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昌伯爵這邊一片混亂了,俞揚那邊也同樣不順利。和之前在木樨村和邬鎮不同,一連好幾天俞揚的“醫生堂”都沒什麽生意。
俞揚通過仔細觀察,又讓高大壯出去打聽消息,終于知道了問題所在:
其一,由于俞揚起的這個名字太奇怪,和靈族的認知有偏差,導致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家店是做什麽的。
在俞揚看來,“醫生”既代表了他的身份,同時也是醫治生命的意思,非常貼切。他原本還自傲于自己起的名字,親自寫了墨寶刻了匾額,誰知還沒挂幾天就只能含淚拆下,換了別的通俗易懂的招牌。
其二,俞揚修寄靈時,大多時候都要求客戶自己穿着寄靈,問東問西不說,又是喝苦藥又是打針有時還要開膛破肚,寄北市的人大多都是小有積蓄的中産階級,很多人一聽這要求立刻掉頭走了:
修個寄靈還得全程在場,耽誤時間不說自己還受罪,還不能立竿見影藥到病除——到別的寄靈師那裏把寄靈一扔過幾天就能來取,又方便又快捷,多好!
這就是經驗主義的壞處啊:木樨村和邬鎮都是小地方,很多人連水平稍微高一點的寄靈師都沒見過,對寄靈修複的方法自然也是一無所知,所以俞揚怎麽說他們就怎麽信。
再加上對于寄靈的看重程度遠高于寄北市的市民,一件寄靈使用幾十年才更換一次,對于寄靈的認知也更接近于第二個身體,而不是衣服。
其三,俞揚畢竟沒有高級寄靈師證在手,在小地方他還能唬一唬沒見過世面的村民,到了市民文化程度普遍高的大城市,沒有證根本沒人願意把寄靈交給你。
其四,在木樨村和邬鎮大家想要修寄靈都沒太多選擇,沒什麽人跟俞揚搶生意,換了在寄北市……那競争可就激烈多了。
至于其五其六其七……篇幅有限,在此就不一一贅述了。
想通了這些問題,俞揚不由得有些沮喪。他知道,自己之前的順風順水其實和運氣好有很大的關系。現在一旦運氣不好了,立刻就原形畢露了。
他并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頂多有些小聰明再加一點勤奮。但是對于做生意,他不說是一竅不通,卻也差不了多少。
俞揚正蹲在門口暗自發愁,有人卻在這個時候過來給他添堵了。
門口突然冒出一個表情猥.瑣的禿腦袋,這人學着俞揚的樣子半蹲着,沖着他嘿嘿直笑:“俞老板,最近生意怎麽樣了?”
俞揚一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說:“你怎麽又來了?又是哪家親戚的寄靈壞了托你帶過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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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老板,這生意上門了你咋還不高興呢?”這人嗔怪了一句,立刻笑嘻嘻的接話道:“俞老板,今天我可給你帶來好幾樁生意,顧忌您的規矩,我還專門請了人把寄靈穿來了,你看!”
俞揚往他身後一看,密密麻麻站了十幾個男男女女,差點沒被氣個倒仰,顫抖着手指着那些人質問:“這些全都是?”
“沒錯,都是呢!”禿頭男絲毫沒有體會到俞揚的心情,搓着手陪笑道:“俞老板你看,我來這麽一次都要頂的上你一星期的營業額了吧?”
俞揚狠狠的瞪着他,悲憤的低吼道:“你告訴我!你家親戚還有沒有寄靈要修,還有多少?你現在!馬上!通通告訴我!”
禿頭一聽這話立刻萎.了,支支吾吾的說:“呃…這個也說不準。寄靈這東西,可能今天看着好好的,過幾天就壞了…”
俞揚終于忍不住直接揭穿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個二道販子無良奸商!別是低價收購了有問題的寄靈,讓我修好又高價賣出去吧?以後你別來了,我們不做你的生意!”
禿頭一聽立刻急了,這不是要斷他財路?立刻耐着性子纏他道:“老板你這樣就不對了嘛!你看你也沒有事先說不準低買高賣對不對——再說了,你是修寄靈的,我是客人,我把東西拿過來你幫我修好不就完了。我又沒少你錢,你管我是從哪弄來的呢?”
說完,禿頭又不服氣的嘟囔道:“說起來,要不是有我每天過來給你增加點人氣,你這店生意能有起色嗎?我都跟你做了這麽多生意了,按理來說你還得算我便宜點,給點優惠呀,對不對?”
俞揚聽他這麽說,火氣頓時更盛:“你都占了我那麽多便宜,還想讓我再便宜點?沒給你漲價就不錯了!”
禿頭一看俞揚真火了,立刻上前說好話:“哎呀開玩笑開玩笑!我知道老板您仁義,我就指着您發財了呢!您想想,您幫我修寄靈,回頭我賣寄靈的時候不就等于給您免費宣傳了嗎?這也算是互惠互利嘛!”
俞揚把頭一偏,懶得聽他花言巧語。
說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俞揚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無他,這個人願意信任他的醫術,把寄靈交給他來修,比起那些不看好俞揚的人,簡直就是慧眼識人的伯樂啊!
原本俞揚的收費就不高,這個人又慣會說好話,為着口碑着想,俞揚也就向來願意多給他一些實惠。
直到理斯斯提醒他,那些穿着不同寄靈過來的囊中羞澀的客人都是同一個人,俞揚才感覺到了不對。
俞揚的技術好,很多寄靈師修不好的廢品寄靈他都能修,還能保證使用壽命,再加上俞揚收費還低,這一進一出,利潤簡直驚人。
把握了這個商機,俞揚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禿頭肯定會死死捂住這個消息誰都不告訴,搞不好他生意不好,背後也有禿頭在搞鬼。
禿頭好話說盡,見俞揚絲毫不為所動,只好咬咬牙亮出底線:“這樣好不好,我跟你合作,我收購寄靈你幫我修,賺的錢咱們二八分,我八你二……不然三七?五五?四六!不能再少了,我不光買還得負責賣呢!”
俞揚一臉關愛智障的親切表情,不計前嫌的教禿頭學漢語拼音:“禿子,來看我嘴型!哥—污—恩,滾!”
禿頭男:“……”
俞揚随後幹脆利落的讓理斯斯把人轟走,毫不客氣的粉碎了禿頭的癡心妄想,然後将價目表上的價格提高了一倍,比市場價還高——瑪的,愛修修,不修拉倒,勞資有技術憑什麽自降身價!
雖然這麽做有點賭氣的意思,俞揚還是明白消費者越貴越好的心理的。不過此時他已經在開始盤算收拾收拾關門了——做生意不能打無準備之戰,這次開店還是有些太倉促。
做完這事後,眼看着今天都不會有客人上門,俞揚作為老板幹脆提前溜號了,誰知剛一進家門就看見此時應該在公司的莊總,正神色凝重的在和管家說着什麽。
舒管家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勸說道:“少爺,這件事還是跟那位說一聲吧?怎麽說您也是受了他牽連……”
“不用!”莊蔚然不等他說完就斷然拒絕:“我自己可以處理,用不着驚動他。”
“少爺!”舒管家立刻急了:“這次的敵人不同以往,您現在的身份又不能暴露,萬一那人故意裝作不知情做出什麽事……”
“我也有應對的辦法!”莊蔚然立刻胸有成竹的接話道:“這些人既然選擇了暗地裏下手,說明他們還是有所顧慮,寄北市可不是他們能呼風喚雨的帝都!”
“少爺,我知道您是怕那位繼續把手伸過來,可是現在的情況……”舒管家說到一半突然若有所覺,轉頭看了一眼大門。
俞揚一手握着門把手,一只腳踏入門裏,滿臉無辜的立在原地。
見兩人盯着他看,俞揚立刻做出四處看風景的模樣:“那什麽…今天天氣不錯,我去花園裏散會步再回來!”
俞揚正要退出去,莊蔚然突然叫住他:“俞揚,你不用回避!”
話音剛落,莊蔚然已經大步走過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對舒管家道:“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而且,俞揚也會保護我,對吧?”
“嗯嗯!”接收到莊蔚然信任的目光,俞揚立刻猛點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突然間責任感爆棚有木有!
舒管家眼神複雜的看了看俞揚,又看看自家少爺,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俞揚把莊蔚然和舒管家兩人來回看了幾遍,心裏有點不知所措,他有種預感:自己就要被接納進莊蔚然的小圈子了——他敢肯定這個家的大部分傭人都沒得到這份承認,這讓他有些莫名的忐忑。
說實話他并不介意倆人有事瞞着自己,好奇心害死貓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不過莊蔚然表明了信任的态度他也很高興就是了。
莊蔚然拉着俞揚進了房間,關上門眼神溫柔的看着他:“我上次說過,只要你開口問,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現在你可以問了。”
俞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的回望他,似乎想從他眼睛裏看出真實的情緒:“真的?什麽都可以?”
莊蔚然點點頭:“什麽都可以!”
莊蔚然這麽鄭重,俞揚反倒不敢說話了:大佬你認真的嗎?玩這麽大,什麽都可以?不怕我問出你的小秘密啊!
不過雖然有時候很慫,俞揚偶然還是膽子很大的,莊蔚然的保證顯然助長了他的膽量,讓他有些蠢蠢欲動。
俞揚下意識就想問:你到底是什麽人?是誰想要害你?不過這個念頭在他心裏轉了一圈就打消了:這個問題太敏感,俞揚雖然好奇,但并不是非知道不可,總之莊蔚然不是一般人就對了。
反正不管他是什麽人,俞揚都注定要在他手底下混飯吃——至少在靈霧星,俞揚覺得自己再找不到比莊蔚然更好的靠山了。
“那個想害你的人調查清楚了嗎?”思來想去,俞揚最後只問了這麽一句。
莊蔚然坦然的點點頭:“查清楚了,我已經剪除了他在寄北市的勢力,至少在五年內,他都沒有餘力再計劃什麽行動,我也不會再給他下手的機會。”
俞揚眨眨眼:不愧是老板,果然幹脆利落、不留後患。
“我已經封鎖了消息,外人只會知道是白博士看破了卧底的行動,這次的事不會牽扯到你身上,你放心!”莊蔚然說完又補充解釋了一句。
俞揚開始還糊塗着,後來才明白過來莊蔚然是怕幕後那人奈何不了他,派人來找俞揚這個壞事者的麻煩。
有人這麽關心他的安全,俞揚不可能不有所觸動,想到前幾天得知的消息,他忍不住脫口問道:“你為什麽一直戴眼鏡?不願意讓人知道你的長相?”
聽了這話,莊蔚然沉默了一陣,第一次在人前主動摘下眼鏡,沉吟着說道:“我從小就有臉盲症,天生無法辨別他人的長相,所有人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我只能通過他們的寄靈、聲音辨別人……為了掩蓋這個致命的缺陷,不讓它被敵人利用,我才戴上眼鏡,同時,故意讓人傳出風聲說我容貌被毀,只能用眼鏡遮醜。”
“原來是這樣?”俞揚突然間全明白了。莊蔚然既然不肯露出真容,作為标志物的寄靈就鐵定不能換了,否則身邊的人也沒法知道哪個是他。
難怪外面有人傳光耀的莊總性格孤僻,從來不愛搭理人。現在想來,這些都是無奈之舉。因為只有別人主動跟他打招呼,他才能從對方的聲音裏辨認出身份。
他突然覺得很心疼。作為一個臉盲症患者,莊蔚然能夠這麽多年都不露破綻,游刃有餘的工作和社交,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雖然俞揚并不了解通過聲音和透過寄靈的靈魂波動認人有多困難,但是他覺得,這和盲人通過腳步聲識人、聾人通過樂器的震動感受音樂的難度也差不多了。
臉盲症患者的痛苦是常人無法想象的,他們無法辨認任何人的臉,每個人都是陌生的,任何人都可能是危險的。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個病或許只是造成困擾,但對莊蔚然來說卻是致命的。
“你…就一直治不好嗎?”俞揚忍不住問道,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傻話:臉盲症在他那個世界也是世界性難題,莊蔚然這麽有錢到現在還戴着眼鏡,這就是明證了。
覺得自己戳了人家傷疤,俞揚立刻試圖轉移話題:“那個,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他說着摸摸腦袋,有些難為情:“你為什麽總跟我開那種玩笑?還老是做些親密的舉動?”
“因為我喜歡你。”莊蔚然十分認真的說:“從我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喜歡你!”
“哈?”俞揚懷疑自己聽錯了:“別告訴我你對我一見鐘情了啊?開什麽玩笑!”
莊蔚然顯然也很理解俞揚的懷疑,解釋道:“不明白?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