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秦夜歌從未想過,南方是這樣的一塊不毛之地。

自幼走南闖北,吃過不少苦的秦夜歌此時覺得以前的那些生活都不算什麽了,南方之地炎熱,驕陽下幾乎是寸草不生,可将士們每天依舊要穿着厚重的盔甲操練,生時茹毛飲血死後馬革裹屍。

秦夜歌真的做到了當初所說的:不動用家裏半分關系。不遠千裏趕到這荒蕪之地,從一名普通的士兵做起,每日天未亮同別人一樣晨起操練,到月上梢頭才肯歇息。

“公子,你這樣做值得嗎?”秦平是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公子有着人人羨慕的龐大家業,卻不肯繼承,反而從小就離家出走,這次還為了一個心思不在他身上的人,大老遠的跑到南方來參軍。

他敢打賭,只要公子想要,多的是人會心甘情願地跟着公子,要什麽樣的人沒有呢?而公子卻偏偏吊死在了一棵樹上。

“有什麽值不值得的,就算沒和楚天打這個賭,我也早晚會來。”秦夜歌瞧了秦平一眼,繼續說到:“我沒叫你跟着來,你若覺得苦回去便是。”

“我的命是公子給的,公子去哪,我便去哪。”秦平不再質疑秦夜歌的行動,只要能陪在公子身邊,也是好的。

“你這些年跟蹤人的本事倒是大有長進啊...”忽然聽聞公子這樣一句算不上誇贊的話,秦平呆了呆,便又恢複了平日裏冷靜的樣子,對啊,轉眼十年,是真的有長進呢...

那一年,秦平八歲,正值臘月,那年的雪很大,家裏的莊稼全被凍死了,村裏頭餓殍遍野,一世沒求過別人的爹娘沒得法子,只得帶着自己上京城去投奔那位從未謀過面的叔。

千辛萬苦地趕到京城,卻被那人拒之門外,沒多久自己就生了病,爹娘身上沒有銀子,住不起客棧,也請不起大夫,就在門外一遍遍地捶着門,說不收留他們沒關系,好歹救一下孩子,可終究也沒有把門叫開。

路邊偶爾有穿着厚重大衣騎着高頭大馬的人路過,卻吝啬得不肯往自己這般瞧一眼,最後自己渾身忽冷忽熱地意識就模糊了。

京城的人,都好冷漠啊...

再醒來時,爹娘都衣衫單薄地躺在了自己旁邊,而自己身上卻披着他們破爛的衣服,全身明明都凍地沒有知覺,連擡一下手的力氣都沒有,卻總感覺從他們身上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冷意,一直涼到了自己心裏。

可憐爹娘直到死都還相信着那人會收留自己,如果不是公子,自己早也就和着爹娘一起離開人世了吧...

“你死了嗎?沒死的話就說一句話。”秦平只記得當時有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瞪着一雙大眼睛瞧着自己,語氣很冷漠,可能是因為到京城後他是第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人,秦平就是覺得在那雙眼裏看到了善意的關心。

可凍僵了的秦平沒辦法出聲,甚至連身體都沒法動一下,費盡力氣才眨了眨眼睛。

“喔,原來還沒死啊。”說完就試圖要背起自己,身上像雪一樣潔白的狐裘馬上就被自己一身的污垢染黑了也全不自覺,後來來了一群人似乎是要帶他回去,然後他對着他們吼了一句:本公子的事情不用你們管。才一步一步的背着自己回了秦府。

盡管将自己救回後,沒多久公子就消失了,說是自己一人拜師學藝去了。但是秦平一直都記得當時秦夜歌背自己回家時臉上那倔強的神色。

這些年,秦奮有心栽培自己,借助着秦府的勢力,不停地學本事,然後成功的将那日沒有收留自己一家的人逼得上吊自殺了。

秦平一直想要報答秦夜歌,卻沒有這個機會,因為秦夜歌從來都是只身一人外出闖蕩。

但是機會還是來了,之前秦奮叫秦平來裏江縣來辦事,卻恰好碰到了秦夜歌,而秦夜歌給了秦平一張畫像,說是要他務必尋到人...

往事還沒回憶完,只聽得號角聲突然響起,有敵來犯!

黃沙漫漫,黑霧濃濃,戰場上仿佛還聽見了幾聲雁鳴。

站在秦夜歌旁邊的士兵雙腿還在發抖,秦夜歌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你怕的話就不該來參軍。”

“我不參軍,我的家人就得餓死。”士兵的聲音很小,但是秦夜歌還是聽見了。“不過我不怕,楊将軍是戰神,有他在,我們都能活着。”像是給自己鼓氣,那士兵咬着牙,眼裏卻露出了很認真的神色。

秦夜歌朝頭上方不遠處望去,只看見那旌旗上寫了個大大的楊字,再遠遠看到了那名騎在戰馬上的中年男子,沒錯,安南将軍,楊文。

只見楊文高舉了手中的長槍,然後指向着那奔騰而來的千軍萬馬,只說了一個字:“戰!”

并不是大聲吼出來的聲音,但是這一個字卻傳進了每一個士兵的耳中,所有人頓時熱血沸騰。

“戰!”衆将士異口同聲的吼聲響徹了整個戰場。

縱然面對的是千軍萬馬又能怎麽樣?沒有人能阻攔我的腳步。秦夜歌大笑一聲,沖了上去。

不靠家裏的關系,要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到底有多難呢?對于秦夜歌來說似乎是不難,一入沙場于秦夜歌來說便是如魚得水,從第一次奮戰就給楊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楊文清楚的記得那一次與敵軍的交戰,對方兵強馬壯,與己方已經是對峙了許久,而自己也被敵人的正将拖住了行動,本以為這場戰鬥還會持續下去之時,卻只見自己這方有一名将士孤軍深入殺進了敵方的陣營直指敵方副将。

楊文清楚地看到敵方的士兵為救那名副将,有幾人手中的刀都朝秦夜歌揮了過去,只盼秦夜歌能回防,但是偏偏秦夜歌選了最直接的只攻不守的方式,飛身而起,硬生生地将對方副将斬殺。

随後在自己身上也中了好幾刀的同時,立于那副将的戰馬上,右手揮劍殺敵,左手高舉了敵方副将的頭顱。輕蔑的眼神掃向整個戰場,氣蓋山河的一聲怒吼:

“爾方副将首級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而敵方正将見副将被殺,軍心動搖,當下無心戀戰,忙策馬掉頭,下令收兵。

而秦夜歌得敵人全部撤退,才縱身下馬,手臂與肩胛部上的刀傷深可見骨,明明已經沒有力氣再舉劍,但手指卻還是不肯認輸地緊緊握住了劍柄,劍尖低垂,随着他的腳步在沙地上劃出了一道長長地痕跡。

只見秦夜歌渾身浴血,本以為他已經撐不住的楊文正打算叫人上前攙扶,卻只聽得他一步一句,以腳步聲為節,引吭高歌:

鐵騎奔騰殘陽現,血染月缺鈎如鐮。

傲然獨立衆山巅,虎躍南山龍潭淺。

嘯吟亂世逢硝煙,烽火戰馬自當前。

馳騁沙場誰為先,百萬雄師莫敢言。

區區青鋒三尺劍,足叫漢河驚色變。

青梅煮酒飲花前,扶雲直上九重天。

人生不過彈指間,傲骨铮铮遺萬年。

歌罷,秦夜歌單膝跪地,對着楊文說了一句:“秦夜歌不遵軍令,私自行動,請将軍責罰。”

可楊文瞧着他桀骜的眼神,哪兒有一絲一毫認罪的樣子?軍令如山,楊文雖惜才,事後也還是按着軍令罰了秦夜歌二十軍棍,然後升之為百夫長。

永遠沖在最前面,也似乎永遠都不會疲倦,像極了那嗜殺的修羅。每一次的浴血都像是在給下一次的厮殺造勢,無論敵人有多強勢,從來不會倒退一步。

在他身上,楊文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不對,是比自己更強。

三年,僅僅用了三年時間秦夜歌就從百夫長然後升到了千人都統。秦平一直随其征戰,也升為了副都統。這樣的升遷不可謂不快,可卻沒讓其他人心裏有所不甘。

因為那兩人不要命的戰鬥方式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嘗試的,這三年下來,秦夜歌身上究竟有多少道傷,連他自己也數不過來了,有幾次幾乎都熬不過去,想一想五年之約,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楚天,五年已過三年,待我回京之日,就是你要放棄沈悠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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