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驚變
夜幕深沉,群星閃爍,清冷的月光灑下朦胧的光輝,給萬物披了層銀紗。
如意樓的前院燈火輝煌,尋歡作樂,熱鬧非凡,後院卻是昏暗寂靜,只看見遠遠地隐身回廊間挂着的紅色燈籠在夜風的吹拂下左右飄蕩。
一身白衣,裝扮素雅的女子借着皎白的月輝慢慢地向後院走去,一路之上寂然無聲,偶有一兩個小厮或是丫鬟提着燈籠匆匆而過。
洛君望是好不容易尋了個借口跑出來的,前院那種淫、靡的氣氛他實在是不喜,好在今晚的客人也不是難纏的人,很痛快的就放他出來了,不然的話他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穿幫,而且若是在被人調戲一次,他可不能肯定自己會不會還能忍下來。
幸好,雖然費了些心思,但今晚的事總算是過關了,他輕輕地舒了口氣,答應了她的事已經做到了,她承諾的解藥應該會給他吧!
雖然還不能從她手中逃脫,但少了一層威脅終究是好的。
皎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突然他停下腳步,偏着頭細細傾聽,一聲微弱的低嗚聲從左邊傳來,他循聲看去,連片的假山群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的陰森,月色下,堅硬的棱角幻化成各種奇怪詭異的形狀,如一頭巨獸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獠牙。
他下意識地聳了聳肩,搓揉着雙臂,深夜中低弱的嗚咽聲格外的陰森恐怖,他左右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小徑,鎮定了一下心神,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
越來越近,耳邊的聲音也漸漸清晰,低弱的哭音像剛出生的小貓似的,輕微的,柔柔的,讓人止不住的升起一股憐惜。
洛君望一時之間忘記了害怕,繞過假山往裏望去,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任何東西,只感到眼前金芒閃過,一種刺骨的痛意由喉間傳來,冰寒窒息的感覺爬上背脊。
嬰兒嗚嗚的啼哭聲驚醒了他的神智,眼下的一幕讓他驚駭不已,冷汗順着頭滾落而下。
那是一支金釵,樣式并不簡陋卻也沒有多精致,尖銳的釵頭泛着森冷的寒芒,鮮熱的血液順着金色的釵柄滑落而下,染濕了白皙的手指。
他腦中一陣昏眩,腳下一軟,整個身子脫力一般倚靠在身旁的假山上,他從來沒有離死亡這般接近過,即便是落在玲玲的手上也沒有這般害怕過,因為他感覺的出來,那人雖然擄了他給他下藥卻從來沒有對他起過殺心,他在她手中是安全的,可現在,在他不經意的一瞬間,他是真正的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遍。
持釵的手很穩,也很美,即使沾滿鮮血也依舊遮蓋不住天生的秀雅如玉。
他視線上移,順着手腕看向金釵的主人,月色下,衣裙淩亂的女人披頭散發,懷中抱着一個紅色的襁褓,容顏被亂發遮住只露出削尖的蒼白若紙的下颌。
“你是何人?”沙啞緊張的聲音低低響起,手中的金釵緊了緊,鮮紅的熱流順着尖銳的釵頭滴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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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洛君望......”他頸間刺痛,腦中一片空白,連現在扮演的身份都忘記了,只下意識地說出自己的真名。
夜色深沉,月影西斜,嬰兒嗚嗚咽咽的哭音在深夜中尤顯清晰,微寒的冷風吹醒了他的神智,讓他恢複了些往日的鎮定,那微弱的好像剛出生的小貓一般的嗚咽聲不斷的撩撥着他那顆本就柔軟的心。他瞄了一眼似乎陷入沉思的人,小心翼翼的說道:“嗯......這個孩子怎麽了?”
女子沒有說話,亂發後的眸子警惕地瞪着他。
“那個......我沒有惡意,”洛君望舔了舔發幹的唇瓣,說道:“只是他一直哭個不停,那個我略通醫術,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他?哭多了對孩子不好。”
或許是他的眼神過于真摯,或許是那張美麗溫婉的臉能引起人的好感,也或許是看出他是個沒有絲毫武力的人,女子慢慢地放松了警惕,尖銳的金釵離開了他的咽喉,逼人的殺氣也消散了些。
随着兇器的遠離,他明顯的松了口氣,雙手本能的摸了摸傷口,鮮熱的血液順着指縫流淌而下,那猩紅的顏色刺得他一陣昏眩。
低低的誘哄聲傳來,女子輕輕的拍打着懷中的孩子,誰也無法将眼前這個慈愛柔和的人也剛剛那個殺機凜然的幽靈聯系在一起。
“他......怎麽啦?還好麽......”洛君望擔憂的問道,說着,他試探性的上前兩步,見女子沒有反應,便擡手想要看看孩子的情況。
就在這時,女子忽然擡頭,整個人似乎遇到了什麽最恐怖的東西一般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原本柔和的雙眼驚慌惶恐,布滿殺機。洛君望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把捂住了口鼻,刺鼻的血腥味滲入肺腑,讓他一陣作嘔,眼前一片漆黑,寂然無聲,連孩童低弱的嗚咽聲都已消失不見,他只聽到一下一下劇烈的心跳聲,不知是女子的,還是自己的......
雅室之內,燈光明媚,兩道青色的身影相對而坐,神情投入,沒有任何言語交談,棋盤落子的敲擊聲輕輕響起。
“吱呀”門扉開啓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風雅,一身黑衣身形矯健的人快速地走了過來,附身在年長的男子耳邊低聲的說了幾句。
男子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霾,他起身拱手說道:“抱歉,在下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今日便到這裏吧,若有機會再來領教公子高招。”說着也不等對方回答,便急匆匆的向屋外走去。
一身青衣的少年面色無波,黑色的棋子悄然落在棋盤之上。
前院紙醉金迷,絲竹淫、靡,一片歌舞升平,而後院荒僻的角落中卻是危機重重,殺機四溢。
無數黑色的鬼魅潛伏在暗夜之中,摩擦着利爪擇人而噬。
頭戴玉冠的錦衣男子負手而立,俊朗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憤怒,他低聲喝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陶韻的臉繃得死緊,袖中的手緊攥成拳,“看守她的人确實是疏忽了,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她竟是會武功的,她太能忍了,這些日子以來竟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将咱們所有人都瞞了過去。而今晚是我們在南朝的最後一晚,不免有些松懈,卻被她抓住了最好的時機,一舉逃脫,那人雖是女子,但她聰慧過人,意志堅韌,善于隐忍,實在是厲害之極。”
“再厲害又如何,不過是個會些武功的女子,而且還帶着個孩子,影門二十多個人都是吃白飯的嗎?竟讓人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逃了,我要他們何用!”三殿下憤怒地說道。
陶韻揉了揉額角說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還是想想該怎麽辦吧,若是找不到人,那這次的任務就等于是失敗了,太子那裏如何交代?”
聽他提到太子,三殿下滿心的怒火仿佛被澆了一桶冷水,撲哧一下全都熄滅了,背上泛起陣陣寒意,如果被他知曉這次的任務是因他一時的色心而導致失敗,不難想象他的下場會有多慘,他并不認為以他那太子哥哥的性情手段會因為自己是他弟弟而有絲毫的手下留情。
他抿了抿發白的唇,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陶韻嘆道:“從她逃走到咱們發現的時間并不長,而且如意樓外面也有我們的人,她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能逃得出去,人應該還在樓子裏,派人找吧,現在也管不了是否會驚動旁人了!”
眼前黑影重重,腦中一片昏眩,伴随着陣陣耳鳴,就在他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捂着口鼻的手終于放開來,他攥着衣襟背脊微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新鮮的空氣吸入肺腑,讓他舒暢至極。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頭一仰便要喝問出聲,懷中卻突然被塞入一個東西,嬰兒的臉蛋在月色下格外的天真皎潔。清風飄過,一道細微的聲音流轉在耳畔,“陽城寧家。”
月色朦膿,白色纖細的身影站在暗夜之中,衣袂飄飄,遺世獨立。
這裏是如意樓最偏僻的角落,荒涼的小樓陳舊斑駁,一看就知道是個被遺棄了的地方,平日裏就算有人難得路過也根本不會特別注意到它,有的人哪怕在樓子裏呆了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它的存在。
昏黃的燭光在閣樓中幽幽燃起,閣樓并不大,到處都布滿灰塵,樓中只有一張歪歪斜斜的桌子和兩把缺了腿的椅子。
橘黃色的光芒将樓中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究竟是怎麽回事?”說話的人一襲紫衣,容顏俏麗,卻是如意樓四大頭牌中的紫羅姑娘,只是她此刻神情嚴肅,眉眼含煞,再沒有了平日的俏皮天真,若有人見了她此時的面貌,定會心生畏懼,哪裏還會有絲毫的憐惜。
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婦人,一支金步搖斜插入鬓,正是西院的秋媽媽;站在她身邊的男子一身紅衣,容顏妖、嬈,身形纖細,白玉般的手腕中握着一根煙杆,霧氣騰騰的白煙噴湧而出,正是東院的玉爹爹;角落中立着一個容貌普通,身形矯健的男子,他是樓中最隐秘的存在,見過他的人絕不會超過五人,如意樓中暗地裏的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都由他掌管。
秋媽媽皺着眉頭說道:“好像是今晚的客人丢了什麽人,現在正在四處找人。”
“找人?”紫羅冷哼,“找人就可以亂來,将我如意樓弄得烏煙瘴氣?他也未免太嚣張了!”她偏頭向黑衣男子問道:“這夥人究竟是何來歷?”
男子的聲音有些冷硬,“暫時還沒有查到,不過那群黑衣人身手不凡,出手狠辣,倒像是一些龐大勢力培養出來的死士殺手。而且曾聽聞穎朝皇室有一個神秘莫測的影門,門中之人俱是鬼面黑衣,看這些人的穿着打扮很可能便是影門之人。”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今晚的客人很可能就是穎朝皇室中人了。”紫羅皺眉說道:“他們來南朝做什麽?找的又是什麽人?”
細長的煙杆輕叩桌面,灑下一層灰白色的煙灰,玉爹爹的聲音透着一股撩、人的韻味兒,“有沒有可能他們就是沖着如意樓來的呢?”
“什麽意思?”紫羅皺眉問道。
“你不覺得這件事太過湊巧了麽,什麽人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就在如意樓出了事。”玉爹爹輕聲分析道:“這也許是他們掩人耳目的手段,而真正的目的或許是咱們如意樓!”
此言一出,衆人一驚。
秋媽媽撫着胸口緊張地問道:“難道如意樓已經暴露了?可是我們行事一向小心謹慎,應該不會被人察覺的啊!”
樓中一陣沉默,燭光搖曳,清亮的聲音斷然響起,紫羅俏臉寒霜,目光堅毅,“吩咐下去,立即撤離,将所有的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不能帶的統統燒了,絕不能留下絲毫蛛絲馬跡。”
秋媽媽一臉心疼,遲疑的說道:“這如意樓可是咱們費了好大的心血一手建立起來的,就這麽一把火都燒了未免太過可惜,要不再等等?也許對方真的只是找人,并沒有察覺樓子的秘密?”
紫羅搖頭,“我不想冒一點險,何況他們這般大張旗鼓的找人,哪怕事先并不知情,這一趟下來也要引起懷疑了,如意樓定然是不能要了。”
秋媽媽深深地嘆了口氣,擔憂道:“可是若主子怪罪起來該怎麽辦?”
紫羅一甩衣袖,沉聲說道:“主子那裏,由我一人承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