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海翻着巨浪,怒吼着,咆哮着,将無邊無際的殷紅潑到了天上,海天一色,紅得可怕,腥得讓人作嘔,長橋盡頭,海豚們傷痕累累,死氣沉沉的翻着肚皮,泡在血紅的海水裏,翻滾着,湧動着。

女孩穿着白色的長裙,驚恐的回過了頭,她看見他了,沈君。

那個人男人就站在岸邊,踩在屍臭滿滿的萬人坑上,血染透了白寸衫,勾着嘴角,眼神吃人,頭發尖尖都散着邪惡的戾氣,就像是從地獄裏歸來的惡鬼修羅。

他一手拿着槍,一手掐着刑明的脖子,一聲怒吼,響徹雲霄,“說!你到底愛誰!你到底愛誰!”

女孩哽咽着跑過了長橋,“不要,不要,不要……”

風越起越大,浪越卷越高,她哭喊着,叫着沈君的名字,叫着刑明的名字,拼命的向前跑,拼命的向前跑,可是這長橋似乎沒有盡頭,怎麽都跑不到終點。

她摔倒在了長橋中間,眼睜睜的看着岸邊那個渾身嗜血的男人,将刑明的頭踩在了腳下。

啪啪啪……連開了三槍……“刑明——刑明——”

向陽突然睜開了眼睛,滿頭都是虛汗。

她整整呆滞了三秒鐘,才回過了神,看見了正湊在自己臉前的這張臉。

張凜咧開嘴笑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擡起手打了個招呼,“哈喽,我們又見面了,小丫頭片子,你叫着刑明的名字半個小時了,夢到他什麽了?呵呵呵呵……”

是個夢,是個夢,她還在美塞鎮那個小旅館的房間裏,刑明也還站在窗戶前抽着煙。

向陽重重的松了口氣,從剛才那場噩夢中拔了出來,把自己撐了起來,“謝了”

“呵!老子差點死了,就謝了兩個字未免也太輕松了吧”張凜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呵呵的笑着,非常輕松的到桌子面前倒了杯水喝。

女孩這才注意到他的樣子,他左臂上纏着很厚的紗布繃帶,還隐隐可以看到裏面透出來的血色,“你受傷了啊?不是說你們這種卧底行動之前都會想好萬全之策的嗎?受傷了還好意思嘚瑟?”

“你……你說什麽呢!”張凜重重的将杯子拍在了桌子上,“小丫頭片子,要不是老子,你現在被玩得連命都沒有了,真不知道那個沈君看上了你什麽,興師動衆的,老子釣了這麽多年的魚,一晚上全給他攪黃了!你……”他重重的指了指站在窗戶邊的男人,“能不能好好管管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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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皺了皺眉頭,“沈君,沈君怎麽了?”

張凜道,“你還不知道啊,他……”,話還沒有說完,窗邊的男人就回過了頭,“先吃飯,邊吃邊說吧”

幾天之前的那場火車爆炸,是隐藏在金三角的武裝分子幹的,也就是小金牙手下的那些孩子,他們的目的并不在于殺人,也不在于洩憤,只是一場實打實的搶劫。

他們帶走了現金、珠寶、以及可以置換物資的漂亮女人,殺人只是順帶的事情,對于那些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沒有在意,也沒有上去補槍。

江海那邊知道了之後,第一時間去到了現場,找到了沈君。

沈君雖然受了傷,卻并沒有傷到要害,清醒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了勢力範圍之內所有的弟兄,在金三角四處尋找向陽的下落,在向陽被置換給大胖子的那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小金牙和那群孩子,一番追問之後,怒血上頭,那些孩子全部都被槍殺了,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也正在張凜将向陽扔到亂葬崗的當天晚上,沈君帶人找了過去,幾句話沒說就開了火,雖然雙方實力相當,但當時的沈君殺紅了眼,就像是個瘋子,他的火力幾乎要把半個山頭都夷為平地了。

這一仗打了一整夜,他們的頭兒大胖子被子彈釘成了一個篩子,剩下的弟兄不是死了,就是趁亂跑掉了,張凜的手臂被擦了一槍,是好不容易躲過了沈君的眼線跑出來的。

“你們是沒有看到啊!”張凜喝了口水,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情況還是戰戰兢兢的,“那個沈君簡直就是個瘋子,聽說這丫頭被玩死了,立刻就翻了臉!他的子彈、炸藥好像不要錢一樣,火力覆蓋,毫無任何章法可言,還好這次跟的老大夠義氣,沒有告訴他人是我玩死的,要不然我肯定沒命來見你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個瘋子了,自己警惕性這麽差,平時訓練不到家,功夫還欠火候,能怪誰啊?”

“你……”張凜恨不得一杯水潑在刑明那張讨人厭的臉上,“我幫了你們額,大哥!要不是我,你的這個小警察肯定連屍體都被野鳥啃光了,連累我丢了這麽大的魚不說,居然還嘲笑我!”

“你這條魚釣了也有兩三年了,一點動靜都沒有,現在陰差陽錯的被沈君全部解決了,還不知道是誰要感謝誰呢”

“你……”張凜再一次有了想把拳頭揍在他臉上的欲望,“算了,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們見一次少一次,沒有必要鬧得這麽不愉快,不過啊……你手下的這個小警察啊,連槍都拿不穩,你也是真的放心”

“那你呢?狙擊手?”向陽挑了挑眉毛,問道,“你的槍倒是拿得挺穩的,還不是被人把胳膊都打殘了,我們女人有時候殺人,并不需要靠蠻力的”

“得了,果然是他帶出來的貨色,和他一模一樣”張凜自顧自的喝了口水,“不過啊,幹我這行的人呢,女人我是見過不少的,你雖然生得不錯,但是絕對還算不上是什麽極品,那個向夜,哦不,現在是叫沈君是吧,出了名的冷血心黑,從前多少人送他過女人,全部都有去無回,你……到底是幹了什麽?”

“嗯哼?”向陽小姐姐挑了挑眼睛,眼角下的淚痣似乎都閃着妖豔的光,“這只能說從前的,都是沒本事的,人格魅力無邊無際……擋也擋不住的……”

“呵呵呵呵呵……人格魅力無邊無際……”阿凜冷笑道,“不過,你再怎麽無邊無際都沒用了,他以為你已經死了,落到毒販窟裏還活着的女人說出去別人也不信,你們的行動基本上可以到此結束了”

“不用,再過二十四個小時,你想個辦法讓沈君查到你,然後告訴他,你故意勾引了阿凜,想讓阿凜幫你逃走,和他雙宿雙飛,所以阿凜就做了個局,假意殺害了你,把你扔到了亂葬崗,你才能跑出來,聽懂了嗎?”

刑明不緊不慢的分析,向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可坐在一旁的張凜不淡定了,“你有沒有搞錯,沈君他就是個瘋子!這麽扯淡的理由,他會相信嗎?要是出了一點差錯,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戀愛中的男人都是沒有智商的”刑明淡淡倒了杯茶,絲毫不擔心這個問題,“他只要願意相信,随便給他什麽理由他都會相信,更何況你沒有看到他找她的樣子嗎?如果是你,見到自己心愛的人完好無損的回來,是喜不自勝呢?還是會保持懷疑?”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你與這個人交手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有多謹慎,多小心,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忘記了阿廷是怎麽死的,你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這個連槍都拿不穩的小丫頭,我絕對不相信僅憑她在床上的那兩下功夫,就能把沈君收得服服帖帖的”

“阿廷……又是誰啊?”向陽随意的插了一句話,沒想到卻問到了關鍵,這兩人都像是碰到了不能碰的雷區,都沉着臉,不在言語了。

片刻之後,砰的一聲,張凜将杯子拍在了餐桌上,甩下了一句,“你跟我出來!”

他擡腳走出了房門,刑明頓了頓,喝完了杯子裏的茶水,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這裏的風都是從金三角裏吹出來的,雖然時間還尚早,但半點山野之間的清新都聞不到,硝煙味與血腥味帶着湄公河的滾滾泥沙,翻着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見這一江渾水,張凜停了很久才開的口,“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阿廷還在的,我們也是和今天一樣,讨論的是同一個目标,你也和今天一樣,自信滿滿,說一定可以将他抓回來,可是結果呢?結果你是不是忘記了!刑明!要生生再把一個人往虎口裏送!”

“你忘記我們在警校裏發過的誓了嗎?我們是警察!警察的首要任務是什麽?是保護人民生命財産的安全!你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片子以這種手段去接近沈君,已經是踩了紅線,現在你明知道再回去她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險,你還要去賭這萬分之一的機會,你這是在幹什麽!我覺得你走火入魔了!”

刑明冷冷的回過了頭,“這不是萬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沈君絕不會殺她的”

張凜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你不用知道是什麽意思,不管他是向夜,還是沈君,不管他是金三角的毒販頭子,還是沈氏地産的總裁,不管用什麽手段,這個人,天涯海角,老子抓定了!為了阿廷,也為了我父親”

隔壁站着的男人長吐了一口氣,迎着湄公河上的風點了支煙,尼古丁的溫熱包裹住身體,張凜冷靜了不少,“我知道,阿廷的死,你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但是我可從來都沒有見過,你為了手底下一個乳臭未幹的警察用秘線聯系到了金三角裏所有的卧底,居然還給她穿了防彈衣!”

能在金三角混到毒販頭子身邊的卧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線,都有自己的任務,平白無故的來這麽一出,稍有不慎,就會身份暴露,付出性命,這還只是其次,緝毒大隊這麽多年的心血都會付之東流。

所以,張凜最開始接到秘線的時候是不相信的。

刑明雖然沒有當過卧底,但他們這種負責聯系卧底的警察,把卧底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為了一個小丫頭,将這麽多人的性命置于刀口……還好這個小丫頭是淪落到了他這裏,沈君好歹也陰差陽錯的給他幫了個大忙。

“我,你,阿廷,我們三個一起從濱城來的金三角,當兄弟這麽多年了,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能守着哪個女人守一個晚上,你看她的眼神,根本就不是上級看下級的眼神,那個小丫頭片子在睡着的時候可一直都叫着你的名字,阿明,人生苦短,總要為自己活一次吧”

張凜将煙頭扔進了滿是泥沙,污濁不堪的湄公河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刑明咽了口氣,深深的垂下了眼眸,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像是在後悔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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