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巫山

時光就像手中的細沙，越是握緊，越是飛逝。畢業典禮那天，田小筠特意請了兩天假，邀請爸媽一起參加了她的畢業典禮，見證了她大學生活中最重要的時刻。第二天，她和同學們穿着學士服，拍了各種千奇百怪的畢業照。

最後一天，田小筠收拾好宿舍最後的一點兒行李，準備和她的學習生涯做最後的告別。她打開書桌的抽屜，那個她最喜歡的盒子，放着所有關于古邵涵的回憶。田小筠盯着盒子看了很久，那些東西，拿起來又放下，不忍心拿起，又舍不得放下。

她蓋上蓋子，将盒子放進抽屜裏。就讓它留在這裏吧，這個他們一起走過每一步的校園，所有的悲喜都停留于此，所有的回憶都封存于此，走出這個校園，她就要正式和古邵涵說再見了。

走在路上，前面一輛自行車走的歪歪扭扭的，很慢，女生坐在後座上緊緊摟着男生的腰。

“你不是不會騎車嗎？”

“你不是想要我騎車帶你在學校轉悠嗎，所以我就去學啦，也沒有很難。”

女生靠着男生的背上，臉上的幸福溢于言表。田小筠聽着，看着，眼眶就不受控制地濕潤了。雖然她不想承認這滴眼淚是為他而流，但是騙得了別人，又如何騙得了自己。

田小筠跑回宿舍，門沒有鎖，保潔阿姨正在打掃房間，準備迎接下一批新生。她打開抽屜，将盒子取出，放進書包裏。她決定了，即使這段回憶只能是她未來生命中沉重又悲痛的負擔，她也要帶着它，負重前行。

田小筠拿着行李，站在學校大門口，想起四年前入學那天，她緊緊擁在他的懷裏，仿佛抱緊了整個世界。這個充滿了悲歡離合的大學校園，這個有她深深愛着的人的地方，再見了。

回國之後，古邵涵搬到了研究生的新宿舍，距離本科生的宿舍還有些距離。

即使回到了這裏，他再也無法住在她旁邊的宿舍樓裏，與她仰望同一片頭頂的天空了。

古邵涵學的研究生專業還是電子科學技術，本科時這個專業女生就很少，到了研究生階段更是鳳毛麟角，他所在的班裏就只有2個女生，和他分在同一個導師的只有一個女生，李文婷。

李文婷本科就讀于永寧市另一所大學，也是年級排名前幾的優等生，畢業直接保研進入永寧大學，性格文靜，紮個馬尾，衣着簡單，上課時總是安靜地坐在古邵涵身後，做實驗時十分專注耐心，行事作風竟然很像田小筠的樣子。不同的是，李文婷是個比田小筠強很多的物理學霸，所有課程裏物理相關的課程學得最好，不像田小筠上物理課就像吃了感冒藥似的，随時準備進入夢鄉，整天靠古邵涵拖拖拽拽地才能勉強用功學一會兒。

下課之後，古邵涵依舊去那間教室自習，走進教室，窗口那一排并沒有空着，而是坐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低着頭，正在認真的寫字，陽光灑在她臉上，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曾經，這裏也有一個身影，在陽光下曬太陽，吃零食，追偶像劇，在作業本上默寫歌詞，在他的課本上胡寫亂畫。

再也沒人來搗亂他的生活了。

古邵涵走過去坐在她旁邊，中間隔了一個空位，“好巧，你也在這兒自習。”

李文婷擡起頭，感到驚訝的同時微微笑了笑，“我轉了轉，就這個教室人少。”

李文婷從上學以來，注意到班裏這個坐在他前面的大男生，性格不算是活潑，但也挺開朗，做實驗時靜若處子，在球場上卻動如脫兔，重點是...顏值還挺高的，沒想到心裏想着想着，上自習竟然能碰到。

古邵涵拿出報告冊開始畫圖，李文婷用餘光看了一眼，圖畫的幹淨整齊，就像心思細膩的小女生畫出來的一樣，和報告中的寫字風格大相徑庭。

她沒忍住笑了笑：“畫圖這麽工整，和你寫字的風格很不一樣喔。”

古邵涵停下筆，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浮現的卻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副場景。他甚至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麽反擊她的，但是她說過的話，卻怎麽也忘不了：“小時候練過字，寫不好，後來就放棄了。”

之後的一年時間，古邵涵和李文婷一起上課，一起做實驗，一起幫導師進行科研項目，合作非常默契。實驗課上，二人正在研究一套新設計出來的集成電路系統。古邵涵看着表，着急去和同學打球，結果不小心被零件紮破了手。

李文婷正在電腦上做軟件的測試，看到古邵涵突然收回手捏着：“怎麽了？”

古邵涵轉過身：“沒事，手紮爛了，有衛生紙嗎，我擦一下。”

李文婷看到手上的血，趕忙從包裏掏出一個創可貼，撕開遞給古邵涵。

古邵涵呆呆地看着手裏的創可貼，以前，田小筠的包裏也總放着幾個創可貼，他經常不小心把手弄流血了，田小筠都會第一時間拿出一個給他貼上：“謝謝，你還随身帶着創可貼。”

李文婷欣慰地笑了笑，“包裏一直都有，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古邵涵貼上創可貼，看着電腦前的李文婷，一度懷疑這是不是上天給他開的玩笑，眼前這個人，難道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她。

作為班裏最優秀的兩位學生，二人經常被傳言是班裏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她認真學習的樣子，簡單安靜的樣子，的确很像田小筠，古邵涵總能在她身上看到田小筠的影子。不過他清楚的知道，田小筠沒有她漂亮，沒有她學習好，也沒有她勤勞，即使再相似，她也不是田小筠，也不是他心底久久無法釋懷的那個人。

研究生第二年，李文婷申請到了學校公派出國讀博的機會。期末考試過後，趁着還沒放假，導師帶的幾個學生給她開了一個小型的送別聚會。

吃完飯之後，在大家的起哄之下，古邵涵被迫送李文婷回宿舍：“恭喜你啊，要去德國了，今年學校就這一個名額，老師還是心疼你。”

聽到這言不由衷的誇獎，李文婷無奈地笑了笑，“你為什麽不申請呢？”

古邵涵擡頭看了一眼天上那個不太圓的月亮：“我喜歡永寧，不想離開這裏。”大三時一氣之下決心出國，千裏之遙，已經讓他萬分懊悔。兩年的時間，風雲變幻，物轉星移，等他回來時，田小筠已經畢業，連再次相遇的可能都沒有了。許多事再想起，已經回天乏術。

如今，田小筠已經工作，但她還在永寧，還在這個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奮鬥過的城市，雖然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但他在這裏，至少在這個城市，就總是能和她擡頭看看同一片天空，呼吸着同樣的空氣，他們的過去，就還停留在這個一起努力過的校園裏。

“大家都說我們是金童玉女，你覺得呢？”為了這個無疾而終的玩笑，李文婷等了太久，如今在古邵涵身上看不到一絲希望，所以選擇了離開。

古邵涵輕輕地笑了笑，“咱們班只有你和樊家卿兩個女生，他們就喜歡開玩笑。”

是啊，沒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所有的感情都只能當做玩笑：“我聽說過她，也是永大畢業的，她是不是特別好？”

古邵涵一時間沉默了。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提起過田小筠了。

感情是最容易淡忘，也最難忘的東西，随着時間的流逝，周圍的人早已經淡忘了這段往事，只有古邵涵自己念念不忘，緊緊不放。當初，如果他能解釋清楚，如果他能放棄出國，或許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樣：“她有很多缺點，只不過，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李文婷的眼眶濕潤了，她沒想到終于鼓起勇氣，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平時一心專注學習的他，竟然能夠如此的深情，可惜，她沒有在對的時間，卻遇到了對的人：“可以為我們的友情，擁抱一下嗎，以後海角天涯，難再會了。”

古邵涵伸出雙手，輕輕抱了一下她的肩膀：“一路平安，等你凱旋歸來。”

古邵涵回到宿舍，坐在書桌前，拿起了那本塵封已久的高考英語詞典，翻到最後一頁，上面是田小筠清秀可愛的字體寫着：若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