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所有人都能感覺得到程郢的變化。雖然天生的一副娃娃臉讓他仍顯得有些稚氣,但他在場上的表現已有了不遜于任何優秀選手的成熟老練。他走的是高臨觀的控球路子,現在已漸趨完善,攻守兼備。隊內對抗中他已能戰勝金耀中;甚至,若是高臨觀不拿出十足的精力,也很難制得住他了。

現在帶高臨觀的教練是和常群一批的前世界冠軍秋潭,也兼管程郢。秋潭性情沉穩,頭腦靈活,當年做隊員時就是黎遠岸最放心最信任的弟子之一。所以在臨近英倫奧運一兩年的時候,黎遠岸鄭重把高、程兩人托付給了秋潭,囑咐再三命他一定要好好帶。

哪還用黎遠岸交待?秋潭一萬個明白,這兩人,一個是當今的棟梁,一個是明天的太陽,誰也疏忽不得。當年季景坤的例子他可還牢牢記着,所以剛起手帶高臨觀他們時,他仿效了唐玉龍的辦法——先看他們訓練,足足看了兩星期,才正式開口進行指導。臨觀向來比較喜歡這種朋友似的探讨交流,于是毫無芥蒂很快就接納了秋潭。盡管年齡此相差不大,甚至從前還一起打過球,也稱過兄道過弟,但現在臨觀人前人後都會尊稱秋潭為“秋指導”。

快年底的時候,國羽隊全員出動飛往倫敦赴最後一站大賽——全英公開賽。從機場換了大巴奔向溫布利體育館附近預訂好的酒店,就在靠近體育館廣場的時候,一直聽着音樂昏昏欲睡的高臨觀陡然一下睜大了眼睛,直直看向窗外,神情說不出的懾人。

坐在他身邊的程郢感覺到了他的異常,疑惑地順着他目光看去,卻并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東西,不由得問道,“哥,你看什麽呢?”

臨觀緩緩收回目光,低低地嘆道,“沒有什麽。”

他眼裏分明淚意瑩然。

其實,他是看到了廣場上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全新的摩天輪。

當年他第一次和韓眉一起來英國參加全英公開賽,就是在這裏看到了一座摩天輪,相約比完賽一起去坐一回,可那次比賽失利,誰也沒了心情,于是約定明天要在決賽會師然後再坐;第二天,他們果真在決賽裏會師,興高采烈地來到廣場,卻發現那座摩天輪已經拆掉了。

相傳,相戀的人一起坐在摩天輪上轉上一周,就可以在一起一生一世。

可他們卻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了。

高臨觀看着眼前新建的摩天輪,把牙咬得泛酸。那一刻他就在想,假如上天見憐,讓他有機會再一次牽住韓眉的手,他一定要和韓眉在摩天輪上坐無數圈,無數圈。

這樣是不是就能彌補我們丢失的歲月,是不是就能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這一回全英公開賽高臨觀比較不順,打到半決賽的時候一個不留神感冒了,萬般費力才贏下程郢。第二天和木崇嶺拼決賽,燒得臉青唇白,眼睛都浮腫了。羽毛球比賽那麽大的出汗量,可高臨觀身上還是燙得吓人。他好幾次覺得實在要跟不上木崇嶺的節奏了,于是索性不拼不搶,就老老實實死死板板地先防穩再說;防住了也不突擊,就邀木崇嶺對平高球壓底線,然後等對方失誤。這種異常笨拙甚至有點女性化的打法,到了高臨觀手裏,雖不好看卻驚人地奏效。木崇嶺在對峙中漸漸喪失耐心,失誤多起來;而由于他從未有一項真正的大賽冠軍,全然不如高臨觀那麽自信。在最後的關鍵分上還是把握不好。因此高臨觀拼滿三局,最終以2分的微弱優勢取得了艱苦卓絕的勝利。

盡管那場比賽以後累得有種昏死過去的沖動,但考慮到第二天就要随隊回國了,高臨觀心裏放不下,還是獨自打車去了那個摩天輪那裏。

他買好了票,排在等候上摩天輪的長隊裏。終于輪到他時,檢票員接過票又望了望他身後,問道,“一個人麽?”他點點頭。檢票員一邊為他打開門一邊小聲嘀咕:“現在都流行一個人坐摩天輪了嗎?真不懂這些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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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檢票員說的是英語,他聽不大懂,也沒有在意。

巨大的娛樂器械緩慢地轉動着,高臨觀靠在椅背上愣愣向外張望,有些百無聊賴。零星散亂的對話時不時跳入腦海——“比完賽我們去坐一回吧?”“好啊,不過要多帶吃的,不然多無聊。”……“你怎麽不吃?”“不想吃這些草莓”……“我真怕你會離我越來越遠,遠到世界之巅。”“到了世界之巅我也還是你的阿臨。”……

有什麽液體好像又要滲出來了。

高臨觀閉上眼,輕輕開始哼唱《灌籃高手》片尾曲的調子:“……直到世界的盡頭,我們也不分離,多少個夜晚,我一直這樣祈盼……”

摩天輪轉到最高點,他睜開眼,整個英國,整個世界仿佛都在腳下;但一切都是模糊的,風景并不美麗。最高處的風異常大,異常冷,吹得他徹骨生寒,他情不自禁看了看身旁空着的那個座位。

曾盼這一天,盼了好多年。可到頭來卻不是那個場景,不是那份心情。

不是和祈盼的那個人,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虐臨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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