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八苦3
杜衡一行到達小道盡頭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冒着寒風前行的衆人都已疲憊不堪,幹癟的肚腹發出合時的咕咕聲,只可惜很快被湮沒在凜冽的風聲中。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屬于游牧部落族人們的卡薩克坦。
走在前面的杜衡手一揮,擡頭看了天色,在風中清晰有力的聲音飄散開來,“先找個地方休整一下,晚上再做行動。”
和杜衡一起的士兵,外號溜子的青年,指着一處避風的地,“元帥,我們去那裏休整一下吧。”
杜衡看了看那個被掩藏在拐角處的缺口,點了點頭偶也,率先走了過去。
衆人圍坐在一起,互相推擠着坐着,只有杜衡一人獨立于衆人之外,背靠在冰壁上。此時外面挂着陣陣的北風,不時有雪花和冰粒被風卷進這個狹小的空間。
衆人從背上取下包裹,解開裹布,從裏面掏出黍米和紅薯壓制的餅子,雖是被寒冷凍天氣凍成了硬邦邦的,狠狠地從巴掌大的餅上咬下一塊,然後用自己尚有幾分餘溫的口腔将它暖化,再一口口嚼碎,咽下,口中的唾液不夠了,便喝上些灌進皮囊中的雪水。
“大人。”陳丙想杜衡這邊移動了幾步,看着緊閉雙目,仿佛是在休憩的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開口道:“是否要食些餅子?”
杜衡倏地張開雙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暗沉幽深,幾乎像是要把陳丙溺進湖底的深處,陷進那積年的淤泥裏。陳丙的心裏顫抖了一下,即使是當今的那位帝王,他也沒在那個人的眼裏看到過着帶着死亡般的堅毅。
“無事,我自帶了。”杜衡說着,稍稍坐直身子,從白色的鬥篷底下掏出一塊餅來,和衆人一樣的餅子,微微帶着灰白。像是極習慣了這樣硬度的食物,杜衡面不改色的腰下一口含着,待到軟了,在細細地一點點的将它磨碎,一口咽下。
杜衡的面色不是很好看,蒼白中帶着青色,不知是被這殘酷的天氣凍成,還是從身體內部透出來的。
“大人,你色臉色不是很好,可是???”陳丙有些猶豫,自知這些事情不應該是他問的,但眼前這個男人,自己當真沒有看錯,即使自己頂着一個監視的身份,一個常人根本不能容忍的身份。
“哎哎,陳大哥,你在和元帥說什麽悄悄話呢?”白牙把那顆黑漆漆的頭顱湊了過來,看着眼前面色奇怪的兩人。
陳丙黝黑的臉上透出一抹暗紅,熊掌拍了拍那顆不安分的腦袋,開口訓斥道:“當然是軍情啊,你個臭小子,真是沒大沒小!”
白牙摸了摸自己腦袋,撤下面罩的臉帶着邊疆士兵常見的黑紅,為那張秀氣的臉增添了不少的英氣。白牙暗自在心底唾棄了一番,偏過頭看見杜衡帶着絲絲暖意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開心了,湊到杜衡的眼皮底下,問道:“元帥,何事這麽開心?”
杜衡也不計較眼前這個少年的無禮,伸出帶着手套的右手,輕輕放在了少年的頭頂,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麽,只是輕輕拍了拍就收回了手,冰冷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想起一個故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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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人?”少年帶着好奇問道,完全不顧旁邊猛向自己使眼色的陳丙,這小子,太唐突了。
杜衡笑而不語,略帶笑意眼神輕輕掠過少年那雙清澈無害的大眼,解下腰上系着的水壺,喝了一大口。
少年見杜衡不答,也不敢太過,悻悻地收回目光,瞅了一眼幸災樂禍看着自己的陳丙,摸着回了大家的隊伍中,剛一進隊,就被大家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詢問着他和元帥講了什麽???少年在衆人之間高昂着頭顱,編造着屬于這個冷面男人是如何最自己的和氣,引來衆人不時的唏噓聲。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少年無力地辯駁聲漸漸被大家四起的閑談聲湮沒。
杜衡的眼神高而遠,陳丙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如此淡然的眼神,沒有血腥,沒有淩厲,沒有冰冷,只剩下淡淡的溫暖,是的,溫暖,在這個渾身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意的男人身上,陳丙頭一次看到了暖意。
天色漸暗,杜衡将面罩掩好,拉上鬥篷的帽子站了起來,領着已經收拾好的衆人,“走吧。”再次踏進了風雪之中。
第二日的行程,照例是去查看遭災的百姓,一大早,沒有睡好的褚蓮就起了床,洗簌過後,用過飯食,便被請進了郭海的書房。那是一間極為簡單的屋子,沒有宮內書房的玲琅滿目,也沒有他在縣主那見過的附庸風雅,他的書房裏,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側書架,一張簡單的書桌,大小不過他房間的一半,極致的簡單。
“十三皇子。”郭海起身相迎,又對着褚蓮身後的男人點了點頭,“曾大人。”
“郭大人不必多禮。”褚蓮看了看郭海的書房,一個談吐文雅之人,想必應該是極為愛書的,“為何郭大人的書房???”褚蓮斟酌了一下用詞,“如此簡單?”
郭海整了整衣袍的下擺,今天他是一身極為幹淨的打扮,及膝的棉袍,腳下登着一雙看上去頗為結實的牛皮靴子,“讓十三皇子見笑了,這書房是臨時布置出來的。”
褚蓮想起自己那件寬敞的居室,突然明白了為何牆壁處會有一道道深深的痕跡,不是一定的歲月,積累不出那種帶着木色的筆直條紋,帶着絲絲尴尬的歉意,褚蓮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同樣是一副精練打扮的曾牛,“為何兩位如此打扮?今日不是要去災區麽?”
郭海點了點頭。
身後的曾牛忙補充道:“十三皇子,我們今日去的地,可不比在沛郡,需要換些簡單實用的衣物。”
褚蓮看了看自己的兔毛馬靴,青色錦袍和純白鬥篷,袖口的手指收緊,“那兩位大人先行,容本皇子回房換些衣物再去大門處與兩位會和。”說着,轉身離開,這世間他不懂的何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