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樂
Angela痛快的罵完了老頭子之後,就開心的帶着我回到了綠島,她一路上哼着小曲,時而高亢時而婉轉,令人陶醉。我覺得她比起什麽超級女生快樂男生都要更有天分。
她的主要目的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的目的是最好要到錢否則出口氣。
大致也算得上痛快。
晚上開市前,她對我說,喬曦,晚上我們去泡吧。看到我猶豫的眼神,她咯咯的笑,放心吧,只管喝酒不用出錢。
我覺得自己臉紅了一下。
酒吧有點遠。我聽到的士計價器滴滴的響,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已經跳到七十多了。
錢對我而言,一直是極為敏感的東西。因為我常常缺少它。
記憶裏最為深刻的事,就是交學費。
用文言一點的詞說叫家道中落。曾經也殷實過,所以突然面對匮乏,連大人都不知所措。爸爸卧病在床,養尊處優的媽媽開始打工勞作。
每個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我都忐忑的等待着,哪一天老師開始宣布同學們下午記得帶學費過來。
交學費的日子總是在下午。令我膽戰心驚。事事争強好勝,樣樣名列前茅的喬曦,在此時總恨不能縮身成一個小點在課桌上消失。而不是垂着頭,對走過來的老師說,可以緩幾天嗎。
然後每一個下午,吃過午飯就坐在門廳等着,不去上學也不去解釋,只是坐着坐着坐到眼淚流出來。那時候我常常覺得貧窮是那麽的重,把我壓低壓低壓到恥辱的境地裏去。
爸爸沒有辦法,轉身出去借錢。運氣好,會回來。運氣不好,便一整個下午不會回家。借錢這回事,總是愈借愈借不到。貧窮像傳染病一樣令周圍人害怕。
學習是拼了命的。常常覺得肝膽俱裂。考試成績對我而言不是一個數字,而是我與富足之間的距離。
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和我的家人不再被錢這種東西困住。
“想什麽呢。”Angela推了我一把,“我最近發現你很愛走神,每次叫你回來,你都吓了一大跳的樣子。想什麽呢。”
我笑笑,有點牽強,估計不怎麽好看,“Angela,我真不喜歡這麽叫你,我覺得英文名字很生分。”
她又咯咯的笑,“那你想叫什麽?”
“什麽也不叫,哎一聲行嗎?”
我們兩個笑作一團。
晚上她化了妝。睫毛很長,雙眼皮分明,咖啡色眼影,戴了美瞳,更顯得一雙眸子明媚動人,吹了頭發,略卷,像個洋娃娃。雖說她平時的樣子也極美,但化了妝吹了頭發,更加甜美可愛。
Angela這張臉長得極好,但更好的是她的胸部。我第一次見她晾在陽臺上的文胸,驚愕不已。作為一個東方女孩,她應該屬于幸運中的幸運,擁有38H傲人雙峰,一颦一笑都令男人想入非非。
她穿了一件低領黑色緊身T恤衫,深藍牛仔配一雙高跟鞋。穿衣談不上品味,但簡單即為最好。何況這兩件非常凸顯她的身材也般配她青蔥的年紀。
Angela一走進酒吧,即刻吸引各種目光。站在她旁邊的我,略略有些不适。
情況是這樣的。我雖然長得并不差,但在Angela身邊,只能淪為綠葉。
曾經的喬曦大約受不了這種對比,她常常會因為別人比自己更優秀而覺得嫉妒,這種嫉妒令她對自己感覺羞恥,而羞恥會令她流出眼淚。
而現在,時光是在某種層面上還是稍微的雕琢了一下我。雖然羨慕,但也學會笑着。漸漸的,在特定的場合扮演特定的角色哪怕是跑龍套我也興趣盎然。因為這讓你做壁上觀,發覺這個世界種種有趣的細節。然後贊嘆。
進了酒吧,Angela便四處觀望。她驕傲的不去搭理任何關注的目光,直到看到靠近舞池地方有人向她揮手。當然是熟人。
桌上開了三瓶XO。兩個女孩,三個男孩。Angela拉着我過去,趴在其中一個女孩耳朵上說話,然後女孩看向我,在沸騰的音樂裏對着我的耳朵說,“你好, Angela是我最好的朋友。叫我Victoria。當然你也可以叫我Vic。”
“哦,你好,我是喬曦。”我也在她耳邊說。
Victoria妝容精致,但皮膚應該天生就是不錯的。一雙桃花眼,畫着妖嬈的眼線。眼角一顆痣。酒吧內燈光閃爍,那顆痣雖不明顯,卻是讓人過目難忘的。她是在場唯一一個穿裙子的女孩,我是說真正的裙子,那種不露胸不露腿也不透明的正常的長裙。
她向我和Angela介紹另外一個女孩,她的同事兼朋友Yumiko。
然後是三個男孩。事實上是一個男人,兩個男孩。男人是Vic的同事兼朋友,只說姓李。兩個男孩,一個是李的表弟張南,另一個是張南的同學王樂。
這樣看來,四女三男,簡直不夠分。這個城市湧進太多女人,男女比例大約3:7,由此可見男人是多麽的珍貴。
大家相見甚歡,喝過第一杯酒之後,立刻就熱絡起來。搖骰盅,猜拳,青蛙跳,老虎棒子雞……在節奏感非常強的音樂裏搖頭晃腦。
Vic只專注在李的身上。Yumiko不停的發短信、跑出去接電話。Angela和富二代張南跑去舞池跳舞。王樂默默的坐在桌子對面,偶爾喝一口酒,偶爾注視酒吧歌手,偶爾也看一下我。
我跟他一樣。我們似乎都稍稍有些不自在,并且,怎麽說呢,有點裝。
舞臺上一個越南女孩在唱碧昂斯的《Halo》。唱得很好聽。
很偶爾的轉頭,似乎看到了吉娜。不是很确定,但有點像。長發披肩,看不見臉的輪廓。後來她站了起來,我便确定那真的是她。至于說我怎麽會認出她,也許別人不會相信,我是憑借她腰肢的曲線和那些曲線裏的韻味認出來的。
但我當然不可能跑上去打招呼。
因為很明顯,吉娜是個富婆。而富婆通常不太喜歡陌生的年輕女孩。
我有點百無聊賴。但這并不說明我是個乖女孩。我曾經也在各種夜店之間穿梭參加不用AA只須喝酒開心的這種聚會。
第一次就很快适應這種空着的熱鬧。
巨大城市裏的各色人等,聚集在這個喧鬧的小盒子裏。喧鬧的音樂是一種很好的屏障。如果音樂忽然停止,那種突然而至的安靜會瞬間打破這種屏障,令人不安煩躁恐慌。喧鬧反而令人放棄了心理或生理安全距離。
Angela和張南跳的很愉快,Angela一度跳上舞臺中央高高的show臺上搖擺妖嬈的腰肢。張南配合的跟着她起舞。
中間Angela下來一次,喝了幾口摻了果汁飲料的XO。回去舞池之前她對我說,“sissi,這個王樂開着淩志過來的,他自己開廣告公司,叔叔是電視臺的副臺長,搞定他!”
我呵呵笑着。
并非妄自菲薄,但喬曦的男人緣自從小學升初中之後,就徹底結束了。對一個女孩來說,這非常不幸。
李的骰盅技術明顯不敵Victoria,一連喝了好幾杯,以至于跑了好幾趟洗手間。Victoria淡淡的笑着,眨着長長的睫毛,小口的抿着酒,高興之至會跳下高腳凳扭幾下。李看上去對她如癡如醉。而她轉頭對我們說,“李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明白過來。她似乎很喜歡用“最好的朋友”來形容一段關系。
李又一次去洗手間的空隙,vic點了一支香煙。她抽煙的姿勢非常好看,我以為只有漫畫裏的女人才會用這種姿勢:手肘斜支在臺上,食指與中指擎着煙,微微昂頭且稍偏,眼神看向遠處,似乎穿透了牆壁一直抵達夜色深處,朱唇微啓,吐出缭繞雲霧。
發覺我在觀察她,就偏過頭,我很識時務的把耳朵湊上去,“青春可貴,不玩浪費。”說完稍稍瞟一下王樂。
我便明白她的意思。出錢買酒的人希望這些不花錢喝酒的人能讓他們的客人開心盡興。就像Angela一樣。
我當然不可能感覺受辱。我的那個年紀已經過去。并且即使在那個年紀,我也從未把自己心裏上演了千萬遍的當場拒絕、決絕離開演變成為真實。它們只是變成怨念,為我可憐且可笑的自尊,最後變成習慣,最後變成坦蕩,最最後甚至可能變成感恩。這種演化要怎麽解釋呢,就是一隊陪酒女站在那裏讓人家挑,起初你覺得自己站在隊伍裏非常可恥,後來變成沒有被挑中只能從門口走出去非常可恥,又後來變成你被挑中了如果不挑挑眉腳嘲笑一下沒被挑中的人就覺得自己很可恥。
青春可貴,不玩浪費。何況還有免費的好酒和免介紹費的優質帥哥。
于是連喝了三杯XO,一張臉迅速變的桃紅并迷離,笑眯眯的趴在王樂耳邊,“shall we dance?”并且不等他回答,就把一只罪惡的手放在了他腰上。輕輕的,軟軟的。
一直安坐着的王樂絲毫沒有掙紮,就從高凳上下來。他可能稍微有點迷惑,因為我轉變的這麽快,前一秒看上去還好像貞潔烈婦神聖不可侵犯,下一秒就主動誘惑暧昧大膽。
作為女主角,我有責任告訴大家喬曦的秘密武器,酒。
哪怕只是一杯啤酒,她的臉也會在三秒內變得緋紅誘人,她的動作會在三分鐘內變得大膽,還有她的腰肢,會在極為曼妙的舞蹈裏變的銷魂。
傳說酒精只會麻痹人的小腦令人失去平衡,卻不會麻痹大腦失去理智,所以很多人敢于酒後吐真言其實是非常不聰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你在借酒演戲,因為你希望聽的人把這些話當做肺腑之言。
喬曦不算笨,從不把男人的酒後言當做真心。她深知自己的酒量,那點恰到好處的醉,會令她的言行舉止異常迷人進而迸發。
當然Angela和vic沒見識過喬曦最初在男人面前想要表現卻無可表現的樣子,也沒見過她第一次喝醉跳舞的樣子。那實在毫無可言之處。魅力來自歷練。
所以,你知道,每個女人都有拿手好戲。
喬曦令Angela,有點刮目。
不得不說王樂有着伯樂一樣的精神,他似乎發現了酒精對我的作用,所以在大汗淋漓的貼身舞蹈酒精散發我漸漸有恢複理智的傾向之後,他非常合時宜的與我共飲三杯。于是貼身舞蹈繼續,這一次我的手從他的腰上拿下來,攥住了他的皮帶。
他停下動作,微微皺着眉頭的看着我。
“你知道這很危險嗎?”他對我說。看着我,表情認真。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你想知道我們誰更危險嗎?”我回答他。
我擅長文字游戲。與我共醉的人才會發現。
輕輕攥着他的皮帶跳了一會兒,那點恰到好處的輕讓他只管氣喘籲籲的看着我。
我希望他盡興。所以拉住他走向酒吧的另一側,遠離我們的桌子,遠離剛認識幾小時就熟悉的人。
在酒吧的另一側,我勾住他的脖子,用我所學會的所有技巧來吻他。
他沉溺其中。在呼吸的間隙,他沙啞的說,“sissi,這是我有生最快樂的一晚。”
我盯着他清亮的眼睛,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在一群擁擠的陌生人面前如此傾情親吻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小時的男孩,憑借喧鬧的音樂和酒精做屏障。
也許他以為我沒聽清楚,拉住我的手穿過酒吧的後門,走去暗夜裏的街邊,這個城市燈火輝煌,車流不息,“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一刻我真想實現你的任何願望。”
在跳舞的期間我喝了一整瓶XO,這大大超出了我平時所能控制,但我堅信自己是清醒的,因為酒精無法麻痹大腦,所以我仍然知道不要相信男人的任何誓言,那些都是花言巧語,于是我對他說,“我希望那個不發給我工資的可惡的老頭子死無全屍!”
在他驚訝且安靜的幾秒鐘裏,我聽到一聲車子的激烈撞擊和令牙齒不适的剎車聲。我間或聽到人體飛出又落地的聲音。
正是最後的聲音令我“哇”一口吐在自己鞋子上。
我非常理智的發現,女孩子喝多是多麽的不理智,無論你多麽迷人,一旦嘔吐,你就只會惡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