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碧落

一旁的一人一幽靈均是駭然,那樣的笑容明亮輕快,充滿了孩童的天真,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年屆中年的成熟男子所能露出的笑容,更何況這人是樓輕塵,那個生殺予奪的前任寒衣樓樓主,那個讓江湖上大多數人都恐懼敬畏的存在。

洛君望背後冒出了冷汗,低頭沉思,半響低低的嘆道:“‘碧落’之毒武功皆廢,疼痛難當,心智不在......心智不在啊!”一代霸主就這麽毀了嗎?樓絕華,我該怎麽做?他這樣子,你見了必是要傷心的吧!

樓絕華慢慢的擡袖遮目,不敢再看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這麽絕望過!父親,父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晦澀的客房顯得過于安靜,安靜的有些壓抑,明亮的燈光都沒有帶來絲毫暖意,暗色的空氣中似乎蟄伏着一只兇猛的野獸,稍有異動便會洶湧而出,擇人而噬,将世間所有的生靈拖入永恒的黑暗。

“客官,”響亮明朗的聲音在寂靜的空中響起,斥退夜色中翻騰的濃墨暗色,“您要的浴桶擡來了!”

洛君望長長地舒了口氣,起身說道:“進來吧!”

厚重的門簾被掀開,一個半人高的浴桶被小二擡着走了進來,小二把浴桶放好,又來往了幾趟将桶中注滿熱水,袅袅的熱氣騰騰升起,不一會兒便充滿了整個不大的客房,人在其中,如在清晨霧氣氤氲的山林。

小二拎着空了的水壺,爽利得道:“水已放好,您洗好後便來喊一聲,會有人來擡出去的,您看,還有什麽吩咐沒?”

洛君望點了點頭,指着桌上的殘羹剩飯,溫聲道:“把這些收拾下去吧,待會兒洗完澡再送些吃的來。”

“好咯!”小二麻利的收拾好碗筷,應諾着退了出去。

洛君望走到桶邊,伸手撩了撩熱水,發現溫度适中,嘴角彎起滿意的弧度。他轉身對着樓輕塵輕柔的說道:“樓前輩,你身上有血跡,先洗個澡,再處理傷口好不好?”

樓輕塵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沒有理他,而是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地把玩了起來,似乎對這雙手有着超乎尋常的興趣。

洛君望嘆了口氣,輕巧的,緩慢的,像是怕吓着他似的,小心翼翼的解開他的衣襟,幫他退下身上的棉衣。溫潤修長的軀體柔滑堅韌,如玉般的肌膚上布滿幹固的血跡泥濘,兩邊的傷處已經停止了流血,血肉翻攪,猙獰可怖。

洛君望小心的繞過他的傷口,扶着他站了起來,向旁邊的浴桶走去,好在樓輕塵并不反抗,也不掙紮亂動,只是拉着他的手指,乖乖的聽從他的擺布,柔軟順從的吓人。

溫軟柔和的水劃過白玉般的肌膚,樓輕塵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洛君望将衣袖卷起,小心的避開肩部的傷幫他擦拭身體上的血污,掌下的肌膚光滑白皙,柔軟結實,薄薄的肌肉并不如何強壯,卻線條優美,充滿了力量。他第一次看別人的裸體,雖然同是男人,卻也免不了有些尴尬不自在,而且,眼前這個身體優雅堅韌,自己那副病弱纖細的身體與他相比當真是羞愧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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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頂的玉冠被解下,柔滑的長發傾瀉而下,如一披上好的錦緞,唯一可惜的是漆黑之中竟夾雜了絲絲銀白,洛君望輕輕地将長發攏在手中,白皙的手指穿過黑發,挨着頭皮慢慢摩挲,而後梳攏而下,延至發尾。

樓輕塵舒适的嘆息一聲,湊過臉在頸邊的掌心輕輕的蹭了蹭,像一只慵懶的貓。

洛君望眉目微彎,輕柔的笑了笑,用一旁的幹毛巾将打理好的長發擦得半幹,用發帶系住。

“好了,起來吧!”洛君望扶着他站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幹淨,将桌上包裹中剛買的新衣替他穿好,接着拉着他坐在床上用被子裹好。

洛君望寬大的衣袖被拉住,一雙蘊滿霧氣的眼眸委屈的看着他,他撫摸着他柔軟的發絲,溫和地笑道:“我不走,只是去拿藥幫你治傷,上了藥你肩上的傷就不會疼了,吶,就在那裏,你看得見的。”說着指了指放包裹的地方。

樓輕塵似乎聽懂了,慢慢地松開手,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一動不動。洛君望輕柔的笑笑,迅速的拿了東西走過來,白色的裏衣半退,露出性感的鎖骨和潔白的胸膛。

右邊的劍傷并不重,只是淺淺的劃破一點皮,主要是左肋,血肉翻騰,被強勁的箭矢穿了個通透,留下一個猙獰恐怖的深洞。

“啊!”低低的呼痛聲響起,樓輕塵擡起頭委屈的看着他,朦胧的水汽在眼底盤旋,似乎一眨眼便會落下,“絕兒,疼。”

這一刻,樓絕華心中似有千層駭浪般翻滾洶湧,心口泛濫的疼痛彌漫他全部的靈魂,那聲帶着無限委屈的低喚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洛君望手心微顫,他是将自己當成他的兒子了麽?可是那人已經不在了啊!永遠永遠都不能再見到了!煙霧萦繞的眼眸浮現出一抹悲色,蒼涼落寞,刻骨銘心!

“乖,一會兒便不疼了,上了藥傷才會好得快。”嘴上輕軟的哄着,手中的動作放的更輕更柔,白色的繃帶在靈巧的指尖綻放出漂亮的蝴蝶結,洛君望将潔白的裏衣隴上系好,目光軟和地看着他,白皙修長的手輕撫着那張白玉似的臉上唯一的暇癖,溫雅緩和的聲音響起,“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會一直一直的待你好!”

是的,他會一直照顧他,即便這是一件太過危險的事,時時刻刻都會伴随着死亡,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他本不是如此莽撞愚昧之人,雖然心軟柔善,不忍見別人受苦,但是,那是建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超過自己的能力,甚至會危及自己安危的這種蠢事,他是從來不會去做的,只是這次,那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動,他無論如何都要護得他唯一親人的周全,即便這次可能會賠上自己的性命,他亦不會有絲毫後悔。何況,他嘆息一聲,嘴角微彎,眼底波光流轉,隐隐的射出銳利堅韌的光芒,他只有孤身一人,無牽無挂,即便身死,又能怎樣!

“咕咕”的叫聲在房中響起,他微微訝異,繼而失笑出聲,盈盈的笑聲引起樓輕塵極大的不滿,他拉着他青色的袖袍,可憐兮兮的說道:“絕兒,餓。”

洛君望笑容微斂,他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也難怪會餓了,“我這就去給你拿吃的,等一會兒啊!”說着就要起身向外走,下一刻,行走的步子微頓,寬大的袖子被緊緊地攥住,他拍了拍袖子上的手,聲音綿軟的哄道:“我去拿吃的,一會兒就回來,我保證,就一會兒。”

樓輕塵松開袖擺,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厚重的門簾挑起落下,淹沒了那道瘦削的青色,他卻依舊直勾勾的盯着,仿佛要将那簾子看出一朵花來。直到那抹青色再次出現在眼底,單純歡喜的笑容攀爬上那張半是谪仙半是妖魔的臉龐。

洛君望手中拿着托盤,裏面放着些簡單的吃食,跟着進來的還有兩個夥計,将髒了的洗澡水擡了出去。

因為樓輕塵肩上有傷,他便一勺一勺的用調羹喂着他吃,飯菜很簡單樸素,往常的樓輕塵是決計不可能吃這些的,他貴為寒衣樓樓主,要錢有錢,要權有權,吃的用的都是淡雅精致無可挑剔的,也絕對不會有人給他吃這樣簡陋的吃食,可是現在他卻沒有一點兒在意,也許是忘記的緣故,也許是餓的狠了,風殘雲卷,一會兒就吃了個幹淨。樓輕塵滿足的打了個嗝,眯着眼睛拍了拍肚子,像極了一只在太陽下休憩的貓。

洛君望扶着他躺好,蓋好被子,将碗筷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放在桌上,轉過身子,卻發現樓輕塵已經模模糊糊的睡着了。他無聲的笑了笑,拿過另一床被子,在炕的外側放好,吹滅油燈和衣躺在炕上,或許是今天遇到的事太過震撼,或許是身子才好過于勞累,或許是身旁躺了個人的緣故,睡不着是自然的,他想着那白雪上血腥的紅,想着樓輕塵身上的毒,想着今後要做的事,一晚上輾轉反側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樓絕華看着并頭熟睡的人,眼眸微暖,無聲的道謝傾瀉而出。

“洛君望,無論如何,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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