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歡喜
暖陽高照,白雲悠悠,春末夏初的季節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濃綠。
自古以來,青樓酒肆從來都是消息傳遞得最快的地方,南來北往的商客旅人都會聚集在這些地方高談闊論,述說着自己得所見所聞,奇聞異事。
時值正午,正是酒樓中生意最好的時候,樓內一片喧嘩熱鬧,人來人往,推杯過盞,談天說地。
忽然,喧嚣的酒樓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連樓中的小二和掌櫃都放下手中的活計看向走進樓內的人。
那是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孩,女子并無什麽特別,長的很普通,是那種走在人群裏都找不出來的人,但她身上卻有一股吸引人的氣質,只要你注意到了她,就很難忘記。
男孩長得粉雕玉琢,圓潤可愛,一襲繡着金絲的奢華錦衣,頸間挂着一個金燦燦的平安鎖,頭頂一個小小的白玉冠束發,活脫脫就是一個觀音坐前的散財童子。他的手上還搖着一把金邊折扇,一副小大人的派頭引人發笑。
衆人贊嘆,好可愛的孩子,讓人恨不得能夠抱在懷中好好地揉捏一通。當然也有人搖頭嘆息,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出門在外,還穿的這麽招搖,這不是引人打劫麽!
兩人無視衆人的目光,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随便點了幾樣小菜吃了起來。
樓中漸漸地重新恢複了喧嚣。
樓內中間桌位上的一人也許是酒多喝了兩口,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只聽他對身邊的同伴說道:“聽說最近江湖上新出現了一位白衣少年,劍法出衆,很是厲害,連敗了幾個武林中的名門高手。”
另一人搖了搖頭,有些好笑的說道:“我以為錢兄只對做生意感興趣,沒想到竟對這些武林之事也是十分在意。”
“呵呵,”那位姓錢的年輕人笑着擺了擺手,“哪裏,我也不是刻意打聽,只是這件事傳得太厲害了,大街小巷,老弱婦孺都知此事,我也只是随意的聽了一些。聽說這位少年為人狂傲,做事單憑自己的喜好,已經引得不少江湖世家的子弟追殺,只是他行蹤神秘,也不知是什麽來歷。”
“無雪城的無雪劍法天下無雙,又豈是那些仗着祖宗長輩庇佑便無法無天的纨绔子弟殺得了的?”
說話的是鄰桌的一個相貌粗擴的彪形大漢,桌旁靠着一把厚重樸實的大刀,顯然是一個江湖人。
錢姓男子有些畏懼地看了他一眼,幹咽了口吐沫,卻終究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便拱手笑道:“這位大俠認得那位少年?”
大漢仰頭灌了口酒,“你可別叫我大俠,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而已,哪能認得無雪城的少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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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看他雖長得吓人,但卻意外的好說話,便有些親近了起來,“這位大哥,你說的無雪城少城主就是那個白衣少年麽,你給咱們說說可好?”
大漢起了談性,豪爽的說道:“這無雪城是江湖上的五大勢力之一,每一任的城主都以無雪為名,用無雪劍,一手無雪劍法舉世無雙。而每一任的繼承者在繼位前,都會在江湖上歷練一番,這位白衣少年如無意外便是下一任無雪城城主了。”
漸漸地,樓內衆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的都被他們的談話吸引了過來,有人問道:“這就是城主了啊,真了不起,我聽說那位白衣少年很年輕,還只有十四五歲了!”
大漢見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興致越發的高昂了起來,“如今的江湖可都是年青一代的天下了,像是來歷神秘的無公子,他武功高強,處事公正,深得江湖中人的敬重。寒衣樓醫部首座潮卿,一手醫術出神入化,被人稱為醫仙。黑道上的有殘忍狠辣,嗜血妖嬈的緋姬,蠱毒雙絕的楓火教唐四公子。這些人雖都年輕,但哪一個不是揮揮手就能在江湖上掀起一陣風雲的人物!”
姓錢的男子想了一下,忽然問道:“這些年,我走南闖北的經常聽到有人說起天下第一的樓絕華什麽的,那人又是誰?當真有傳言中那麽厲害嗎?”
大漢仰頭灌了一口酒,一抹下巴,一雙威風的虎目中滿是敬仰憧憬,“寒衣樓少樓主樓絕華,是整個江湖人心中的神!”
此言一出,一片鴉雀無聲。
有人小聲嘟囔道:“有這麽誇張嗎?言過其實了吧!”
大漢虎目一瞪,煞是威嚴,說話的人吓得縮了縮脖子,低着頭再也不敢出聲了。
“寒衣樓少主樓絕華,十二歲初出江湖,便将武功高強行事殘忍,為禍武林近十年的天地歡三魔斬于劍下,這是他的初戰,自此樓絕華之名響徹武林。十三歲,拜訪青玄派,破天下第一的‘誅神伏魔’陣。十五歲,邀戰成名武林近三十年的武聖重玑子于擎山之巅,五日後,獨自一人下山,重玑子役。十六歲,單身獨劍闖江湖第一兇地‘萬魔窟’,一日一夜,一人一劍,誅盡惡魔,蕩平魔窟,從此武林第一兇地飛灰湮滅,不複存在。”
短短的一段話,讓人聽得蕩氣回腸,心馳神往,仿佛那個白衣風雲,叱咤天下的身影就在眼前。
坐在窗邊的孩子小聲地說道:“他有這麽厲害麽?”
女子微笑,略顯沙啞的聲音有一種別樣的性感,“樓主自然是厲害的,只不過沒在你面前顯示過而已。”
沉靜之中,一道清亮的少年聲音突然響起,“說得這般傳神,難不成你都親眼見過不成?”
大漢皺眉,“我雖無緣得見,但江湖上的傳言難道還有假?”
“你也說是傳言了,一些人的誇誇其談罷了,”容顏俊俏的少年冷哼:“我還聽說那樓絕華的相貌極美,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都及不上他,不知是真是假。”
便是衆人再遲鈍,也能聽出他話音中的暗諷不屑了,大漢惱怒,哪能容許他出言諷刺自己心中的偶像,他怒道:“你也不過只敢在人背後說人壞話而已,下個月初一,是寒衣樓少主的繼位典禮有本事你到他面前說去。”
少年似乎被他說中了痛處,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張牙舞爪的說道:“誰說我不敢的,我這便去寒衣樓,去見識見識那個天下第一人。”
說着便拿起桌上的佩劍和行囊,飛快的消失在門外。
衆人面面相觑,“他不會真的去了吧。”
大漢冷哼,仰頭灌了口酒,“他哪有那個膽子,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何況寒衣樓是那麽好進的麽?不過又是一個仗着祖宗萌佑的纨绔子!”
夕陽西下,晚霞輕照。
小歡喜拿着折扇,皺着眉頭四下張望,“九姨,我們今晚真的要睡這裏啊?”
師九手腳麻利的打掃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沒辦法,下一個城鎮還遠,今天是一定不能趕到了,如果不想露宿野外的話,就将就一下吧!”她扭頭,看到小孩那張嫌棄的臉,一手叉腰,一手戳着他的額頭,說道:“要不是你非要玩什麽離家出走的把戲,咱們用得着這樣麽?你還敢嫌棄?”
小孩揉了揉腦袋,委屈的說道:“誰叫爹爹言而無信,食言而肥,不守信諾的。”
師九好笑,“你這死小孩,不就是你爹忙于公務,忘了陪你玩了麽,用得着這麽小心眼麽。”
小孩仰頭,“我不管,反正這件事就是他不對,他如果不來找我的話我就不回去了。”
“這回确實是他錯了,”師九眼珠滴溜溜一轉說道:“他回去看不到我們肯定會着急,不過讓他着急一下也好,誰讓他說話不算話的呢。就是不知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住,要是一時情急又生病了怎麽辦?”她看着小孩皺成包子的小臉,暗暗一笑,接着說道:“不過那也是他活該,誰叫他不守信用來着。”
小孩原本還一臉憤恨,理直氣壯地表情皺成一團,他拉了拉師九的袖子,有些擔心的說道:“那個,爹爹真的會生病嗎?”
師九暗暗好笑,臉上卻是一片義憤填擁,“生病就生病吧,誰叫他做錯事呢?”
小孩更加擔心了,他哭喪着一張臉說道:“那個,九姨,咱們回去吧,要是他真的病了,就他一個人在家,我、我不放心。”
師九揉了揉他的腦袋,撲哧一聲笑道:“好了,放心吧,我留了字條給他,他應該會出來找我們的,不用擔心。”
小孩這才知道對方是在耍他,有些生氣,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啪的一聲打開随身的折扇,用力的搖了搖,緩解自己的尴尬。
師九将包袱放開清理幹淨的地方,囑咐道:“我去撿些柴火來,你在這兒等着,不要随便亂跑。”
篝火冉冉,通紅的火光為荒涼破舊的廟宇添了抹勃勃的生機。
小歡喜皺着包子臉,一口一口用力地咬着手上的幹糧,有些食不下咽。
到底是從小看顧着長大的孩子,師九有些不忍心,她将手中的水壺遞給小孩,心疼的說道:“喝口水緩緩吧!”
小孩仰頭,終于将手上幹糧就着水咽進了肚中,他拍了拍胸口,小臉皺成一團,心中發誓以後再也不離家出走了,這簡直是自找罪受嘛!
就在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破舊的廟門外傳來,二人擡頭,一道修長的身影風一般的卷了進來。
“啊!是你!”小歡喜驚呼,來人容顏俊俏,腰懸佩劍,肩上背着一個不大的包袱,正是白日裏在酒樓與大漢争吵的少年。
師九看着來人,墨黑的眼底閃過一抹亮光。
少年也驚呼一聲,“原來是你!”便走到小孩身邊坐下,他對這個圓潤可愛的孩子很有好感。
“你怎麽在這裏?”說完又有些了然,“你也錯過宿頭了麽?”
少年沮喪的點了點頭。
“我叫小歡喜,你叫什麽名字?”小孩笑眯眯地問道。
少年解下腰間的佩劍,放下包袱,笑道:“我叫丁小衛,小歡喜,小歡喜,歡歡喜喜,你的名字真有意思。”
“你的名字才有意思了,”小孩反嘴,“丁小衛,丁小喂!小喂!”
少年似乎被踩到了痛處,他一生氣,扭過頭不睬他。
小孩也偏頭,哼,只許你笑話我的名字,不許我笑話你麽,這是什麽道理,真是小氣鬼。
師九看着忽然生起悶氣來的兩人,嘴角似笑非笑,虧她還暗中防備他,原來竟是個小孩脾性。
小歡喜暗中偷偷地瞧了他幾眼,從小他身邊都是一些長輩親人,對他疼愛關心,從沒有同齡的玩伴,這次出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脾性相投,和他很聊得來的人,他不想就這麽放棄,可是要他向他道歉更是不可能,他自認自己絕對沒有錯,明明就是對方太小氣。
“咕嚕嚕”一聲異樣的聲音在沉靜的荒廟中格外響亮。
少年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也不知是羞得,還是被火光映的。
小歡喜從懷中拿出包着的幹糧,遞給他說道:“這個給你。”
少年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別別扭扭的拿過包裹,邊嚼邊想,真是的,怎麽就跟一個小孩計較了呢,肯定是白日裏被那個莽夫氣的。他偏頭看向小歡喜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小臉,嚼着幹糧含糊的說道:“你這麽小的年紀怎麽會出門在外啊,而且還穿的這麽招搖,就不怕被人打劫啊!”
小歡喜搖了搖扇子,認真嚴肅地說道:“我現在正離家出走。”
“啊?”少年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那不是驚訝,而是一種得遇知己的喜悅,他一把抓住小孩白嫩嫩的小手,用力的搖了搖,“原來你也在離家出走啊!”
小孩長大了嘴巴,“怎麽?你也是?”
少年用力的點頭。
得!師九哭笑不得,今天是什麽好日子,竟上演了一場真小孩與僞小孩的離家出走戲。
“我是因為爹爹說話不算話才氣的離家出走的,”小歡喜好奇,“你是為了什麽?”
他的話好像讓少年想到了什麽很不好的事,只見他神情氣憤地說道:“還不是因為樓絕華!”
“啊?”小歡喜疑惑,“這跟他有關嗎?你認識他?”
“誰要認識他啊?跟他認識的人肯定倒了八輩子的黴!”丁小衛訴苦道:“你不知道,自從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樓絕華後,我就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下,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父親每天都在耳邊念叨,‘樓絕華怎麽怎麽樣,你又怎麽怎麽樣,你們都是一樣的年齡,怎麽就相差這麽大了?怎麽你就會是我的兒子呢?’二姐整天對着樓絕華三個字發花癡,說他多麽好看,多麽美麗,多麽風華絕代,還總是弄些稀奇古怪的膏藥往我臉上抹,硬逼着我洗什麽花瓣浴,美其名曰,要将我打造成僅次于樓絕華的絕世美人,要知道我可是男人!大哥就更不用說了,他是樓絕華的忠實粉絲,只要我說了他偶像半句壞話,他就追着我喊打喊殺,到底誰是他的親弟弟啊!”
這一番話說下來,其他兩人都對他目露同情。
“那個家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聽說下個月初一是寒衣樓少樓主的繼任典禮,我倒要瞧瞧那個天下第一的樓絕華究竟厲害成什麽樣。”少年神情堅定地說道。
小歡喜沉默半響,說道:“參加典禮是要請柬的吧,你有嗎?”
少年皺眉,“寒衣樓的請柬很珍貴,便是我爹爹也沒有,不過我打算先去流溢城,到時候總會有混進去的機會的。”
小歡喜無語,連他這個小孩子都知道,寒衣樓作為武林聖地,定是高手如雲,機關重重,哪是那麽容易混進去的。沒想到這人比他還要天真。
他轉了轉那雙咕嚕嚕的眼珠子,咧着嘴巴笑了笑,一臉神秘的朝少年勾了勾手指,丁小衛疑惑的向他俯過身去,小孩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道:“我有請柬哦!”
丁小衛神情驚訝,他往後退了退,看着小歡喜問道:“你怎麽會有?聽說寒衣樓的請柬極其珍貴,只有一些江湖上聲名顯赫的人接到了邀請,你從哪裏弄來的?”
小歡喜吐舌,笑得得意,“從我父親那偷來的。”
少年咂舌,“你父親肯定是個大人物吧?竟能收到寒衣樓的邀請,真了不起!”
“倒也不是什麽大人物,不過是與寒衣樓少主恰好認識而已!”
夜色深沉,篝火漸熄,破舊的廟宇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忽然一道亮光閃過,黑暗之中,一雙清亮銳利的目光戒備的看向門外的夜色,光華乍現,轉瞬即逝,重又歸于幽暗。
皓月當空,群星閃爍,密林幽深,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鳥蟲鳴叫和夜風吹過樹枝發出的低吼聲。
皎白的光輝傾灑而下,給夜色下的山林添了份神秘清幽。茂密的樹蔭下一片濃重的墨色,不見一絲光彩。
忽然,一道森寒的白芒夾雜着一絲鮮紅劃破黑暗,雪亮的劍芒照亮了一角的暗色。
握劍的手很穩,堅定有力,指節分明,寬大的衣袖比天上的明月更加的皎白,琥珀色的眼眸比清寒的劍光更加的明亮銳利。
他手腕輕輕一震,劍鳴破空,血珠甩落,狹長的劍刃重又變得亮麗銀白。
揮劍入鞘,雪亮的劍芒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月影西斜,樹影移動,銀白的清輝照亮了那張年輕孤傲的臉,劍眉入鬓,輪廓深邃,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他擡頭望了望天際的明月,下一瞬,素白的身影消失在原處。
唯有一具冰冷僵硬的死屍留在幽靜的深林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漸漸飄散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昨天家裏電腦壞了,所以沒更,今天會将漏掉的份兒補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