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沈悠沒有忘記來鎮上的初衷，去布店扯了幾米布，身上僅有的銀子也告罄了。
回村後，沈悠急不可耐地找李郎中要了傷膏，看着沈悠慌慌張張的樣子，李郎中只得暗自搖了搖頭，這丫頭只怕是和楚天相處久了，受他影響，也就養成了這樣慌張的性子。
一番糾結的上藥後，沒出幾天，身上的傷倒也好了個七七八八，腿上的傷也結了痂。說到這腿上的傷，沈悠也只能搖頭，全身傷得最重的地方居然是這呆子自己磕出來的。
且本來家裏就沒有兩件楚天能穿的衣服，被她這麽一折騰，就又少了一件。于是給楚天做新衣的計劃只得提前了。
楚天自打腿上的傷好些以後，就繼續去楊依那裏學字了。
在去楊依家的路上，想着楊依之前對自己的一番幫助，楚天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報答她，可思前想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
在楚天的認知裏，縣太爺也是很大的官，可就連縣太爺對楊依都是客客氣氣的，那楊夫子的身份一定不簡單，像他們這樣的人大概是什麽都不缺的吧。
楚天習慣性地撓了撓頭，忽而看見路邊的野花，靈機一動便有了主意，于是一個早晨，鄉間田邊的野花都遭了楚天的毒手。
直到雙手和懷裏再也塞不了更多的花以後，楚天才停止了對野花的摧殘。
到楊依家的時候，她家的大門都還沒有看，楚天望了望天色，今日是自己起太早了，因為想着要努力學，以後去考取了功名才能讓悠兒過上好日子。
可卻沒有想自己起得那麽早，楊夫子不一定能起那麽早啊。郁悶地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楚天唉了一聲，也不嫌地上髒，然後就抱着滿懷的鮮花楊依家門口坐了下來。
門沒開也沒關系，自己也有事情做。
楊依有早起頌詩書的習慣，今日依然如此，像往常一樣拉開了自家的大門。
正是清晨，陽光露處，千絲穿蔭似篩，美景之中流莺音，只見得一少年席地而坐，滿地黃花堆積，而那少年頭上帶着一個花環，手裏的花環也已然成型。
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那少年停下了手中的活，站起身來，沖着自己爽朗一笑，然後将手中的花環遞到了自己面前，可在楊依眼裏，這一笑竟賽過了這三月暖陽。
少年周身鮮花擁簇，見楊依沒有動作也不急她，臉上笑容不減，也沒有了平日裏那分傻氣。
平日只知楚天有些呆，可這會兒瞧着，那眉眼卻比尋常男子多了分秀氣與靈動，這哪還是楚天，分明是那花間仙童！
怕擾了這幅畫卷，楊依輕輕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空氣裏滿是那不知名花的清香，醉人得緊。
一直保持着笑容的楚天，這會覺得笑久了覺得臉有些僵硬，因為感謝之前楊依的幫助，自己才編了花環打算送給夫子。
可是楊夫子看起來半天沒反應的樣子，只怕是嫌棄自己這禮物吧...
“楊夫子...”楚天諾諾地喚了一句。
“嗯...？”楊依被剛才的畫面擾了心神，只聽見楚天叫自己，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失态了。
“這花環你要不要？”
“送我的？”楊依一愣，以往楚天不總是對自己不理不睬的麽？今日這番獻殷勤卻又是為何？轉念一想之前秦夜歌的事情，心下了然。
“是的。”
“如此，便多謝了...”楊依淺淺一笑，開心的接過花環，真難得楚天也會有送自己禮物的一天。
将手裏的花環送給楊依後，楚天才從頭上取下另一個花環，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拿着，然後瞧着花環傻傻的笑了一下。
楊依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瞅了瞅自己手裏的，再看了看楚天手裏的，這才發現明顯是楚天此刻拿着的要大一些...
剛剛愉悅的心情便小小的打了個折扣，果然楚天心心念念的還是他家的小娘子啊...
“楚天...”一句楚天打斷了她的傻笑。
“夫子何事？”忙擺正了态度，楚天詢問道。
“瞧你年紀與我也是差不多，叫夫子可把我叫老了...吧？”
“額...”楚天仔細想想，覺得也确實是這樣。“那我應該怎樣叫你才對？”楚天偏着頭疑問地看着楊依。
“就直接喚我的名吧。”不期望他能想喚悠兒那般親密，可終究也不想他與自己太生分。
這些天的楚天比往日要認真地多，楊依極佩服在學字時候的楚天，基本上教過一遍的東西，不需教第二遍，楚天就能記得住，是真的在成長呢，大概是之前秦夜歌給他的刺激太大了吧，楊依這樣想。
不過楚天唯一有點不好的就是，他在練字的時候是完全注意不到別人的。
為此，和他在一起學字的孩子都不太待見他，因為他不太理人，也因為漂亮的女夫子總是對他要偏心些。
“楚天哥...”是村長家的小孫子李二寶。
全然沒聽見小孩子的呼喚，楚天依舊持着筆，一遍遍地練習楊依教過的字.離清明不遠了，田裏的事也要去做準備了。
楚天明白，在自己來學堂的這段時間裏，都是悠兒在偷偷的忙着準備，可這力氣活悠兒幹不了，到四月份，就會特別忙。不趁着這幾天多學些，近月來只怕是沒時間再來了。
“楚天哥，沈悠姐姐叫你回家吃飯！”見楚天還是不理自己，調皮的小鬼吸了吸鼻子，站在桌子上用力拍了一下楚天的頭。
不得不說李二寶這句話是極其的有用，只見得楚天聽罷，只當是悠兒來了，猛地站起身來，沖出門，然後四下望了望，根本就沒瞧見沈悠的人影。
楊依才轉身離開一會兒，再回來時，只見得楚天沒頭沒腦一股勁得沖出了門，以為出了什麽事，也着急地跟了出去，只見得楚天在那裏四處張望，後面一群孩子卻是哄堂大笑。
一聽這笑聲，楚天才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回頭看了看始作俑者李二寶，到底也沒有和他計較，只是坐下來繼續自己沒練習完的字。
可李二寶本來就是想引起楚天的注意，見他被自己耍了，原本是很開心的。但是楚天不氣不惱的态度又讓他覺得實在是無聊，眼尖地看見楊夫子的目光一直聚集在楚天的身上，調皮的小鬼覺得自己又找到了整楚天的方法。
“楚天哥，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沈悠姐姐啊！”李二寶大聲叫到。
本來不理會李二寶胡鬧的楚天一聽這句話，只覺得他說得一點也不錯，還暗自點了點頭，沒錯，自己是很喜歡悠兒。
“可是楚天哥，楊夫子看起來也很喜歡你啊...”見楚天的反應不是很大，李二寶繼續大喊大叫。
不得不說其實小孩子往往能更容易看到本質。
聽聞這一句，楚天這才擡起來看了李二寶一眼。李二寶看着楚天終于對自己的話有些反應了，忙用擠眉弄眼地示意楚天，要他朝楊依那邊看。
楚天下意識的看過去，只見楊依臉色緋紅的站在那裏，卻也沒有反駁李二寶的話。
這小鬼，連夫子的玩笑都敢開，自己倒是無所謂了，楊依臉皮薄，只怕是經不起他這玩笑。楚天搖了搖頭，想起平日沈悠常對自己做的動作，擡手揉了揉李二寶的頭發。
“別胡鬧...”
可被楚天這樣摸了摸頭，李二寶倒是愣了，平日裏自己對楚天百般捉弄，他總是對自己一副要理不理的樣子，這讓得自己總是覺得有些挫敗。
可這一次，楚天哥終于理睬自己了，李二寶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李二寶平日裏總和小夥伴們說楚天壞話，說他呆說他傻說他不搭理人，其實也只是生氣楚天不理自己，但是對楚天哥，李二寶是十分佩服的。
明明是一起來學的字，自己無論學幾遍都記不住的東西，楚天哥只需一遍就能記住了。寫出來的那些字兒啊，都好看得緊。
雖然他的年紀比自己大了很多，但是村裏頭那些比自己大的哥哥們學東西都沒有他快，小孩子心裏雖然嫉妒，但是更多的其實是佩服。所以想盡了辦法要引起楚天注意。
李二寶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熱熱的，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這會兒大家肯定都在看着自己呢，這樣未免也太丢人了，嘴一嘟，李二寶避開了楚天的手。
“楚天哥，你說是楊夫子漂亮些還是沈悠姐姐漂亮些啊？”話剛出口，全堂的孩子又哄然了，李二寶得意極了，只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實在是問得好。
這還用得着問嗎？肯定是自家娘子要漂亮些...楚天心裏想着，可楚及着楊依夫子的臉面，終究也沒有說得出口。
見楚天沉默半天不語，楊依也曉得他是什麽意思，容貌美醜皆是皮下白骨，表象聲色也無甚分別。自己平日裏對外貌歲不甚在意，可現在心裏卻是有些難過了。
持起平日從未用來教訓過弟子的戒尺，孩子們都懂得看臉色，原本亂哄哄的學堂突然鴉雀無聲，楊依緩緩地行至李二寶身邊。
可憐李二寶原本還在洋洋得意，突然覺得學堂裏氣氛有些嚴肅，擡起頭來才看見楊夫子板着一張俏臉，執着戒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忙閉了嘴，身子還朝外邊挪了挪，生怕楊夫子一戒尺下來打着自己。
戒尺重重地落下...敲在案桌上。
“李二寶，今日回去抄五遍弟子規可好？”楊依壓低了聲音幽幽地說道，直讓得調皮的李二寶覺得這天氣有些冷。
沒想到平日裏柔柔弱弱的楊夫子也有這等時候，幸虧不是自己惹了夫子，孩子們有些幸災樂禍地想到。
“藐視課堂，其餘人回去抄三遍。”想起之前他們的推波助瀾，楊依不緊不慢地說到。
“可...楚天哥剛才還跑出去了...”李二寶只覺得楊夫子對弟子不公平，小聲地抱怨。
楊依這才想起楚天也該罰，至于罰什麽呢...
“楚天，限你在十日內把詩經十五國風給背下來。”
“啊？...”楚天一聽，傻眼了，聽起來好像是很多的樣子。
這下子李二寶心裏舒坦了，雖然字還認不全，但是抄起來也不用費太多的腦筋，五遍弟子規雖然很多，可是趕着抄，明日應該還是能勉強交上去的。
可是楚天哥的就不一樣了，十五國風诶，應該是很多字吧？還要求他背下來，李二寶在心裏偷着樂，看這回楚天哥還能不能做到。
聽起來恐怖，實際上也并不多，當楊依把詩經的書卷給自己時，楚天松了一口氣，大概也就是一百六十篇的樣子，每日十六篇，也不算太多。
其實楊依心中是有計較的，楚天和自己學了兩個月了，基本的字都認了個全，再留他下來和這些孩子在一起，已經不合适了，而十五國風大多是民間歌謠，淺顯易懂，憑楚天的本事也應該能夠做到。
背完後就應該讓他和爺爺去學文章了，和爺爺學文章的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夥子了，年紀雖比楚天小一點，但比起這些六七歲的孩子來說，相處起來也會好些。
可這樣的話...自己就不能常和他相處了吧..要不，和爺爺換一下？就說自己教累了...這是個好辦法，楊依暗暗心喜。
不得不說楊依這個決定十分地好，接近清明，田裏開始也要忙着做事了，楚天本還在想着自己要如何和楊依開口，楊依就告訴自己可以去學文章了，就意味着自己白天可以留在家裏幹活了。
之前和楊正學的那些人都是半天在家裏幫大人們做事，在田裏做事的時候可以順便背一背文章，太陽快下山時才來和爺爺學文章。
到了晚上，楊正家的油燈會點得很亮，晚上安靜也尤适合挑燈夜讀，他們直到亥時再趕回家，這樣一來倒是安排得很合理。
“楊...額，楊依，我這十日可以留在家裏幹農活麽？你放心，你交代的文章我一定會背完的。”
等不到十天以後，楚天想現在就去田裏做事，自己努力些，才不至于讓沈悠跟着做自己過食不果腹的日子。
看着楚天眼裏真摯的期盼，楊依也明白他還有其它事情要做，不做強留，也便點頭答應了。
這十天她也可以好好教教李二寶他們，畢竟他們也是自己的弟子，雖然自己一直都有些厚此薄彼，但還是要盡自己所能吧。
因為罰孩子們回去抄書，怕他們回去晚了抄不完，楊依也就早早的下了課。
楚天拿着楊依給的詩經，正要往家裏趕，便被楊依叫住了。
“今日閑着無事，我同你一同回家看看吧，恰巧我也很好奇這田裏的農活是怎樣一般做法...”楊依說道。
這次楚天再沒有抛下楊依匆匆忙忙趕回家，楊依步子慢，楚天雖然心裏是非常想趕回去的，但還是耐心地陪着楊依放慢了腳步，因為她欠楊依的，實在是太多了。
楊依一直都明白這竹山村景色很美，鄉間的小路曲曲折折，正直百花齊放的日子，這滿山遍野的鮮花都在争相鬥豔，俨然是一幅百花圖，空氣中也飄着淡淡的花香，實在令人陶醉。
說到花，楊依還注意到了這條回楚天家的小路旁，野花卻是不多的樣子，繼而又想起了兩個月前，楚天送自己的花環，想必那花就是在這路邊采的吧？
都說野草野花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可離楚天送自己花環的日子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吧，瞧着這路邊花草稀少的樣子，楊依能夠想象之前楚天摧殘花草的那般場景，這笨蛋在采花時只怕是連根拔起的吧。
默默得看了一眼旁邊正認認真真走路目不斜視的楚天，楊依偷偷笑了笑，果然是不會憐香惜玉不解風情的人吶。
可偏偏就是這不解風情的笨蛋，卻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楚天送自己的花環，自己一直當寶貝一樣的珍惜着，可到最後還是枯萎了，為此自己還難過了許久。
可在三個月月以前，對京城那些公子哥送的玉盤珍馐都棄之如敝履的楊依是想象不到現在這番場景的，不過只是個不值錢的花環罷了。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臺...可而今，唯獨就是羨了那名叫沈悠的女子啊...
行到楚天家門口不遠，楊依覺得身邊的楚天突然不對勁了，順着楚天的目光望過去，只見楚天家門口立了三個人，看身影一個是沈悠，另外兩個還沒來得及分辨是誰。
就聽見楚天咬牙切齒地叫了一句：
“秦夜歌！”
作者有話要說： 先秦的《詩經》和清朝的《弟子規》 跨度有些大，本來想些論語的，但是論語太深奧，小孩子剛開始學不會學那個。因為是架空，朝代的問題就請無視吧 - -
詩經十五國風一百六十篇字數并不多，一天十六篇也不算太難，所以不是我要将主角神化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