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關于彷徨

七夕過去,不久天氣就開始轉涼了。立秋那天,天灰蒙蒙的,《毒龍》劇組也在這天拍了最驚心動魄的一場戲。

秦守信一身挺拔的西裝,腰間受傷染了鮮血,面容蒼白卻愈加冷酷,像北極的冰山。他胳膊摟着華清的脖子,一只手拿着手槍對着華清的腦袋。

秦守信身後是他為之忠誠一生的黑龍老大,被小弟們圍繞,西裝仍然一塵不染,用深邃的眼神盯着曹逢春。

曹逢春的西裝也染了血,卻是秦守信受傷時濺到他身上的血,站在秦守信面前十幾步的地方,舉着手槍,表情複雜,身邊站幾個拿着槍卻不敢上前的警察同事。

幾個人都不說話,廢棄的巨大工廠裏,廠房鋼架在頭頂上縱橫交錯,滿眼是冰冷的金屬色和慘白的日光。

華清面容哀傷而絕望,滿目愛意地望向曹逢春,輕輕哼起了兩個人經常哼的一首搖籃曲。

曹逢春曾經抱着她,和她一起哼唱這首歌,想着以後唱給孩子聽。

秦守信持槍的手臂微微震顫,低聲地吼,語句淩厲如刀:“別唱了!”

華清哼出的音立刻破裂開,成了哭腔,抽噎着,拼命壓着聲音,卻在安靜的廠房中顯得尤為刺耳。

曹逢春眼裏已經蓄滿淚水,沖着秦守信忍不住地吼:“放開她!有什麽沖我來!她還有孩子!”

秦守信目光閃爍,低聲道:“我拿你當兄弟。”

黑龍在秦守信身後警告道:“守信!”

秦守信随後冷笑一聲:“老大,這是你第一次這麽叫我。”

黑龍道:“以後,以後你想我怎麽叫都行,我收你當兒子!”

秦守信沉聲道:“原來你以前沒把我當兒子。”

黑龍:“不,不是!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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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守信猛地擡頭。

與此同時,突兀的槍聲忽然炸開,頭頂廠房處埋伏的狙擊手趁秦守信分心的當口開槍,打中秦守信持槍的手臂。

秦守信全身顫抖一下,曹逢春立刻帶着警察湧上來。秦守信在曹逢春沖過來的前一刻,伸手将華清推向曹逢春,自己飛身而過的同時眼角上挑看向狙擊手,撲倒在黑龍身上。

黑龍被結結實實地壓在秦守信身下,槍聲随後響起,秦守信的身體像一堆破爛,跳動着爆出血花。

警察随即沖上來,将黑龍綁住。曹逢春摟着華清,看向秦守信毫無生氣的身體,面容扭曲地大喊:“不!”

“Perfect!”李然的聲音适時地響起,将衆人拉回現實。

劇組衆人都是一驚,剛才氣氛緊張又悲傷到了極點,大家都完全投入到劇情中去,仿佛都跟着秦守信死了一回似的。

沈翼天從地上站起來,楊勵轉頭沖他綻開笑容:“幹得好!”

沈翼天低頭,恭敬地回他:“抱歉,剛才壓着您了。”

楊勵在沈翼天幫助下站起來,向李然走過去。其他人也急忙走過來對諸位演員表示慰問,只有劉平夕除了經紀人和助理之外沒人理他。

李然抹着眼淚摟着沈翼天的脖子:“親愛的禽獸,我太愛你了,你怎麽會死呢!你怎麽就這麽死了呢!”

沈翼天從李然的胳膊底下逃開,沒說話,走到一邊去,拿起杯子喝水。

衆人只當他還沉浸在秦守信的狀态裏,沒去打擾他,崔明亮也只是遠遠地瞅了他一眼。

下午,李然又拍了剩餘的幾個鏡頭,宣布《毒龍》正式殺青。

衆人約好晚上去吃殺青宴,沈翼天推辭不過,只好也跟着去了。

劉平夕自知劇組沒人歡迎他,托詞不去。

沈翼天被衆人安排坐在明漣左邊,李然坐在明漣右邊,周圍一溜兒都是劇組的工作人員。

李然端起酒杯,眼裏又醞釀着淚水:“這兩個月,實在感謝大家的努力,首先敬大家一杯!”

衆人都端起酒杯回他。李然拿着酒杯就是不喝,繼續道:“當然,為了表示我對各位的敬佩,這一杯就敬所有人了,等會兒誰再給我敬酒我就不喝了啊!”

衆人:“……切,導演你這是使詐!”

李然欠扁道:“就是啊就是啊你打我啊打我啊!”

衆人:“……沈翼天,上,打他!”

沈翼天如夢初醒,茫然看衆人:“啊?”

衆人:“……太不配合了!”這家夥最近老是神游天外。

李然喝了一杯酒,笑嘻嘻地坐下。

衆人又挨個敬酒喝酒的,鬧了一輪兒。

沈翼天心不在焉,來者不拒,被灌了好多,腦袋開始有點不清楚了。明漣坐在他身邊,看不過去,為他擋着敬酒的人道:“他不行了,別灌了!”

衆人:“Yoooooo~~~”

尤以知道真相的崔明亮“Yooooo~~~~”的最為起勁。

沈翼天完全沒管這些,覺得暈乎乎的醉酒感覺還挺好的,身體輕飄飄的,什麽煩惱都可以抛掉似的,仿佛伸出手就能觸到天上的雲朵。他自己拿了一瓶茅臺,直接仰脖子灌,動作大氣豪氣霸氣側漏,衆人都喝彩。

崔明亮手機響,接起來:“喂?鐘總?”

酒桌上聲音很大,大家都喝高了,起哄的唱歌的大笑的大哭的應有盡有,崔明亮的聲音像掉進大海的一滴水,瞬間就被淹沒了。

沈翼天卻猛然睜大眼睛,扔下酒瓶,唰地站起身,因為醉酒而腳下拌蒜似的站不住,一手随便扶住什麽東西,渴望地看向崔明亮。

他扶着的東西卻恰好是明漣的肩膀,明漣小女生,這一下帶了沈翼天三分之一重量,弄得差點骨折了,痛楚地仰頭看沈翼天,然後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崔明亮?

明漣思考半天,恍然發現一個讓她驚得差點跳起來跳到桌上的事情:這眼神分明就是對情人的眼神啊!明星和經紀人的同性之戀?天哪!

沈翼天站在這裏聽不清楚,幹脆踉跄着走過去,站到崔明亮身後,腦子一發熱,劈手把電話奪過來。

那邊鐘輝還在唠叨:“你們別讓他喝太多啊,喝壞了可麻煩了,都給我清醒着點啊,還有啊讓他吃點東西再喝聽見沒不然空腹容易醉……喂?催命鬼你幹嘛去了咋不說話了?”

沈翼天的呼吸聲沉重地噴在電話這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鐘輝略有察覺,試探地叫一聲:“沈……沈翼天?”

如同溺水的人被水從頭頂淹沒,像是有什麽東西,拉着自己往下沉。沈翼天猛然把電話扔進崔明亮懷裏,仿佛手裏拿的不是電話是烙鐵。

然後他歪歪斜斜地穿過熱鬧的人群,走出門去。

明漣看了看崔明亮,見他一臉不明所以,咬牙也跟了上去。她必須問清楚,沈翼天到底是不是因為這個苦瓜臉放棄了自己,不然以後還怎麽吃苦瓜炒雞蛋!(……)

沈翼天蹲在飯店大門口的陰影裏,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明漣走過去,俯身看他,見人把腦袋埋在懷裏,縮成一個球。

明漣嘆口氣,蹲在沈翼天旁邊,伸手溫柔地撫上他的肩膀,盡量讓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正常的朋友動作。

沈翼天抱着腦袋挪了挪,躲開了明漣的手臂。

明漣無奈,道:“你怎麽了?”

沈翼天不答。

明漣又道:“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了。”

沈翼天肩膀顫動一下,擡起腦袋看她。

明漣道:“是個男人,對嗎?”

沈翼天:“……嗯。”

明漣得到确認,心裏五味雜陳。這要放在方岚身上早就爆了,但明漣天性溫柔,十分傳統的小家碧玉型,此時只能将痛苦和震驚統統壓在心裏,反而勉強揚起笑容:“我知道了。”

沈翼天:“……你不覺得……奇怪?”

明漣憂傷地嘆氣道:“這個世界已經很玄幻了,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奇怪。”

沈翼天略有驚奇,道:“是嗎?”

明漣深呼吸,轉臉沖他笑道:“我們以後可以做朋友嗎?”

沈翼天:“當然可以。”

明漣:“那,給我一個擁抱,可以嗎?像朋友那樣。”

沈翼天搖頭:“我跟朋友不會擁抱。”站起來,轉身就走進了飯店。他酒醒得差不多了,別說擁抱,就是跟別的女人單獨相處了這麽久都是他的極限了。除了鐘輝,他跟任何人單獨在一起都不習慣,都會不由自主地警戒。

明漣站起身,跟着走進去。

一輛銀灰色奔馳停在飯店不遠處,車窗搖下來,一星煙頭的火光在黑暗中亮着。

鐘輝看着沈翼天和明漣蹲在一邊談話,不一會兒沈翼天站起來走進飯店,拿不準到底發生了什麽,倒是對沈翼天的行動很滿意。

你丫,明明那麽愛我,還為我守身如玉呢。就耗着,看誰耗得過誰,小爺有的是耐心,反正難受的不是我一個。

……才不是自己好面子,拉不下臉去找你呢!

摩天大樓前明亮的燈光映紅了鐘輝的半邊臉,夜風微涼,樹葉沙沙響着。

鐘輝動作優雅地将煙頭撚進車的煙灰缸裏,揚起一個痞痞的笑容,沖着飯店大門孩子氣地吐一下舌頭,目光裏盛滿了明亮的夜色。

沈翼天似有所感地,在将要踏進包間門的時候停了一下,轉頭看向窗外。

什麽也沒有,一個塑料瓶被風吹着在街道上跳動。沈翼天看着看着,勾起嘴角自嘲地冷笑,推門進去,跟衆人抱歉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出門回家。

崔明亮作為經紀人理所當然地送他回去,在宿舍門口跟他分開,走之前看一眼沈翼天,道:“那什麽,想見誰就去見,別顧慮太多,對身體不好。”

沈翼天擡頭看他,半晌,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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