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翠袖2
“秀娘???”小丫頭端着漆紅的食盒站門外,看着杜衡和秀娘,一張瓜子臉漲得通紅,提着食盒的手抓得緊緊的。
秀娘輕輕地咳了一聲,杜衡趕緊站直身子,往後退了幾步。秀娘扯了扯肩上滑下去的薄紗,吩咐道:“青兒,傻看着幹嘛?還不趕緊的将酒菜擺上來!”
小丫頭的身子抖了抖,穿着青色繡花鞋的腳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走到圓桌旁,放下手中拎着的三層食盒。杜衡走到一旁,伸出手,準備解開食盒的蓋子,卻不小心和小丫頭的手碰到了一起,青兒的臉馬上就和紅了,手立馬就縮了回去,藏到了袖子裏。
“對不起。”杜衡立馬就道歉。
小丫頭的臉卻愈發的紅了,也不做聲,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杜衡,轉身跑了出去。
杜衡無奈,伸手打開食盒,嘴裏卻對着秀娘說道:“你們樓裏的小姑娘什麽時候這麽害羞了?還有你怎麽換了丫頭伺候?紅兒呢?”食盒的第一層卻是一壺新沏的茶,杜衡小心地将它提了出來放在桌上。
“紅兒?”秀娘踏着蓮花步子,慢慢走到桌邊坐下,看着杜衡那張眉目分明的臉,“那丫頭兩年前就到外頭接客去了,可憐她一副真心托給了沒心沒肺的男人。”
杜衡端菜的手頓了頓,垂下眼眸,“是嗎?”将三疊精致的小菜并兩碗米飯端到桌面上,杜衡将食盒重新蓋好,放到桌子的另一邊。
“怎麽不是?”秀娘取過擱在盤邊的一雙筷子,撿了個爆炒的蝦肉放進嘴裏,“進來這樓裏的姑娘,我秀娘能保她們幾年,最後不都得到外頭接客去,換口飯吃?那丫頭在我身邊呆到了十六,算是有福氣的了。”
杜衡取過兩只白瓷的杯子,倒上了兩杯酒,推過去一杯給秀娘。一擡手,一仰頭,卻是将自己手中的這杯酒喝了個幹淨。
秀娘執手的筷子輕輕敲了敲盛菜的碟子,看着面前臉色略顯愁苦的杜衡,嘆了一口氣道:“那孩子接了客也好,斷了那點子奢望。”
“是我對不起她。”杜衡放下酒杯,重新為自己滿上一杯,“當初不該招惹她。”
“也怨不得你。”秀娘端起手邊的酒,輕輕抿了一口,這酒烈得很,流入口中,燒得喉嚨一陣陣的麻,也只有自己面前這個人敢一杯杯地喝下肚,“要怨只能怨這孩子命不好,喜歡上了不該也不能喜歡的人。诶,你慢點,喝那麽多幹嘛???”秀娘伸過手,攔下準備把自己灌醉的杜衡。
“秀娘,你知道嗎?”杜衡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兩團紅暈,眼神有點渙散,嘴裏無意識地念道:“輔國公,皇上将我封為了輔國公,還知道那個道士的話,說不定連我的秘密都知道,這下我真的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什麽退路也沒有了???”
“是嗎?”這個風塵女子的眼中露出少見的同情之色,放下攔着杜衡的手,看着面前的人一杯杯地把酒倒進口中,“既然回不了頭,就不要回頭???”
“嗝”杜衡空着肚腹喝酒很快就有點醉了,趴在了桌上,腦袋軟軟地擱在自己的胳膊上,皺着一雙纖長的眉,“連爹也不要我了,我沒有了,什麽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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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看着眼前這個如同孩子一般在自己面前抱怨自己委屈的杜衡,臉上露出一抹疼惜之色,這孩子的心裏并不像他面上那麽雲淡風輕呢?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劃過杜衡的眉宇,秀娘起身從屏風後的房間裏取了一張薄毯蓋在了杜衡的身上。
不過一個多時辰,杜衡就醒了過來,身上的毯子滑落到地上,杜衡趕緊撿起,随手疊好,起身放到屏風後的房間裏去了。
秀娘端着醒酒湯和清粥進來的時候,杜衡剛從裏間出來,醉酒後的疼痛折磨着杜衡的頭,杜衡兩手按着兩側的太陽穴,臉色有一點蒼白。
“怎麽?頭疼了,趕緊過來喝了這碗醒酒湯,順便喝了這碗粥,說了多少次不要空腹喝酒,總是說不聽。”秀娘趕緊放下手中的托盤,跑過去扶住杜衡坐下。
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杜衡端過桌上的那晚黑漆漆的醒酒湯一口喝了下去。又端過裝着白粥的瓷碗,用勺子在裏面攪了攪,驚呼道:“秀娘,你未免也太小氣了些,晚膳只擺了三個菜,連粥也就給了我一碗什麽也沒有的白粥。
“你個臭小子,還敢抱怨老娘對你不好?晚上那三個菜,哪個是這個時節容易尋到的,就說那道翠裏紅的蝦子,這個時節可不好弄到,你倒是好,三個菜一口都沒動。還有這粥,這可是用去了油的雞湯,文火足足頓了兩個時辰,一般的客人老娘還不用這個招待???”秀娘拿着帕子的手,往桌面上一拍,搶過杜衡手中的粥碗,就要起身,“老娘還不如拿去喂狗???”
“好秀娘,好秀娘???”杜衡趕緊将粥搶了回來,嘴裏急急地道歉,“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麽?這粥喂了狗多可惜啊???”說着拿起勺子就大口吃了起來。
吃罷粥品,杜衡滿意地呼出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肚腹,感嘆道:“這下肚子總算是舒服了。”說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我那小厮怕是該急了。”
“急什麽,你那小厮我叫人送了吃食過去,這會兒怕是在和守門的王老頭聊得正歡呢。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取件披風過來,這時候正是客人多的時候,雖說是偏門,難免碰上幾個人,免得被人認了出來。”秀娘從裏間取了件紅色的披風,整個披風除了顏色亮些外,倒是沒繡什麽花紋。
“秀娘,這是為我新做的?”杜衡的眸光一亮,看向一旁将披風展開正在為自己披上肩頭的女人。
秀娘踮起腳尖,将披風繞過杜衡的背,繩子在胸口處系了個蝴蝶結,嘴裏卻嘀咕道:“不知道吃什麽長大的,長這麽高,也虧得你這個身高,才沒被人認出來???”
“就知道秀娘對我最好了。吧唧。”杜衡笑眯眯地在秀娘的臉上留下一個響亮的吻。
秀娘也不去管他,只是幫杜衡整了整皺的官袍,嘴中說道,“我們這些妓子也不敢在上面繡些什麽東西,就在上面幫你繡了壽字的暗紋,沒什麽別的奢望,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
杜衡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待秀娘替自己整理好便擡腳向門外走去,“我走了,秀娘。”
“嗯。”秀娘看着杜衡的身影跨過門檻,終究是忍不住出聲了,朝走到屋外的杜衡喊道:“記得把帽子蓋上,還有,這個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
杜衡沒有回頭,只是堅定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又馬上恢複了原來的速度,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