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合作

“為什麽放過他?”莊嚴的書房內傳出一聲不滿的低吼,一臉驕縱的少年略顯煩躁的走來走去,厭惡的聲音伴随着重重的腳步聲響起,“我讨厭他,皇兄,為什麽這麽簡單的就放過他?”

秦真潛端坐在書案後,不為所動的說道:“你我都很清楚,錯的人到底是誰!”

少年停下腳步,滿臉憤怒地說道:“是我先找他麻煩的又如何?我不喜歡他,我讨厭他,那個血統低賤的人有什麽資格做父皇的兒子!”最重要的是那人的眼神,明明就是個比奴才高貴不到哪去的雜種,憑什麽用那種狠辣中帶着不屑的眼神瞧着他。他的母親是皇後,他是當今太子的同母胞弟,他的身份尊貴無比,可那個比他不知低賤了多少的人竟總用那雙暗含不屑的眼神看他,那雙狼一般兇狠的眼睛常常令他汗濕衣背,成為他幼時揮之不去的噩夢。

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三皇子說道:“好了,五弟,他畢竟也是父皇的孩子,不好太過分,而且太子爺罰他跪了三個時辰了,也該夠了。”

“不夠不夠!”少年任性的喊道:“他才不是父皇的孩子,他不配!我讨厭他!我不喜歡他!”

“夠了!他有沒有資格做父皇的兒子不是你管得了的,誰也沒有要你去喜歡他!”太子的聲音沉沉的,帶着絲怒火,“若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才懶得管你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少年再任性,到底還是有些懼怕他這位素來威嚴的兄長的,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再說話。

三皇子走過來按了按他的肩膀,說道:“五弟,算了吧!那人不大不小也算是個皇子,別弄得太過火了,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也是個麻煩。”

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的甩開肩上的手,扭頭一言不發的向屋外跑去,轉身的瞬間,漆黑的雙眸中閃過狠厲的光芒。總有一天,他會狠狠地挖出那雙經常暗含不屑的眼睛,丢在地上碾成粉碎。

三皇子舉着被甩開的手臂,看了看少年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端坐在書案後不辨喜怒的太子,幹笑着說道:“呵呵,看來五弟是厭惡極了六皇弟,從小就看他不順眼,難不成是嫉妒六弟比他長得好看?”

太子眉宇間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無奈,自己的這個弟弟因為母親的寵愛而任性驕縱,因自己的保護而太過單純直白。他的厭惡喜歡都表現在臉上,絲毫不懂得遮掩,這樣的直白簡單放在尋常人家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這裏是皇宮,是世上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是他的身份,若不是自己的保護,這樣的性子只怕會被吞的連渣都不剩。現在想來,自己對他的那份保護也不知是愛他還是害了他。

三皇子從懷中掏出一柄折扇,打開搖了搖,說道:“下月初便是你的壽辰了,準備的怎樣了?”

“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各國使臣也陸續到齊,所有的事情我已經交給陶韻了。”

三皇子用扇子掩住嘴唇,磁性的聲音裏滿是笑意:“我找了整個神州最好的歌舞班,讓他們在壽辰那日進宮表演,算是臣弟送您的禮物。”

“在風花雪月上,你是最精通的不是嗎?”太子挑了挑眉,面部線條微微柔軟,“孤,拭目以待!”

作為天下最尊貴的地方之一,穎朝皇宮戒備森嚴,危機重重,明裏暗裏的侍衛影子層層疊疊,盡職的守在各自的崗位上,但有異動,便會蜂擁而上,擇人而噬。

光天化日之下,樓絕華一襲白衣閑庭散步的游走在守衛森嚴的深宮之中,在這個世上,以他的武功只要他不願意便不會有人能夠察覺到他的行蹤。

白色的身影時而如同煙雲一般與某個宮女太監擦身而過,時而停下步伐低着頭細細打量路邊的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眼前的一景一物,一殿一閣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曾經常出入這裏,對這裏的擺設布置了然于心,陌生卻是因為時隔當年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久到那些以為永遠不會忘的記憶破碎得如同午後的陽光,再也拼不完整。

碎石子鋪成的小路蜿蜒曲折,歪歪扭扭的拐向不知名的遠方,一簇簇郁郁蔥蔥的綠草繁花努力的在石縫中探出身子,頑強生存。高大的樹木挺拔蒼勁,在陽光的照射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成群的假山奇形怪狀,傲骨嶙峋,坐落在草木間如同一個個披着铠甲的巨人。空氣中飄散着一種陽光與花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既濃烈又清冽。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過往的那些破碎的記憶淌過溪流跋涉而來。

這一刻,他不知怎的,身形一晃,下意識地朝着那座最高的假山躍去。四面環山的空地內,一個瘦弱的身子背靠假山蜷縮成一團,孤零零的,顯得那樣的可憐。

樓絕華一陣恍惚,一些他以為早已抛掉的記憶清清楚楚的映入他的腦中。

“你是誰?”

“所以你是來盜酒喝得?”

“我沒有懷疑你,你是一個不屑與說謊的人!”

“秦真岚,我叫秦真岚。”

“......”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重情的人,何況是對那些害過他傷過他的人。他不去報複并不是他寬宏大量不記仇,而是他懶得去費那個力氣而已,重活一世,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人要珍惜,報仇那檔子事不值得他浪費一絲一毫的精力。

可他終究還是個人,不是無情無欲的神,對那個曾經喜歡過的人他或許已經不愛,但畢竟還做不到不喜不怒,無動于衷。當這個很久以前只要想起來便忍不住微笑的場景毫無預兆的再一次出現在眼前時,他心中還是會有些波瀾的。

秦真岚已經蹲在這裏很久了,整個下半身僵硬麻木的沒有半點知覺,他卻沒有絲毫動上一動舒展一下的打算,心中那股仇恨殺意肆無忌憚的浮上眼簾。

幽幽深宮廣闊無垠,卻只有這個只能容納三人的小小空間是真正屬于他的,在這裏他可以盡情的發洩出平日裏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屈辱憤恨,不用隐藏情緒,不用看人臉色,不用裝作一副懦弱的樣子只為了能夠活下去。

他努力的壓抑着心中的那頭猛獸,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一等,再等一等......

忽然,他心中一動,仿佛覺察到什麽似的擡頭看去,高高的假山之上,修長的身影負手而立,燦爛的陽光照在那襲白衣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璀璨奪目的讓人不可逼視!

他眯着眼睛,警戒的站了起來,僵硬麻木的雙腿讓他将全身的重量倚靠在背後的假山上。

人影晃動,雪白的衣裾揚起,威風凜凜的神祗踏着午後的陽光從天而降。失神落魄的皇子,驚采絕豔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那樣的熟悉,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不為任何人所知的時間的另一邊。

“是你!”秦真岚眼中劃過一抹驚豔,低聲喃喃道。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暗自戒備,腦子快速的轉動起來,不露聲色的說道:“樓主怎會在此?這裏......好像是皇宮大內吧!”

“這世上只要我想,便沒有去不了的地方。”樓絕華語氣雖淡,話中的內容卻猖狂至極,但秦真岚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單看江湖上流傳的天下第一的名號便知道這天底下沒有任何地方能難得住他。

秦真岚暗暗呼出口氣,小心翼翼的問道:“閣下剛剛登上樓主之位,想來定是繁忙不已,怎會有空來京都?”

樓絕華眉頭微皺,他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聽不出他語句中顯而易見的試探之意。從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是個行為謹慎疑心極重的人,只是那時的他不以為意,甚至有些欣賞他的謹小慎微,而如今卻只有說不清的厭煩。或許當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以前他是喜歡他的,所以就怎麽看怎麽順眼,哪怕是對方的缺點看在他眼裏也只覺得可愛。而現在他已經不喜歡他了,所以對方僅僅是一句情理之中的試探聽在他耳中只覺得數不清的厭憎。

他冷哼一聲,淡淡道:“本座是來找六皇子的。”

秦真岚眼中劃過一抹利芒,腦海中翻轉着千百個念頭,終是淺笑道:“寒意樓主當真神通廣大,恐怕我當日僞裝的身份根本就沒有瞞得過你吧!”下身的血脈漸漸通暢,麻痹感逐漸消失,他站直身子,學着江湖人一般抱拳說道:“在下秦真岚,上次因為出門在外有所隐瞞還請樓主莫怪。”

頓了頓,他又說道:“不知樓主找在下有何要事?”

樓絕華鳳眸流轉,語氣淡淡,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你可想當皇帝?”

荒僻的宮殿人煙罕至,空曠的大殿斑駁陳舊,不多的幾樣擺設暗沉沉的,沾染着歲月的痕跡。從那掉了漆的雕梁畫棟間依稀可以窺見曾今有過的燦爛輝煌。

荒涼的院子中雜草叢生,枯葉飄零,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過了,正是初夏萬物繁茂的氣節,卻透着一股死寂沉沉的味道。

秦真岚看着斜倚着窗戶一動不動的人,他已經站在哪好一會兒了,雙目沉靜看不出絲毫情緒。他順着他的視線向院中看去,映入眼簾的只有一叢叢淩亂的雜草和枯敗的樹枝,連一朵零星的小花都沒有,他究竟在看什麽呢?有什麽能讓他看得那樣專注?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他有太多的疑問,明明在寒衣樓他已經拒絕自己了不是嗎?為何他又突然的改變主意甚至大逆不道的問自己是否想當皇帝?下意識的,他并沒有懷疑他是否有那個能力,或許是他淡然的聲音,或許是他胸有成竹的态度,或許是他自信的神采,讓他有些慌妙的覺得這世上沒有這人辦不到的事,哪怕是扳倒一個有能力有威望的太子讓一個血統不純沒有絲毫影響力的皇子取而代之這樣不可思議的事。

秦真岚望着那人完美的側臉,眨了眨眼問道:“敢問樓主,為何改變主意?”當日在寒衣樓,兩人雖然沒有明說,但既然對方早已識破了他的身份,卻拒絕與他交談,便已說明他不願和自己合作的意思,為何今時今日卻又改變主意?這實在是令他不解。

站在窗邊的人微微動了動身子,偏頭看了他一眼,淡然說道:“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兩月之內你定能如願以償便已足夠。”

秦真岚微微垂眸,緊俏的睫毛輕輕抖動,意外的讓人憐惜,“若我定要知道了?”沙啞的聲音透着股堅定的意味:“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免費的午餐。”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他在這深宮內院十多年中唯一學到的東西。

樓絕華沉默片刻,重又轉過頭去看向窗外,悅耳的聲音淡淡響起:“因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太子秦真潛!”

秦真岚皺了皺眉,說道:“他做了什麽?”短短十多日的時間,他那太子哥哥究竟做了什麽讓這個淡漠冷顏的人這般動怒,甚至改變主意與自己合作?想到上次典禮上一瞥而過的身影,他可以猜出那人的目的與自己是相同的,但他是個懂得分寸的人,他不認為那人會不知輕重的得罪寒衣樓樓主,給自家主子惹來一個勁敵,那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了呢?

“他抓了小歡喜!”清亮的鳳眸中閃過一抹陰霾,“單只這點本座便不能饒他!”

秦真岚一驚,原來如此!這人對小歡喜的愛護他是親眼看過的,自己不過是對他小小的利用了一下,便惹來這人的狠言警告,可想而知,對于抓走小歡喜的人他該是如何的震怒了!

“太子為何要抓住小歡喜?”難不成是用來威脅樓絕華想讓他為己所用?這樣的辦法也太蠢了吧!

“哼!不過權勢利益而已!”樓絕華背負雙手,冷哼道:“要他死太容易,本座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不是喜歡權勢嗎?本座便奪了他的太子之位,讓他嘗嘗一無所有的滋味。”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絲毫起伏,但話語中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秦真岚一陣膽寒,看着那道修長的背影好像剛剛認識他似的心中驚懼。真正想要報複一個人不是殺了他一了百了,而是奪走他最在乎的東西,這才是最可怕的報複。

這人天下第一的或許不僅僅是他的武功,也是,若單單只靠武功的話又怎麽坐得穩樓主之位,怎能讓武林中人崇拜景仰,敬之若神!那人說的對,無論是太子還是自己都可能小看了他!

“可要我幫忙?”秦真岚問道。既是太子抓了人,那最有可能的便是藏在皇宮了,他雖是個不受人重視的皇子,但這麽多年的經營,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自己的暗中勢力的。雖然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找人會有暴露的可能,卻也賣給樓絕華一個人情,兩人的合作關系會更加的緊密,拿自己手上掌握的微小勢力換來寒衣樓的全力支持,無論怎麽算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雖然有些冒險,很有可能會血本無歸,但他願意去賭上一次。而且,他的眼中劃過一絲仇恨的光芒,這十幾年屈辱壓抑的生活他受夠了,與其一直忍辱偷生的做那個懦弱膽小的六皇子,不如大膽地去賭一場,他相信眼前這人不會讓自己失望,只要賭贏了,他就能站在最高處将曾今那些侮辱過自己的人肆意的踩在腳底下。

樓絕華轉身,背靠窗沿斜倚着,幽深的鳳目第一次認真地看着他。“不用了,我知道小歡喜被關在何處。”人既是被影門帶走的,那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藏在影門總部了。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小歡喜那邊我自有打算,你幫我找另一個人吧!”自失去那人的蹤跡已經有十幾日了,他實在是擔心的緊,就怕他一個沖動會做些傻事,而在整個玄都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皇宮了。

秦真岚挑眉問道:“誰?”

“洛君望,小歡喜的父親!”他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但念到那個名字時卻透着一股不易察覺的溫柔,“他進了玄都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懷疑他在宮裏。”

秦真岚微微愣神,眼前這人的神情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雖只見過兩面,但他還是有些了解對方的性情的,這人看似溫和,實則淡漠無情,喜怒無常,不相幹的人便是死在眼前也不會多看一眼。可這樣的人卻在提到另一個人時露出那樣柔軟到極致的神情,實在是匪夷所思。

看着那雙清冽的鳳眸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絲絲魅惑,他有些晃神,不!這樣的眼神他是見過的,猶記得,那個燈火璀璨,煙火爛漫的夜晚,白衣絕世的少年柔情滿溢的看着身邊溫潤如玉的青年,那雙幽深魔魅的鳳眸除了眼前之人再無其他。雖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副執手相視的絕美畫卷卻深深的映在了他的腦海之中,再也無法忘記。

忽然,他腦中閃過一絲光亮,有什麽東西飛快的閃過,快得讓他抓不住。

“怎麽呢?”清越的聲音打斷了他漸漸蹙緊的眉頭。

“不!”他回神,喃喃道:“沒什麽!”确實沒什麽,他只是想起了一雙眼睛,一雙極其平凡的卻閃着玉般光澤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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