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選擇(三)
凄厲的慘叫聲回蕩在街道上空。
三兩行人裹緊秋衣行色匆匆，似乎對路燈所不及的昏暗角落正發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烏黑長發甩向腦後，葉滿歌緩緩松開嘴，一縷發絲随風鑽進口裏。
年輕女子虛捂着手，眉頭因疼痛蹙起，手背上一排深深牙印，她指着葉滿歌怒喝，“你...你屬狗的，還咬人？”
對方手指幾乎要戳到葉滿歌鼻尖，她沒有躲閃，一雙眼眸，小火焰跳躍着，如有實質，灼傷人心。
年輕女子仿佛被燙到般縮回手，葉滿歌歪歪頭，仿佛在認真思考，“可能是屬熊的？”
箍住她胳膊的兩個女生稍稍用勁，葉滿歌的身體控制不住本能扭曲，小腿擦到地上碎石子，光潔的小腿出現幾道細長血痕，紅與白，對比鮮明。
“松手。”葉滿歌跌坐在地上，長發下垂遮住面容，聲音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兩個女孩觸電般松手，怔怔望着葉滿歌上下活動胳膊。
“怎麽辦？流血了！”
“別..別怕！她這種人，眼裏只有錢，張嘴閉嘴全是銅臭味，為了錢什麽事做不出來？想想林影後，還有她的小寶寶，對，可憐的小寶寶！我們這是替天行道！”為首年輕女孩說得語無倫次。
兩個女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打她一頓，再拍幾張醜照放到網上，要讓她付出代價。”
年輕女孩越說越堅定，給後兩個女孩使了個眼色，她率先揪住葉滿歌的頭發,毫不留情扇過去，一只有力的手箍住女孩胳膊，女孩吃痛，擡眼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眸，仿佛浸染寒霜，幽冷懾人。
葉滿歌出擊的手抓了個空，身體被攬進溫暖懷抱。
“你是木頭樁子嗎，坐着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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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是謝九酌。
葉滿歌松了口氣，因戒備攥緊的拳頭放松為掌，她扶着謝九酌的肩膀慢慢站起來，小聲反駁，“我準備反擊的。”
“你...你是什麽人？”年輕女孩面色驚恐，瞪大眼睛。
男子身形颀長，脊背挺直如松，做工精細的長款黑色毛呢風衣合意地貼合身體輪廓，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黑發稍顯淩亂，額間浮起層細密汗水，膠水似的粘住躍出軌道的幾绺發絲。
他垂着頭，神情專注，為葉滿歌整理被扯亂的發。
像個初次上手的學徒，專注卻動作笨拙，指節僵硬，白皙修長的手指纏着幾根斷發，葉滿歌喊疼，捂着發頂連連擺手。
溫柔堅持不了幾秒，謝九酌臭着臉，大手就着發頂來回揉了兩圈，犧牲好幾根斷發換來的整齊轉眼成了雞窩狀。
身體後退，葉滿歌捂着頭發一臉難以置信。
罪魁禍首面上冷峻消弭，眉眼舒展，嘴角笑弧揚起，像個惡作劇成功的熊孩子。
“別被這個女人的表象給騙了，她就是個無恥小人，她......”
“閉嘴——！”男人眉峰微蹙，冷飕飕的目光帶着不耐煩，“我不打女人，再不滾，我不介意破例。”
年輕女孩吓得當即噤聲，嘴唇發抖。
兩個同伴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轉身欲逃。
“等一下，”葉滿歌出聲叫住幾人，她笑得眉眼彎彎，“他不打，我打。”
“打一頓，再拍幾張醜照放到網上。”葉滿歌拒絕謝九酌的攙扶，一瘸一拐走過去，慢慢湊近，呼吸連帶呢喃噴進耳廓，仿佛毒蛇吐着信子纏繞而上，“你說怎麽樣，小妹妹？”
緊繃的最後一根弦斷裂，女孩雙腿發軟，跌坐地上，崩潰大哭，眼淚糊了一臉。她的兩個同伴皆是眼眸含淚，哆哆縮縮道歉。
路人發現異常，視線頻頻看過來，甚至有人拿出手機拍照。
葉滿歌彎腰盯着女孩淚眸一字一頓，“你們記住，罪惡不會因為暴力洩憤而終結，它只會用一時的快感迷惑你，将更多人拖入深淵。”
說完拖着謝九酌離開，似乎又想到什麽，她扭頭對怔怔然流淚的女孩子們喊道：“見識少就多讀書，別整天出來丢人現眼，你媽知道你在外面拯救世界嗎？”
在醫院簡單做了傷口處理，葉滿歌扶着謝九酌胳膊走出來，嘴裏嘟囔，“一點小傷，用不着來醫院，擦點紫藥水就行，我可是專業的。”
“中途肄業的專業水平？”謝九酌打開車門，扶她進去坐着，連正眼都沒給她一個，輕飄飄地說。
葉滿歌系上安全帶，聞言幹笑兩聲，“知道得挺清楚哈。”
謝九酌不語，踩住油門，呼嘯向前。
葉滿歌将頭抵在車窗上，絢麗燈光與高低建築，在加速的視角中失去本來形象，交織纏繞，仿佛抽象畫中的斑斓線條，開始與結束，都是難懂的模樣。
深深的疲倦感湧上心頭，仿佛沙漠中的旅人走了很久的路，到達的卻不是綠洲，所謂綠洲，只是幻境一場。她站在中心，彷徨四望，漫漫黃沙自腳底延伸。
處理好的傷口遲鈍地感知到痛，眼眶酸脹。
“怎麽，受打擊了？”謝九酌握着方向盤，餘光裏坐在副駕駛的身影縮成一團，像久旱缺水的幼苗，蔫頭耷腦。
葉滿歌微微仰頭，唇角彎了彎，嗓音沙啞，半真半假道：“失業了，還窮，你說慘不慘？”
“不會。”他說，言簡意赅。
“有點同情心好嗎？”
恰好路口紅燈，駕駛座上的男人靜靜望着她，黑色的眼眸仿佛浸了水的黑寶石，閃爍細碎光芒，清潤的嗓音仿佛清泉沖刷所有灰暗沉寂，“你不同，你有我。”
綠燈亮起，車輪滾動的聲音再度響起，卻絲毫未掩蓋謝九酌後半句話，“我可以勉為其難讓你當個跟班，端茶倒水倒不用，你笨手笨腳的，打壞東西還賠不起。這樣好了，你就給我......”
“滾！”葉滿歌心中升起的感動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她惡聲惡氣打斷對方的臆想。
“沒關系，不用太感動，誰讓我們相識一場。”謝九酌微笑着，語調不變。
氣呼呼按下升降窗，冷風撲面，鼻頭癢絲絲的，猝不及防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
詭異的沉默後，葉滿歌默默關窗，端坐，目視前方，安靜如雞。
車子停在路邊，謝九酌從後座取出薄毯丢給葉滿歌，視線從她光裸的小腿劃過，"蓋上。"
葉滿歌蓋上薄毯，低聲道謝。
"體感溫度10℃，你穿這樣"
"氣場，氣場你懂麽？素未謀面的領導第一次出現在下屬面前，總不能穿着休閑裝，渾身醫院消毒水味，太毀形象了。不出場則已，一出場，豔壓四座。"說着葉滿歌以手撩發，露出精致側容，姿态高貴冷豔。
"然後你就失業了。"
真相被謝九酌毫不留情戳破，葉滿歌撩發的手一僵，厚着臉皮補充，"暫時性的。"
"到了。"謝九酌說。
車輛減速，停在一棟公寓樓下。
等等。
葉滿歌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她自始至終沒有問謝九酌去哪，所以——
"這是哪裏"
"我家。"
"你家不是在b市嗎？"葉滿歌不信。
"我家在m市也有房産，下車吧。"
葉滿歌扒着車門不下，警惕道："孤男寡女不好吧？"
"我媽也住這。"
葉滿歌點頭，等等，那也不行。
謝九酌站在車外，居高臨下望着她，"你有錢"
搖頭。
"有地方住"
搖頭。
"想住醫院病房"
搖頭。
"想去找你媽，讓她擔心"
搖頭。
"下車。"
"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從更新日期看，很滿意，日更了。看具體時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掐指一算，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