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近來高臨觀不斷為小傷小病困擾,再一次陷入了一個比較嚴重的低谷。

其實高臨觀相比較其他運動員而言,是非常幸運的。他的幸運不在于拿了許多冠軍成就大滿貫的偉業,而在于他沒有重大的傷病。像他們這種已經過了二十五六開始奔三的老隊員是最能深刻體會“傷病是運動員最大敵人”這個道理的。因此老隊員的自我保護意識也特別強,比如醫務室這種地方,小隊員們是時常躲着走的;但喬雲、餘劍鋒、高臨觀他們三個“老家夥”,每天訓練完必然很自覺地去醫務室做放松治療。三個人被隊醫們壓筋、扳腿、按揉肌肉,經常疼得慘叫連連淚如泉湧。

但即便這樣小心保護身體,這段時間還是問題頻發。倒沒有重大的傷病,但不知為什麽就是小毛病不斷。比如高臨觀的腳,總是磨破水泡反複感染;高臨觀腸胃不好,有時候莫名其妙就胃腸道感染而生病;還有腹肌拉傷、腰肌拉傷等等等等。

因為傷病,高臨觀不得不有選擇地放棄一些比賽。國際羽聯安排的賽事實在太緊太密,對于他們這種年紀偏大的運動員,這已經非常苛刻殘酷了。但高臨觀的頻繁退賽不能被花錢買門票的觀衆們所理解和接受。在上海舉辦的中國公開賽上,高臨觀胃痛得身子都不太直得起來,卻還是堅持走到場上向四面觀衆鞠躬致歉;可觀衆們憤怒地起哄,甚至有人清晰地大聲吼道:“你以後永遠別來這裏比賽了!”

媒體們又給高臨觀取了個外號——“高退退”。而由于今年年初高臨觀去做了日光美黑把皮膚曬成了古銅色,又新添了幾個紋身,更是被無數人所诟病,認為他不專心比賽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外在形象上,沒有專業素養。

面對這一切,高臨觀雖然不再會如年輕時那樣表現出明顯的激烈情緒,但黎遠岸也看得出來,他到底還是難過的。高臨觀這十多年職業生涯,沒有一天走的風平浪靜;當他失敗的時候會有許多人質疑他,當他成功的時候同樣有無數人質疑他。他畢竟也是個有血有肉會委屈會傷心的人,其他人的評價他大抵能一笑而過,但球迷的批評和指責,對他而言還是個不小的打擊。

然而高臨觀什麽都不說,什麽都只是埋在心裏。他還是拼命努力地訓練者,但他的眼裏總會流露出深深的疲憊。他早已過了那個年少輕狂的時期,不像喬雲,受了委屈還會直沖沖地對着鏡頭說“我恨羽毛球”;他永遠不會說那樣負氣的話。但黎遠岸擔心正因這樣的壓抑,高臨觀那顆摯愛羽毛球的心,會被慢慢磨碎。

黎遠岸向高臨觀提議,要不然就再請唐導回來,就像中北奧運時那樣陪他再走一個奧運周期。高臨觀卻拒絕了。他說,我不能依賴唐導一輩子,我已經是個男人了,不是孩子;我想自己走這一回。

的确。生命是一種體悟。高臨觀現在的境界已經不是旁人輕易左右得了的了,很多事,很多剎那的頓悟,都需要他自己主動去把握。

終于,黎遠岸找到了一個絕佳的适于高臨觀的體悟機會——這一年英國的勞倫斯頒獎典禮向高臨觀發出了邀請。雖然明知這個獎項是不可能得到的,但黎遠岸還是極力勸說高臨觀去參加典禮。

“出去看看,擡頭看看,也許能給你帶來新的靈感。臨觀,我認為那是你走向更高境界的一個平臺。”

于是高臨觀去了。在那裏,他親眼目睹了歐洲國家的人們對網球、足球、籃球這樣一些運動項目的瘋狂熱愛;而羽毛球,在歐洲幾乎無人問津,似乎它并非一個全世界的項目,而僅僅是亞洲人自娛自樂的游戲。在那裏,沒有人關注羽毛球。在那裏,沒有人認識他。

臺上,主持人用驚嘆而崇拜的語氣誇贊德約科維奇打出的200多公裏網球時速。那一刻,高臨觀多麽想站起來大聲吶喊,“你們可知羽毛球最快的殺球時速可以達到400多公裏!它就是我隊友創造的!”

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他。

高臨觀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對羽毛球的愛有那麽深刻,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深刻。盡管這項運動的官方組織機構國際羽聯有太多太多的積弊,盡管這個賽場還存在許多許多的不公平非正義,盡管這只小小的羽毛球也給他帶來過數不清的傷與痛,但是……

沒有什麽比在賽場上飛翔的感覺更讓他眷戀,沒有什麽比在擊球那一瞬間心跳的停頓更讓他震撼,沒有什麽比那種人與球渾然一體的和諧姿态更讓他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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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深深地喜愛它,沒有辦法舍棄它。

高臨觀的心劇烈地搏動着。他聽不見也看不見周邊一切的事物了,他眼前仿佛呈現出一條更高、更遠、也更艱險的道路。他在那一刻豁然開朗,頓時明白了自己的未來到底要走向哪裏。

不斷地拿冠軍讓他漸漸麻木。他現在卻懂了,他的使命不再是機器人一樣不停地奪冠。他要用自己對這項運動的态度,最大限度地發掘羽毛球的潛力,呼喚人們對羽毛球的熱情。中國乃至世界羽壇上,還從沒有誕生過任何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球巨星,沒有一個如太陽普照大地般影響力的存在。

他要改變這一切,他要做到這一步。

當一個人心中有着更高更遠的夢想時,他就不會在意腳下的泥沼。他的身軀會更矯健,他的目光會更深邃,而他的內心,會更慈悲。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作者有話要說:

臨觀,看着你越走越遠,我多麽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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