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翠袖1
褚蓮端過托盤上放着的瓷碗,揀出裏面擱着的湯勺扔在托盤上,雙手捧過小碗,“咕咚”一聲喝了個幹淨,接過不小心被湯汁燙到了舌頭,一聲咳嗽将銀白的袍子濺上了點點墨跡。
“哎呀。”小環趕緊把托盤擱在一旁的桌上,從袖口掏出一塊手帕,湊到互聯的嘴邊擦了擦,又抹了抹弄髒的衣襟,嘆道:“十三皇子,今個是怎麽了?平時不是最讨厭和這些湯藥了麽?看看這麽急燙了嘴,還把皇上特地給您做的新衣裳給弄髒了。”
褚蓮似乎也顯得不好意思,抿了抿嘴角,袖口的手又捏緊了幾分,沒有說話。
小環念叨完,又轉身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杜衡,眼刀子一甩,端着托盤走了。
“師傅,小環姐姐怎麽怪怪的?”連小孩子夠知道小環對杜衡的态度好不到哪兒去,忙着過來安慰他。
“你的小宮女很忠心呢!”杜衡笑眯眯地摸了摸褚蓮的頭,走到身後的書架上取下一本《詩》,走到一側的書桌上坐下,翻開書面??????杜衡從宮中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了宮殿的檐下,将宮殿後的天空渲染成一片火紅。
馬車慢慢地行駛在京都寬大的街道上,馬蹄在石頭的地面上敲擊出清脆的“噠噠”聲,剛駛出皇宮的東門,喧鬧聲就透過厚重的門簾傳入了杜衡的耳中。
杜衡掀開馬車窗上挂着的青色簾子,目光穿透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看向兩邊熱鬧的街道。
上位者的逝去,并沒有給這些整天為生計奔波的人造成什麽影響,除了京都三月之內不得有任何紅事,青樓酒館歇了三天,就重新開業了,街道兩邊的酒肆茶館正是忙的時候,小二們彎腰點頭地迎送着來往的客人。這些去處門口大部分都會擺放着一些買胭脂水粉的攤位,供這些被奢靡之氣熏染過的男人們買回去,哄一哄自家的婆娘。
杜衡放下門簾,筆直的背慢慢靠向後面的木板,馬車有節奏地震動着,堅硬的頭顱一下一下地敲擊在上面,将身旁握緊的手慢慢擡起,放在胸口處,杜衡輕輕閉上眼,“阿三,去翠袖樓!”
“是,少爺!”外面駕車的小夥高聲應了,鞭子輕輕在馬臀上擦過,那匹矯健的紅馬,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慢慢地在寬闊的街道上小跑起來。
馬車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正直傍晚時分做生意的好時機,這些店面卻顯得寥落得很,只是偶爾有一兩家店子看見有打着哈欠的男子拉開了門扉,看見這麽早就有一輛馬車進了巷,不免好奇的多望了兩眼,是可惜這輛馬車上什麽裝飾也沒有,也不見眼熟的樣子,男子看了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線。
馬車沒有在任何一家店門前停下,反而是走到了巷子的盡頭,一座三層高的紅樓矗立在以高傲的姿态截斷了整條街,二樓挂着灑金的三個大字:翠袖樓。
阿三熟悉的将馬車拐進高樓側門處,跳下馬車,輕輕在門上敲了五下,門便從裏面開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從門裏探出頭來,“誰呀?”
阿三看了看馬車,又轉身對老者抱拳施了個禮,“麻煩老人家通知樓主一聲,我家公子求見。”
老者把頭向外探出,看向馬車,只見馬車的門簾掀起了一個小小的角,露出車裏坐着的人潔白的下颚,老者的眼神顫了顫,扒着木門的手立馬放開了,像是腳下着了火,“公子稍等,我這就去請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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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以和自己年齡完全不符的速度跑進了門內,馬車青色的門簾被人掀開,一雙繡着雲紋的官靴從裏面伸了出來。杜衡跳下馬車,撣了撣自己的衣袖,信步走到阿三的身邊,擡頭看着那扇半開的木門。
“少爺。”阿三叫了一聲,轉頭四下看了看,自家少爺居然就穿着這麽一件紮眼的官袍來了紅街,連他這個小厮都替他擔心,可少爺卻跟沒事人似的。
“你小子,倒是對這兒挺熟。”杜衡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頭也沒有回。
阿三的臉被少爺一句話給弄得通紅,眨巴了半天的嘴,才幹巴巴地回了一句:“呵呵,明子哥帶我來過幾次。”明子是杜衡參軍前杜府駕車的小厮,年當二十,杜衡去邊疆的三年,看上了杜府莊子裏的一個丫頭,和人家成了親,搬到莊子裏去了,便把在廚房幹雜活的阿三薦了上來。
“杜衡???”說話間,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如墨的秀發用白玉的簪子松松挽在一邊,白皙豐盈的手提了淡紫的裙擺,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在杜衡面前站定,一只手捂住豐滿的胸前,略施薄粉的臉上露出一個嗔怪的笑容,“冤家,你終于舍得來了!”
“秀娘???”杜衡露出一個無奈地神情,上前拉住女子帶着翠綠镯子的手,“好秀娘,這不我一穩定下來,就來找你了麽?”
淡紫和绛紫的身影消失在門內,阿三被老頭領着進了院子,安排在一件屋子裏休息。
青花的瓷盞被擱在鋪着紅色桌布的圓桌上,杯蓋半懸在敞口的杯面上,袅袅地升起了一股白霧。
秀娘撇開杜衡牽着她的手,坐到一旁的梳妝臺邊,取下頭上戴着的白玉簪子,頭也不回地吩咐門前守着的一個小丫頭道:“青兒,去換盞茶來,順便叫廚房弄點酒菜送來。”小丫頭聽了吩咐,應了一聲就走開了。
杜衡走到廳中大大圓桌旁,拿過桌上擱着的一只青口瓷杯,提起茶壺倒了一杯,一口氣喝了下去。
“作死哦,喝那些個冷茶作甚!”在對着銅鏡梳理秀發的秀娘一回頭便看見杜衡灌下了一輩子冷茶,急得将手中的檀木梳子一放,就要站起身來。
杜衡趕緊将杯子放下,跑過去一把按住女子的肩,拿起擱在妝臺上的梳子,“好秀娘,我幫你梳頭吧!”說着,也不管椅子上的人臉上還殘留着的氣憤,手下幾個翻轉,就把手上那一把秀發梳了個朝雲近香髻,又從一旁的妝匣裏取了兩個粉紅的發飾別在髻上。
杜衡的手沿着額角的碎發慢慢移到鬓邊,壓了壓,看着鏡中臉頰微紅的女子,笑了笑,“好了。”
秀娘一把拉過自己頰邊的手,放在自己保養得宜的掌中摩擦了幾下,“你看你,生得這麽一雙巧手,偏偏要去拿槍舞劍,落得這滿手的繭子???”說着,眼眶慢慢地紅了起來。
杜衡收回被握在女子掌中的手,眼神暗了暗,臉上卻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将手放在女子披着薄紗的豐潤的肩上,“好秀娘,你看咱兩的衣裳,像不像兩夫妻?”
秀娘一把拍掉自己肩上的手,嘴角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嘴裏卻嗔怪道:“我一個風塵女子的衣物怎能拿來和官袍相比呢?再說,我年紀都可以做你的娘了,哪裏來的夫妻?”說着,伸手壓了壓髻上的粉紅發飾,“弄這些個顏色,襯得我像是老太婆作大姑娘似的!”
“秀娘看着就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家,哪裏來得老?”杜衡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女子白皙的臉。
“就你嘴甜!”女子照着鏡子,眼角卻斜了帶着點痞氣的杜衡一眼,“哪裏有你說的那麽年輕?”笑意卻不經意間染上了眉眼,眼角處隐約出現了兩條皺紋,秀娘按住眼角,嘆了一口氣,“真是人老了,沒法跟樓裏的年輕姑娘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