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死2
“張老,婉兒她???”一個看上去還十分年輕的男子急沖沖地跑了過來,看到火堆旁的衆人,忽然停住腳步,呼喊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什麽事?”張老邊說着,邊顫顫巍巍地準備身,郭海見狀上前扶了一把。
男子看了一眼褚蓮等人,低聲道:“婉兒流血了???像是要???”
“你還不趕緊去把張七婆請過來,跑來找我做什麽,還不趕緊去!”張老一巴掌拍在男子的頭上,男子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似的,腳下生風地去請人了。
“郭大人,還麻煩你扶老朽過去看看。”褚蓮這才發現老人的雙腿抖得厲害,幹枯的臉上又像是蒼老了幾分似的,被人攙扶着一路向不遠處的一個我窩棚走去,嘴裏發出一種凄涼的尖利,“我們張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不過幾步的距離,褚蓮仿佛是走了好幾盞茶的時間。還沒有到近處,便聞見了一股腥氣,辨不清什麽味道,只是聞在鼻端有股不同于腐朽的鮮活,讓人想更進一步看看。
“十三皇子。”褚蓮的衣袖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曾牛。只見曾牛搖了搖頭,指着近在咫尺的窩棚道:“你我同為男子,不甚方便。”
褚蓮這才看到,郭海也站在了棚外,視線放在了天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棚內只有張老和一頭鋪散着的油膩烏發以及即使是薄被下微微隆起的肚腹。褚蓮轉回視線,臉上有點發白,“是本皇子唐突了。”
棚內斷斷續續地傳出張老的低聲安慰,夾雜着女子深深淺淺的呻吟。
片刻,剛才那個男子攙扶着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婦女過來了,那婦女走路一深一淺,看上去不是十分靈便,怕是有腿疾。男子急得額頭冒汗,不停地用殘破的袖口擦拭着腦門,嘴裏老是不停地重複着同樣一句話,“七婆你倒是快點啊???”
那婆子被一個晚輩這樣催趕也不見生氣,只一個勁地應承着,長短不一的兩只腿卻更加用力了,在眼光下一高一低相互交錯着,沾滿汗水的腦門上,青筋依稀可見。
兩人到了棚口,男子一把松開婆子的手,直接跪在了張老的對面,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叫着那個躺着的女子的名字,“婉兒???”
張七婆因為突然的放手,險些沒有站穩,摔了下去,幸虧站在門口的郭海扶了一把,那婆子大大方方地謝過老爺,便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棚內。先是掀開了那床破布似的棉被,看着下面已經被浸透粗布褲子,又伸手摸了摸躺着的女人的肚子,搖了搖頭,對着一旁的張老道:“孩子才六個月,怕是還沒有長齊全,多半是保不住了???”
“什麽?”那男子赤紅着一雙眼,放在破褥子上的雙手握成了死緊的拳頭,“不會的,不會的???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怎麽會???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仿佛是從胸腔中發出的悲鳴,男子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間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褚蓮的眼前不知為何浮現出那個午後,杜衡站在窗前,身後披着滿室的霞光,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語氣是少有的溫柔,“都說男兒流血不流淚,可是你知道麽?蓮兒,男兒的血可以是為了自己、他人、國家而流,但眼淚永遠都不是為了自己???”那師傅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的眼淚是為了床上躺着的他心愛的女人,還是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接下來,那婆子趕出了張老和那個依舊淚流不止的男人,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塊破布,遮掩了棚口,褚蓮看不見棚內,只有那一聲聲痛苦的哀嚎,和那個男人哀傷的哭泣,萦繞在身邊,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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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外漸漸聚集了人群,那些形容枯槁的人們。面帶哀傷,語氣沉痛,“村長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兒子和大孫子死在了戰場,兒媳婦為了肚裏的遺腹子丢了性命,好不容易養大了二孫子,娶上了孫媳婦,這又碰上了災年,連自己都養不活,更何況是肚子裏的孩子???”
褚蓮不知道那個還未長大的孩子是否活了下來,還有那個不曾看清面容的女子,那個在衆人面前痛哭流涕不止的男人,還有那個年邁的的張老,那個跛腳的七婆???以後的生命裏,他始終再也不曾見過他們??????
天空中的雪似乎小了很多,也不再夾雜着冰粒,暮色開始慢慢吞噬天空,冬天的腳步正在不知不覺地一點點遠去。
杜衡一行人滑下冰坡,穩穩地站在了阿古拉峽谷的另一邊。
杜衡看着比梭子盆地更為寬闊的卡薩克坦,這才是真正望不到盡頭的荒原,即使是這麽大的雪,依舊掩藏不了聖潔冰雪下那股積澱下的蒼涼,野地萬裏無城郭,黃沙千丈連朔漠,在這片土地上是建立不起城鎮的,居民只能跟随者季節的變換,百年不變地進行着他們的遷徙生活。
可是對于這次赤狼部落放棄氣候較為溫暖的梭子盆地南側的缺口,而采取直接翻越高大的峽谷的行為,杜衡實在不解,在這樣的天氣裏長距離行軍實在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不說不好進行後勤補給,連将士的人身安全也存在一定的危險。
此時天色已暗,杜衡擡頭看着天上愈發小了的雨雪,這并不适合掩藏他們的行蹤,而且化雪時的溫度更低,更不利于行走。
“那是什麽?”杜衡指着遠處天空中一絲極淡薄的煙霧問道。
衆人一時間全都擡頭看向天空,黑色的幕布遮掩着天空,如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察覺到那夜色的交接處還有那麽一縷不同的顏色。
“啊,對了。”溜子恍然大悟,指着那個方向說道,“我聽以前的老兵們說過,說是在這峽谷後面有一處冬天不會結冰的湖,那湖不但不結冰,而且水還是熱得,冒着很大的白氣,那裏莫不是那處‘熱湖’?”
杜衡朝那個方向仔細看了看,“那裏是上次赤狼族撤退的方向。”也是我軍一千多士兵喪命的地方,“走,過去看看。”杜衡掩好衣物,第一個朝着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