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君子之宴
這一日天朗氣清,空中如同被洗過一般,晴空萬裏。
一輛馬車自城門口悠然駛來,吸引了整個縣城人的注意。
馬車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見過,但他們從未見過這般華麗的馬車。
前頭四匹高頭大馬,比尋常的馬都要高些,身軀粗壯,四肢堅實,踏在地上發出篤篤篤的清脆響聲。而後面的車廂,更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車廂整體是暗紅色的,車壁上雕刻着複雜的花紋,頂蓋四角垂挂着串珠,末端的銀鈴随風飄蕩,如同少女的歡聲笑語。
馬車一路駛來,最後在縣衙門口停下。
車夫掀開簾子,從中走出一人。
不等圍觀衆人看清此人模樣,那車夫已經領着人進了衙門,只留給衆人一個厚實的背影。
縣衙內,張另寅早已等候多時。
一見到來人,張另寅難掩激動,急步上前。
來到對方身前半米處,張另寅站定,左腿後退半步就要行禮。
“不必多禮。”那人低沉的聲音傳來,“無人知曉我來此地,你若是多禮,怕被人察覺出來。還是将我當做尋常商人罷。”
張另寅忙收回手,恭敬點頭。
“是伯然魯莽了,明公子,請往後衙。東籬和岐山已經到了。”
說罷,張另寅主動在前頭帶路,将二人引往後衙所在。
一路上,他都一直低垂着頭,不去看對方的容貌。
而實際上,這位明公子穿着墨綠的鬥篷,遮着臉,就算仔細看,也只能看到一個下巴。
後衙的前院,四周布置得十分雅致。
幾盆菊花相映成景,嫩黃、粉白、墨綠,花朵有大如圓盤,有小如酒盅,頗有一番趣味。
正廳的大門全部打開,裏頭的布置也煥然一新。
兩個寶藍色花瓠,插着妍麗的木芙蓉,堂上挂着一幅山水畫,一張圓桌位于正中央,而圓桌上,圓盤大小的花盆內,一株綠植開着碩大的白色花朵。
那明公子一進門,目光掃視一圈後,定格在那朵白花上。
“這是……”
李管家垂首立于門口,聞言道:“這是昙花,也叫韋陀花,是紀嫂子找來的。”
“明公子,這昙花一向只于夜間開放,昨夜恰好花開,紀嫂子便想了個法子将花固定住,等候您的觀賞。”
李管家話音一落,明公子走上前去,伸手輕觸昙花的花朵,果然感覺多了一層東西。
“倒是個好法子。”明公子擡起頭道,“再兩個月便是義母生辰,屆時也用此法将府中花兒在同一時間盛開,必能使義母歡顏。”
張另寅立刻将此話牢記心中。
這時,兩道人影同時出現在門口,一人着玄色常服,一人是白色直綴,一前一後進了正廳,就朝那明公子拱手一禮。
“見過公子。”
明公子微微颔首,解下鬥篷交給車夫,直接坐在了首位上。
鬥篷之下的人,似乎還是個少年。修長身姿,穿着一身銀色長袍,墨色發髻上插着白玉筆簪,臉上卻戴着銀色的面具,擋住了半張臉,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地方。一雙眼睛半眯着,并不看人,随意伸手一指,示意幾人坐下。
“上茶。”
李管家忙躬身,吩咐墨山準備茶水。
四人飲着茶,低聲說着話,而李管家早已帶着那位車夫躬身後退,将人安排在一旁的偏房後,他立在院子裏,警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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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周媛正和紀嬸在廚房忙碌。
墨山和李管家的老板李婆子站在廚房門口,等着傳喚。
周媛抽空跑到門口,見到二人不由感到奇怪。
“墨山叔,你怎麽不在前頭伺候?這飯菜還早呢!”
“大人吩咐了,不需人伺候,這會兒只有我爹在前廳。”墨山解釋道。
這幾日周媛靠着可愛讨喜的性子,已經贏得李管家等人的喜愛,就連平時冰山一樣冷漠的墨山,偶爾也會跟她說笑。
周媛按下心中好奇,随意聊了幾句後回到廚房。
“紀嬸,還有幾樣?”
“前菜都好了,都是涼菜,随時都能端出去。這素菜得現時做,葷菜差點火候……倒是這糕點,這樣能行嗎?”
紀嬸還是有些擔心。
周媛寬慰道:“紀嬸不用擔心,這些菜昨日我們都嘗過,大家都說不錯呢!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紀嬸拍拍胸脯,露出一個笑容。
“真多虧了你,元元。”
周媛嘻嘻一笑,跟紀嬸說了些趣事兒,消除紀嬸的緊張。
正說話間,就見李婆子走了進來。
“準備開飯。”
說完,李婆子轉身就走。
周媛吐了吐舌頭,這李婆子的話,比墨山還少。
李婆子并非墨山的生母,年紀快有六十了,長得滾圓,有些駝背,常年低着頭,也不怎麽與人交流,平時就像個影子般呆在後衙,總讓人忘了有這麽個人的存在。
“墨山叔,進來吧!”
周媛喊了聲,将早已準備好的四個前菜放在托盤上。
墨山進屋後,端起托盤就走,步履矯健,四個盤子疊放在托盤上穩穩當當,沒有一絲搖晃。
周媛看着他離開,一轉身,見紀嬸已經開始做熱菜,遂上前幫忙。
再說墨山,一路快步來到前廳,走近圓桌,李管家伸手攔住了他,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取來一雙銀筷,每樣菜夾取了一點,試過後才端上圓桌。
明公子面色不變,只是多看了李管家一眼。
“這些事,讓我的人做就行了。”
“公子能來此,令我這陋室蓬荜生輝,這些小事都不能做好,如何擔當得起公子的囑托?”
張另寅笑着說道,親自給他布筷。
“這菜式倒是新奇,從未見過。老李,你們請了新廚子了?”
說話的,是那位白衫書生,他約莫二十四五的年紀,長得清秀,卻留了一簇短須,倒顯得有些滑稽。
“嚴大人猜的不錯,這菜式是廚娘紀嫂子研究的。”李管家笑眯眯地說道。
“哦?”那玄衣公子聞言也面露訝色,“伯然怎麽也開始注重衣食了?拙荊來之前還提及,嫂子幾次抱怨過伯然。”
張另寅哈哈大笑:“岐山取笑了。”
随即,他笑意一斂,肅然道:“此人并非尋常廚娘,乃林府舊人。”
林府舊人!
四字一出,在場三人同時面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