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好的心思

在離島這種人人自危的壓抑氛圍裏, 托馬無疑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兼破局的關鍵人物。

他和這裏的大部分人都很熟稔,是那種包括勘定奉行的人和聚集在當地的外國商人都很親近的熟稔;也許我耳朵上的雪花耳墜的确激起了他的一點思鄉之情,簡單聊了幾句後, 托馬很快就打開了話匣子, 并直接找了一家小店,準備“略盡地主之誼”。

“蒙德人?”

在稻妻關東煮柔軟清澈的湯水香氣環繞下,我再一次确定了眼前的青年沒有因為文化差異不小心說錯話。

“很多人會像你這麽問啦。”托馬看起來已經很習慣類似的疑問了, 耐着性子解釋道:“我的母親是蒙德人, 父親是稻妻人,小時候的确是在蒙德長大的,但是在稻妻生活了很多年, 所以也不要用一臉外國人說錯本地話的表情看着我啦。”

“诶——”我若有所思,“那你看起來在這裏待遇不錯嘛。”一個顯而易見的外國人能在鎖國令加眼狩令的氛圍下在離島混得風生水起,除開本人八面玲珑滴水不露的本事之外,想來背後的靠山也是個相當有分量的。

“先別說我啦。”輕描淡寫的岔開話題, 托馬手裏的清酒習慣性地想要湊過來,只是他看看我的臉又收了回去給自己倒了一杯, 興致勃勃的問道:“你呢?說是須彌教令院的學生但還帶着蒙德風格的耳墜,現在又跑到稻妻來了, 不是說教令院那邊特別嚴格,怎麽跑的地方這麽多呀?”

啊,來了。

我摸摸耳朵, 嘆了口氣, “去蒙德是主要為了風花節嘛……因為有朋友熱烈邀請所以才去一趟, 只是玩的太認真了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的正事, 現在為了畢業論文正在瘋狂補進度, 蒙德那邊沒什麽合适的選題, 沒辦法才跑到稻妻來試試運氣的。”

托馬哇了一聲,啧啧幾聲。

“從須彌到蒙德又跑到稻妻——”他曲起手指比劃了一會,眼神有些驚訝地看向我:“單純論距離的話,璃月應該更方便一些吧?”

“沒辦法啊,畢竟璃月能研究的……”我在是否選擇那個稱呼上不小心停了一會,在托馬的目光頻頻望向我的時候才下定決心,對他有點抱歉的笑笑:“失禮了,剛剛想說的是,璃月能研究的東西,我的父親都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想繼續他的路往下走,甚至于連他走過的路都不想去看一眼,所以才下意識避開了璃月這一選擇。”

“抱歉。”托馬皺起眉,“我是不是提起了什麽不該說的事情?”

“不,那倒沒有。”我摸摸下巴,已經模糊的記憶一點點重新變得清晰,伴随着一些我自以為早已遺忘的部分一起,重新回歸到了我的腦海之中。

“嚴格來說,我不算是教令院登記在冊的學生。”

我如此說着,托馬神色淡定,對此果然并不意外。

教令院的學生和學者大多是類似的脾氣,初出茅廬懵懵懂懂絲毫不懂人情世故,在外面受了委屈後稍微接觸到一點好意就無比感激,他當時會選擇這樣一個對象伸出援手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正因如此——這樣的對象很好套話,也很方便進一步交好。

比如現在,眼前的小姑娘稍微被安撫了一下後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故事和盤托出,這種情況也是意料之中。

雖然稍微有一點點良心上的愧疚……托馬借着酒杯擋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在這之後他會記得幫忙打一下招呼,讓這裏的人多多照顧一點的。

“家父是生論派當年頗具威望的人物,”我笑笑,“至于我嘛,勉強算得上是個子承父業?畢竟那個老頭子一開始研究的範圍是璃月古林生态情況,只不過那家夥學術研究搞了一半就去追求他的愛情了,丢了一堆爛攤子給他的學生,我某種意義上也應該算是他的爛攤子之一……所以也就被一起丢下了。”

我看托馬無比複雜糾結的表情,似乎是瞬間腦補了一堆狗血八點檔的愛恨情仇。

“他的愛情就是我的母親,雖然那家夥的确非常不靠譜,但是他沒出過軌。”在他的腦洞越來越歪的時候,我還是開口把他的思路掰了回來,托馬輕咳一聲,表情略顯心虛。

“抱歉。”

“無妨。”

我搖搖頭。

“只不過當時情況特殊,我的父親抛棄了一切,最後毫不猶豫地選擇我的母親;所以我雖然不在教令院的名冊上,但也的确是勉強算得上教令院的學生……何況既然是某位大人物唯一的血脈,那麽繼承他的學識和能力,不辜負所有人延伸到我身上的期待,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只是教令院的期待對與一個孩子來說,稍微有點過頭了。

……各種意義上的,過頭了。

我收回思緒,倒是有點驚奇自己的冷靜。

果然偶爾整理一下思路還是有好處的,即使記憶本身并不能令人愉快。

對于那個家夥如今早已稱不上怨恨,但不得不說的是,他的确是我最初對親情的唯一載體——

那個時候的我,其實只是想要确定自己骨子裏身為“人類”的那一部分。

【親人是不一樣的,斯黛拉。】

【那是我們與此世牽連的血脈紐帶,你永遠都可以相信你的親人。】

直到現在我才想起來,金色的那菈的确有在引導我去接納我身為“人類”的那一部分……至于在此之後的結果是否她有意想要看見的,也許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她做錯了麽?

在我這裏,她似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她的判斷沒有錯、她的想法沒有錯、她的期待更沒有錯。

只是,她的親人和我的不太一樣,而我只是盲目聽從了她對與親人的判斷,擅自認為我也應該擁有一樣的親人,所以離開了桓那蘭那……僅此而已。

“那你的父母……”托馬小心翼翼的問我,我看着他滿臉的謹慎,主動笑了笑打破有些過分僵滞的氣氛:“當時發生了戰争,母親戰死,父親應該是跟随她一起去了,我從出生開始除了母親的一面再沒見過他們,很久後才被我父親的學生找到帶回了教令院。”

小店陷入了一陣奇怪的沉默之中,托馬很久沒有說話,而一直在忙活的店主默不作聲地從舀了一顆鹵蛋給我,僵着臉說了一聲“送的”。

哦,好耶~

我和老板道了一聲謝,見托馬還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因為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所以早就沒關系啦,頂多就是之後的教令院實在是很煩人、我生身的父親在璃月的研究太過深入以至于沒給我什麽進一步發揮的餘地,但你看我現在不是跑到稻妻來了嘛~安心啦安心啦,問題不大的。”

托馬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可是稻妻現在頒布了鎖國令。”

我用筷子切開蘿蔔的動作頓時一僵。

關東煮的蘿蔔已經被炖煮到透明軟爛,整體已經和湯水的顏色融為一體,本來是這一碗關東煮裏我最期待的一部分要作為壓軸吃掉的,結果一不小心就因為這句話不小心把蘿蔔塊戳成了蘿蔔泥,于是那點因為回憶而生的惆悵頓時化作滿腔還我蘿蔔的幽怨,連聲音也控制不住的低落下去了。

“您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呀。”

“呃,”托馬臉色一呆,主動又多要了一塊蘿蔔放進我的碗裏。

“對不起。”

很好,我的快樂回來了。

“所以托馬先生如果有什麽動植物相關的疑問都可以來找我哦?免費幫忙,就當是感謝您先前幫我解圍又請我吃這頓飯的報酬。”我笑眯眯的和身邊的托馬主動推銷自己:“別的不說,這方面我倒是有勝過我父親的信心,當然如果需求的話,生論派方面的論文本人也可以代寫,價格方面可以打七折~”

“态度變好快!”托馬坐直身體,先前無意識挂在臉上的沉重也跟着散去不少,換上了嘆服的真誠敬佩,“只不過看你年紀輕輕的,從須彌到蒙德,現在又自己一個人跑到了稻妻,在外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還好?”畢竟那兩位死了都有幾百年了,再怎麽意難平也都找不到當初的感覺。

我現在僥幸回憶起部分細節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畢竟那個男人雖然放棄了作為父親的責任,至少作為丈夫是沒有問題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在稻妻稱得上寸步難行。”

我露出一點苦惱之色,長長嘆了口氣。“這裏排斥外地人,先別說論文什麽的了,有沒有什麽地方方便我打工賺點錢之類的……”

“這的确是個問題。”托馬也跟着變得嚴肅起來了,“只不過斯黛拉會什麽?教令院的學生我印象之中好像除了搞學問什麽都不會的樣子……”

“嗯?我什麽都會哦,畢竟小時候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基礎生活技能方面倒是不用太擔心的。”

托馬瞬間扭頭看着我。

我很疑惑的看着他:“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稻妻還要搞出身歧視?”

“這倒不是……”托馬捂着頭長長嘆了口氣,“沒什麽,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在這裏稍微等一會吧,我去幫你問問這裏哪裏适合你這樣的女孩子打工,別着急啊,我馬上就回來。”

我看着金發的青年快手快腳的結了賬,臨出門前匆匆叮囑我一句就跑掉了。

辦事效率真不錯啊。

我這邊正感慨着,始終沉默無聲的奧羅巴斯忽然翹起尾巴尖拍拍我,肅然說道:“此人有意與你交好,只是不知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思,要謹慎。”

我:“……”

你們幾位,商量好的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