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扇墜來歷
另一邊,那賬房正喝得歡,一張臉布滿紅暈,眼神迷離,顯然喝多了。
周媛知道自己不好久留,吃完飯,向夥計道了謝,然後拿出荷包,掏出五串銅子。
“大哥,我不能白吃你的飯,這錢也不知夠不夠。不夠的話,等過幾日我再來付清,可行?”
周媛一本正經地說着,那夥計卻一臉不耐煩表情。
“不過一碗飯罷了。我們東家每年周濟窮人都要花掉幾百兩,還在乎你這點錢?”
周媛聽了,小嘴一抿,更是堅持:“我不是乞丐。”
小夥計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
“小餘,收錢,記賬。”
就在此時,酒樓的掌櫃不知何時出現,站在兩人身後,沉聲道。
夥計見到掌櫃,忙鞠了一躬,不敢再多說,接過周媛的錢就往櫃臺處走去。
周媛擡起頭打量對方。
這掌櫃約莫三四十歲年紀,一身绛色細絹長袍,發頂戴着翠綠的玉冠,左手大拇指上一個同色扳指,雖是商戶身份,卻顯出富貴之态來。
周媛的目光在那頂綠冠上停留片刻,眼神古怪。
“小姑娘,我這玉冠漂亮吧?”掌櫃扶了扶玉冠,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周媛嘿嘿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裏卻是想到了某個關于綠帽子的典故。
掌櫃見她不說話,還當她是害羞內向,便自顧自地找話題,閑話幾句後,掌櫃突然指着她的荷包問:“小姑娘這荷包做得倒是精致,不知是哪裏買的?”
周媛怔了怔,低頭看着自己的荷包。
這荷包是紀嬸給她做的,用的是給紀叔做衣衫剩下的邊角料,不過紀嬸手藝極好,深藍色的布頭上繡着莺哥綠柳,浮水白波,周媛很喜歡。
不過這荷包就算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入的了這位大掌櫃眼啊?
周媛一臉疑惑。
倏地,她明白過來。
荷包上挂着一根明黃色的絡子。
這絡子是當初那位貴客公子留下的扇墜。那扇子看着十分名貴,周媛不敢昧下,小心保管着,但看着扇墜漂亮,就忍不住拆了下來。
這根絡子是五福捧壽的樣式,下方綁着一塊非金非玉之物。
周媛當初看了半天,确定不是什麽名貴寶石,這才敢戴。
“這個,掌櫃的是想問這個東西的來歷嗎?”
周媛想通後,眼珠滴溜溜一轉,忽的指着那絡子問道。
掌櫃笑着點點頭:“小姑娘有所不知,這明黃,是只有與皇家有關的貴人才能佩戴穿着,尋常人若是誤穿,可是犯了大忌,鬧不好要砍頭的。”
掌櫃的笑容十分和善,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驚膽顫。
周媛才不會被吓到,一手把玩着絡子,眯着眼說:“我年紀小,掌櫃的您可別騙我。這絡子是一個貴人送給我的,他可沒說此物戴了犯法。”
掌櫃一驚,下意識地說了句:“這不可能……”緊接着反應過來,遮掩般捂着嘴笑了聲,“既然如此,小姑娘你可得收好,切不可丢了。”
言罷,掌櫃匆匆離開,看那神色,分明帶着一絲驚疑和擔憂。
周媛再不敢多做逗留,忙離開了酒樓。
回去的路上,周媛和Siri一番交談後确定,那掌櫃定是認得這扇墜。看他的反應和神情,要麽,那位公子來歷不凡;要麽,這扇墜極為特殊。
不管是哪一種,對于周媛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仔細考慮後,周媛将絡子解下來塞進荷包,決定回去後就跟那把玉骨扇藏在一起。
----------
與此同時,在東升酒樓的後院,掌櫃手捧着一個紫檀木盒。不過巴掌大小的木盒裏,襯着大紅絨布,裏頭放着一枚如同印章一樣的東西。
“不可能……不可能啊……”掌櫃眉頭深鎖,低聲喃喃,一只手拿起印章仔細端詳。
那印章兩指來寬,通體如墨玉般,卻又泛着淡淡的綠澤。上端并未雕飾,底部刻了兩個字。
流觞。
字體是金文,尋常人根本認不出。
“那小姑娘的印章雖小,但與我這分明是同樣的材質,刻的字也是金文,我不可能看錯。”掌櫃自言自語,“那印章刻的是‘曲水’,正與我這相契。”
“流觞曲水……這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暗號,流觞為眼,曲水為引……”
掌櫃沒有再說話,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掌櫃回過神來,将印章放回木盒,又将木盒收在靠牆的書架內,這才打開門,喚來一人。
“你去打聽一下那丫頭的事,盡快來報。”
----------
數日後。
周媛站在縣衙外幾十米處,整了整衣裙。
她帶着一份狀紙,幾份供詞,孑然一人。
尋常老百姓告狀,都得到縣衙前面擊鼓鳴冤。可周媛并不打算這麽做。
先不說那大鼓她根本夠不着,也敲不動,就算她擊了鼓,也不會有人信她。
周媛的打算,是悄悄溜進後衙,找機會當面向縣太老爺秉陳。
思定,周媛不再耽擱,繞過縣衙,朝右方的弄堂而去。
這位縣太老爺據說年紀不大,已有妻室,但來慈溪縣上任時家人并未跟随,後衙只有一對看門做飯的老夫妻,和兩個長随,連個丫鬟都沒。
因此,那些話本子裏所說的高門大戶女子争風吃醋之事,在這縣衙從未有過。
周媛身量小,一路小心翼翼,并未引起注意。
站定喘了口氣,平複一下劇烈的心跳,周媛做了個深呼吸,準備溜門而入。
就在此時,大門旁一扇不起眼的小門突然無聲開啓。緊接着,從裏頭走出三五個身影。
這幾人都是相同的學子打扮,青布直綴,頭紮方巾,魚貫而出。
周媛看到其中一人,吓了一跳,忙轉身躲進一旁的陰影中。
可為時已晚。
“元元?”
周遠文詫異地喚住了她。
周媛只好回頭,叫了聲大哥,垂着頭不吭氣。
“諸位,這是在下的堂妹,怕是有事找我尋到此處。恕我先行告退了。”
周遠文向那些學子拱了拱手,大步來到周媛跟前,拉起她就走。
周媛心中無比懊惱。出門沒看黃歷,居然會碰到大堂哥。
兩人走了半刻,在一處寂靜的小巷裏停駐。周遠文這才開口問道:“元元,你跑到縣衙後院做什麽?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周媛很少見到周遠文如此嚴肅表情,不由縮了縮脖子,閃爍其詞:“那個,我……我不知道那是縣衙啊……”
解釋的話還未說完,周遠文注意到她背着的布包,眉頭一凝,一把奪過,翻開一看,頓時面露驚色。
“這是什麽?”
周遠文打開那張被卷起來的狀紙,一目十行,眼中光彩連連,極為不可思議。
“你,要告狀?!”
周媛見瞞不過,點點頭,很光棍地承認了。
“沒錯。百草堂砸了我的涼茶攤子,還威脅我交出方子。我找縣太老爺告狀,有什麽不對嗎?”
周遠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被周媛的大膽給吓住了,還是被她的無知弄得無語至極。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被欺負,為何不與我說?大哥雖是一方書生,卻也是铮铮男子漢,難不成還不能給你出頭?”
周媛撇撇嘴:“大堂哥,再過幾日就是院試,阿嬷也好,大伯、大伯母也好,都一心盼望着你高中光耀門楣,怎麽會拿這些事煩你?”
周媛的語氣很是淡漠,絲毫不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會說的話。
周遠文神情頓時複雜無比。
他注意到,元元如今叫他大堂哥,而不是大哥。
只一個字,就透露出疏遠之意。
好像,就是在分家之後,元元對他家産生了不少怨怼。不過想想也難怪,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周遠文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蹲下身和周媛直視。
“元元,有件事你得明白。雖然我們分了家,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我們依然是一家人。出了事,二叔解決不了,你應該來找我的。我是周家的長子長孫,本就該保護你們這些弟妹。這不是分家能割舍得了的。就算我日後高中,也還是你的大哥。這一點,永遠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