仍在冒血，血洇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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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鐵籠落鎖，謝九酌靠在鏽跡斑斑的鐵栅欄上喘着粗氣。
他微微掀起眼簾，掃視四周，周邊光線極為昏暗，看樣子是個幽深的洞穴，牆壁四周的岩石并不光滑。從隐約的談話聲辨認，四個偷獵者離得并不遠。
黑暗中一雙毛棘棘的大爪穿過鐵籠縫隙握住謝九酌的胳膊，随之而來的是帶着怪異腔調的聲音：“兄弟，你還好嗎？”
緊緊挨着的另一個籠子裏，關着一只黑熊。
“你是誰？你聽得懂我說話？”謝九酌大吃一驚。
“大家都是熊，自然聽得懂。聽口音你不是這邊熊？”黑熊側躺在籠子裏，面露微笑，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呃，我目前是熊貓。”
“熊貓啊，不常見。聽說你族馴化了人類？”
“應該...沒有。”
“不用隐瞞了，我媽媽的媽媽的曾祖母親口對我媽媽的媽媽說的，我媽媽又親口告訴我。我問你，你們熊貓是不是住在人類搭建的房子裏，吃人類提供的食物，使用人類奴仆鏟青團，還每天接見許多人類？”
謝九酌想了想，竟無從反駁，“是的。”
“我就知道。”黑熊笑了，臉上黑漆漆的毛發一抖一抖的，“如果我能逃出去，我一定會告訴我的孩子，它的爸爸遇見一只熊貓，證明了它媽媽的媽媽的曾祖母沒有說錯。”
“首先我們要能逃出去。”謝九酌說。
“你說得對，現在我困了。”黑熊收回握着謝九酌的黑爪，對話結束。
謝九酌閉目凝神，熊貓空間湧入葉滿歌的各種短信:
"謝九酌，你在哪？"
"怎麽不回話老天保佑你還活着，啊啊啊，怎麽辦？"
"我逃出來了，等我救你!"
"謝九酌，堅持住，我想到救你的辦法了!"
謝九酌立刻回複:
"我沒事。"
"他們有槍，你別來!"
"山裏沒信號，下山報警。"
此時有腳步聲靠近，劉老三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運氣真他媽的背，苦差事又輪給老子。"
走近，劉老三臉上拎着棍子敲的鐵栅欄哐當作響，聽見那邊黑哥大聲抱怨的聲音，滿臉橫肉的臉上露出得逞的笑。
自始至終沉默的像影子一般的老于走到黑熊籠子前，手中細長的鐵管對準黑熊裸露的腹部捅下去。
凄厲的慘叫聲乍起，下一秒仿佛被按了噤聲鍵，只剩下隐忍的低哼。
綠色的液體沿着鐵管流出，滴滴答答落入準備好的小瓶中。
黑熊的爪無力地扒住栅欄，腹部有大片裸 露的皮膚泛黃腐爛，又被新傷口産生帶來的鮮血覆蓋。
劉老三臉上帶着扭曲的笑意，時不時伸出棍子抽□□熊，口氣冰冷，"畜生，叫啊！"
混蛋!
目睹眼前的一幕，謝九酌渾身的血液仿佛凍僵了一般。黑熊的哀吟一聲聲如重錘砸在心上，壓抑，壓抑到喘不過氣。
麻醉劑的作用尚未消退，靈魂和身體仿佛在這一瞬是分離的，靈魂恨不得沖上去暴揍這群渾蛋，身體卻只能像待宰的羔羊屈辱的躺在籠中。
被迫成為觀衆。
"瞪什麽瞪，小畜生!"猛然對上籠中大熊貓陰沉沉淬着怒火的雙目，劉老三心頭發憷，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扼住咽喉，竟有一種下意識逃離的沖動，他咽了咽唾沫，強撐着膽氣惡狠狠道。
長棍甩在謝九酌身上，砸下一道長而紅的痕跡。
見謝九酌無絲毫反抗之力，他捏着棍子的手松了松，得意地笑了。
取完膽汁兩人揚長而去，一只大爪顫顫巍巍伸過來，對方手心濕汗像烙鐵一般燙在謝九酌手臂上，他欲說些什麽，嗓子卻像堵住一般，只發紅的雙目望着。
"這幫…王八蛋，等我逃…出去，撓…死…他們。"黑熊說幾個字便要停下來喘口氣，聲音虛弱飄忽到仿佛風一吹就散了。
黑熊盯着謝九酌的眼睛，說:"兄弟，等你離開這，一定好好訓導人類，我們黑熊和熊貓是親戚，欺負不得。"
它偏偏腦袋自言自語，"想讓我慘叫求饒，想得美!"
"兄弟，別忘了。"
謝九酌:"好，我們都會離開。"
"你說得對，我困了。"黑熊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