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朋友

楊睿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人緩緩走來，轉身從副駕駛拿出一個水藍色的首飾盒：“給你。”

田小筠接過盒子打開，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鉑金鑲鑽鑰匙項鏈，楊睿這幾次觀察過她，除了手表，幾乎不戴任何首飾，所以特意買了一個給她。

田小筠看了一眼品牌，大概知道這條項鏈的價格，便又将盒子蓋上：“你太客氣了，我平時上學，比較少戴首飾之類的。”

“就當作今晚的翻譯費用了。”說完楊睿拿起項鏈，走到田小筠身後幫她戴上。這個動作對于他來說早已是輕車熟路，不過這次，他是真的覺得，找到了打開他心門的這把鑰匙。

田小筠和楊睿一起坐在後座，司機在前面開車，田小筠覺得稍微有點兒不自在，一路上也沒主動說話。

楊睿本也想自己開車，但是晚上免不了要喝酒，還要送田小筠回家，帶着司機還是方便一些：“畢業論文準備好了嗎？”

田小筠：“已經答辯通過了。”

楊睿：“工作定下來了嗎，在哪家公司？”

田小筠反複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上班之後忙起來了，不去茶葉店了，自然也就沒有見面的機會了：“還沒定下來，在等通知。一會兒會遇見熟人嗎，需要怎麽稱呼，你要提前告訴我。”

楊睿：“不用緊張，你跟着我就行。一會兒少喝點兒酒，大晚上的不安全。”

楊睿還不知道，以田小筠的酒量，擔心的并不是能喝多少酒，而是能吃多少飯：“酒會有晚餐嗎，我下午沒來得及吃飯。”

楊睿和司機都沒忍住笑了。

別人參加這種大型的會議，都指望能多認識些人脈，積累一些資源，眼前這個還未走出象牙塔的小姑娘，眼裏為什麽不能多一點兒利益，多一點兒對他的關注和期待：“有吃的，不會耽誤小朋友長身體。”

酒會在市裏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禮堂舉行，田小筠跟着楊睿，也沒有多說話，見到楊睿和別人打招呼，她在身旁便點頭微笑示意。總裁的确是個老外，在臺上講話全程都是英語，大屏幕配上有中文字幕翻譯。

講話結束後，楊睿帶着田小筠走過去，大概閑聊了幾句，關于這家外企要買下楊睿公司一棟寫字樓作為辦公樓的合作意願。合作初期，許多事宜還未敲定，不過老外對田小筠一口不太正宗的中式英語印象很深，來的女士多是濃妝豔抹，田小筠看起來一副清水芙蓉的樣子，有種格格不入的可愛。而且楊睿看她的眼神裏，透露出了遠遠超過同事範圍的感情。

聊完工作，老外禮貌地說了句：“你真有眼光，她是個好女孩。”

田小筠聽到之後，出乎意料地紅了雙頰。她和楊睿四目相對，嘴裏結結巴巴地，話都說不利落：“他...他說，你真有眼光，能和他合作。”

楊睿看着眼前這個小騙子，滿臉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田小筠還不知道，這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幾年前是在英國讀的大學。

楊睿深情的看着田小筠的雙眼，希望她能明白：“你告訴她，我也期待能有好結果。”

聊完之後，田小筠看到旁邊有冷餐，晚上沒吃飯，肚子已經餓得咕咕作響：“能不能去吃點兒東西，好餓。”

“好啊。”二人走到旁邊的餐桌，田小筠看了看，拿起一塊小牛角包，沒有奶油和果醬，吃起來很方便，沒有聲音，也不會弄髒手和嘴巴。

楊睿拿起兩杯香槟，遞給田小筠一杯：“今天謝謝你，酒精度數不高，可以喝嗎？”

田小筠接過杯子，和楊睿碰了一下，輕輕喝了一口：“那老外如果買了你家的樓，我作為中介，是不是還有中介費呢~”

楊睿差點兒把嘴裏的酒都笑出來了，學經濟的就是不一樣，走哪兒都帶着一把小算盤：“酬勞可是都戴在你身上了，這會兒獅子大開口，可是來不及了。”

禮堂的燈突然暗了一些，背景音樂也變得舒緩，有些人牽起同伴的手，走向禮堂中央開始跳舞。外企的企業文化就是這樣，彼此的界限感比較低，希望大家能多溝通交流，不像國內的慶典，大多只是吃飯聊天。

二人轉過身，靠在餐桌邊，看大家跳舞：“想不想去跳舞？”

田小筠一邊啃面包，一邊看大家跳舞，婉轉的舞步伴着悠揚的音樂，還真的挺浪漫的。

不過，手裏的面包更浪漫呢：“你去吧，我不會跳舞。”

“我教你，挺簡單的。”田小筠看着楊睿伸出的左手，除了古邵涵，她再沒有牽過任何一個男士的手。禮堂裏也有一些認識楊睿的人，她自己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免生事端：“算了，我頭腦發達，四肢簡單，一時半會兒也學不會，就在這兒當觀衆吧。”

“走吧，既來之則安之。”楊睿拿起田小筠手裏的面包，放在桌上，拉起田小筠的右手，朝禮堂中央走去。

田小筠被楊睿拉了一把，失去了重心，穿着高跟鞋走路更加不穩，左手便下意識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衆目睽睽之下，丢人可丢大了。

走到大堂中央，楊睿左手拉着田小筠的右手，右手輕輕摟着她的腰。

田小筠頓時心跳加速，紅着臉瞪大眼睛看着楊睿，除了古邵涵以外，她沒有和任何男士這樣親密接觸過：“你...”

楊睿：“我進左腳，你退右腳，然後我進右腳，你退左腳，跟着我的節奏就好。”

田小筠還沒來得及覺得尴尬，就被楊睿帶着步伐開始跳起來。楊睿帶着田小筠前後跳了幾次，她覺得還挺簡單的，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複雜，雖然她和楊睿的距離只剩不到一尺，不過周圍的人都是這樣在跳舞，漸漸也不覺得那麽尴尬了。

楊睿故意放慢了步伐，想讓這難得的時光過得更慢一些：“你臉紅了，是因為我嗎？”

田小筠一聽這話，本來有點兒紅的臉一下變得更紅了，雖然她不是因為心動才臉紅，不過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樣的耳畔私語，已經近到讓她快無法呼吸了：“我...我只是覺得有點兒悶。”

楊睿深情的看着她，淡淡了笑了笑：“我不會是第一個離你這麽近的人吧，還有那位追風少年呢。”

田小筠躲過楊睿的眼睛，沒有說話，只要想起他，她的心裏就會不自覺的開始隐隐作痛。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不是也是學霸。”楊睿想知道，這個少年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田小筠如此動心。

田小筠擡起頭，輕輕微笑着：“還好吧，都過去了。”

“既然過去了，有沒有想過有一個新的開始？”楊睿摟着田小筠轉了個圈，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面對如此近在咫尺的距離，田小筠覺得心跳加速，空氣稀薄，快要窒息了。

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我有點兒累，想出去透透氣。”

楊睿感受到了她的緊張情緒。雖然很不舍，卻還是松開了懷裏的人。

從禮堂走出來的那一刻，田小筠的心肺仿佛浮出水面一樣清爽。她走到露臺上，晴朗的夜空深邃悠遠，皎潔的月光灑在臉上，讓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慌亂。

她害怕她的理性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害怕未來會面臨的種種困難和阻礙，害怕他的執着和堅持。

害怕他的喜歡，更怕，自己會喜歡。

春日的晚風微涼，卻也稍稍清醒了她滾燙的頭腦。楊睿遠遠的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絲絲的落寞。

她定是不喜歡這種逢場作戲的場合。

楊睿脫下外套，悄悄走到她身後，将外套輕輕搭在她肩上:“晚上挺冷的，怎麽跑外面來了。”

田小筠仿佛能感受到外套上殘餘的溫度，讓她無所适從:“這兒人少，比較安靜。晚會結束了嗎？”

楊睿:“還沒有，走吧，我送你回家。”

田小筠：“還沒結束，可以先走嗎？”

楊睿：“又不是我的主場，沒關系，這家酒店的中餐廳很有名，本想今天帶你嘗嘗，現在太晚了，改天一起來吃。。”

田小筠輕輕點了點頭。

周末的時光一如既往地平靜。工作日，依舊是按部就班的往返于單位和學校。一切仿佛都是如此的平靜。下班回家之後，爸爸獨自一人在客廳泡茶，媽媽不在，家裏異常的安靜。

田小筠換好拖鞋:“爸，我媽呢？”

田爸爸拿起公道杯，倒了一杯茶遞給田小筠:“參加同學聚會去了，晚點兒回來。”

田小筠直接坐到茶海旁邊:“我來泡吧。”

田爸爸看着女兒認真泡茶的樣子，突然覺得十分心疼。在懷裏抱着滿世界轉悠的小女孩，不知什麽時候，就長成了眼前這幅亭亭玉立的模樣。

田爸爸接過茶杯，飲了一小口:“學的不錯，有幾分樣子。畢業設計通過了嗎？”

田小筠:“過了。學校這邊沒什麽事了，等拿到畢業證，就可以辦入職手續了。”

田爸爸:“正式入職了，就是正式獨立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以後，如果有遇到喜歡的人，希望你們也能一起相互扶持，共同進步，創造屬于你們的未來。從小到大，你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運，可不要迷失在眼前的繁華裏，把自己的未來依附于某個人，甚至是某個家庭。”

一開始，田小筠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爸爸為什麽大晚上的突然開始聊起未來，直到最後一句，她剛剛拿起的公道杯，倏然停在了空中。田小筠盯着眼前的杯子，不敢擡頭。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她緩緩擡起頭，卻從爸爸的眼神裏看到了許多心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田爸爸:“他爸爸和曾叔叔是關系很好的朋友，也是曾叔叔很重要的客戶，曾叔叔非常重視。學校和單位如果事情多的話，我可以給曾叔叔說一聲，店裏就先不去了，別耽誤了正事。”

田小筠緊緊捏着杯子把手，眼中滿是淚水，許久沒有說話。她說不清楚心裏錯綜複雜的情緒，是難過，失落，是舍不得，還是解脫。也沒想到這夢境還未曾開始，便已被現實喚醒。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好。”田小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将眼中的淚水止住了。

就到此為止吧。

田爸爸:“一段感情，如果得不到家裏的支持和認可，未來的路也會異常艱辛，與其盲目堅持，不如及時止損。”

田小筠:“我知道。”

田爸爸:“這件事你媽不知道，不用在她面前提起，省的她擔心。”

田小筠:“好，我有點兒困，去洗澡了。”

周末，田小筠一個人在學校的圖書館泡了兩天。還是那間教室，臨近期末，人很多，周圍安靜又忙碌的環境，仿佛能讓她的彷徨失措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天氣漸漸變熱，校園裏的樹木郁郁蔥蔥，四處彌漫着畢業的歡樂氣息。田小筠領取了畢業設計的審核通過結果和大學四年的成績單，預示着她距離畢業又近了一步。

下午，田小筠在宿舍收拾東西，手機提示有消息。

楊睿:“在學校嗎？”

田小筠:“嗯。”

楊睿:“晚上有空嗎，見一面吧。”

在過去的半個月裏，田小筠以忙碌為由，再也沒有去過店裏，也沒有再見過楊睿。

田小筠:“今天學校有事。”

消息發出後，她呆呆地望着手機，看了許久。

他再也沒有回複。

“田小筠。”晚上，田小筠剛走到院子門口，被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攔住了腳步。

她回過頭，看到楊睿從車旁邊緩緩走來:“為什麽不去店裏了，為什麽躲着我？”

田小筠:“快畢業了，事情比較多，單位還有好多入職的手續要辦，以後就不去店裏了。”

楊睿本來有些生氣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她不是躲着自己，而是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

楊睿仔細回想上次見面的每一個場景，以為是自己的行為不妥，吓到了她:“是不是我說的話，讓你有壓力了。你不必緊張，我可以等你。”

田小筠擡頭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本來到嘴邊的話，卻怎麽也開不了口：“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你說過，我幫你翻譯，你會答應幫我一件事。”

楊睿:“什麽事？”

田小筠：“我們……以後會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可以嗎？”

楊睿那滿是渴望的眼裏，瞬間變成了滿滿的失落。他能感受到她嘴唇微微的顫抖，眼中充滿了緊張和彷徨：“為什麽不能是我，你可有給自己機會，看看真正的我？”

田小筠:“因為真正的你，不僅是楊睿，還是楊家。可我，只是田小筠而已。我沒有足夠的能力，和你并肩同行。”

從小為自己帶來無數便利的家境，如今竟成為了眼前這段感情之間最大的阻礙。

楊睿緊盯着田小筠的雙眼：“還沒有嘗試過，怎麽知道不行？”

田小筠:“對不起，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勇敢。”

也不想讓你左右為難。

門第之別，許多事，于你易如反掌，于我卻是難于青天。

楊睿皺緊了眉頭:“如果我做不到呢？”

從小到大，楊睿身邊出現的人，不是看上了楊家，就是爸媽已經安排好的可以交往的優質對象。直到田小筠的出現，他才終于感受到，身邊有一個人，是對他沒有目的，沒有圖謀，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這份淡然悠遠的樣子，深深地吸引了楊睿，甚至想為了她，努力嘗試着做一回自己。

只可惜，田小筠并沒有這份勇氣。

田小筠雙手緊緊地握着書包的背帶:“那我也會做到。”

楊睿:“你确定嗎？”

田小筠擡起頭，眼神無比地堅定：“嗯。”

“好，我答應你。我還有事，先走了。”還沒等到田小筠說再見，楊睿已經轉過身，上車離開了。

他不想聽她說再見。

他不能。

他不忍。

當看着那輛熟悉的跑車呼嘯而去的時候，田小筠心裏的酸楚和痛苦，伴随着眼淚一起從臉上滑落。

她終于知道，她的心，為他動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動了心。或許是在他精明通透洞悉世事，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時候。或許是一碗普通的煲仔飯，卻吃的津津有味樂在其中的時候。或許是在球場上，不經意地那一回眸。或許是在酒會上，那近在咫尺的深情和渴望。或許是他對待感情，那份一往無前的勇敢和堅持。

這個世界上，終有一人，印于腦海，拿不起，也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