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的約定
托馬很快去而複返, 并帶回來了一個相當不錯的好消息。
“抱歉，因為勘定奉行最近查的愈發嚴格了，沒辦法幫你更多, 但是給你找個相對清閑點的工作還是沒問題的。”他遞給我一個牌子, 據說是從勘定奉行那裏搞來的代行證，別的不說，在離島自由活動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說到這裏, 奧羅巴斯又開始不滿了。
“此人分明已經知曉你曾經受過的諸多苦難, 為何還要把你放在這等窮鄉僻壤之中？”小蛇的影子在我肩上盤踞，尾巴尖啪啪啪打在我的肩胛骨上，用力程度形成身形的霧氣都有點散了。即使如此, 仍然掩不住他的義憤填膺：“既然展現出憐愛他人的姿态，至少也該帶你去稻妻主城，而不是讓你一個小姑娘繼續呆在這種鬼地方！”
我倒是覺得還好：“也有可能是我在編出來騙人呀，他表現出來的态度至少算是尊重并相信我的故事, 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幫忙的尺度只需要不違逆他的良心就行, 畢竟托馬先生也說不準我是擅長随口胡扯的騙子，還是真的給點好處就把自己故事全都說出去的教令院學生, 對吧。”
奧羅巴斯倏然一呆，茫然愣道：“所以小姐剛剛所說皆為謊言嗎？”
怎麽回事啊魔神大人，我頓時感到一陣無語。
這麽容易信人讓人騙了可怎麽辦呀。
“那倒不是。”我揉揉額頭, 忽然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似乎比之前更重了幾分。“我父親的身份和他學生的名字、包括我的名字在內, 現在應該也還能在教令院的檔案上找到, 只不過那畢竟是幾百年前的舊事, 憑教令院的行事風格, 出事之後銷毀檔案抹殺我們的名字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謂最牢不可破的謊言是由真實構成的虛影, 我剛剛所說全都是貨真價實的真話，只是省略了時間和人物的名字——當然，不排除托馬和他背後的人手段通天能摸到須彌教令院的可能，只是教令院抹殺檔案驅逐學者早就成了慣例，從這方面倒也查不出什麽。
奧羅巴斯仍有幾分不服不忿。
我沒太在意魔神大人自顧自生悶氣的行為，新的工作地點是附近一間雜貨鋪，老板是位被當地人稱為玉子婆婆的老婦人，性情和藹溫柔，夫婦倆年輕時候沒有孩子，丈夫前些年也因為戰事而離開了。
玉子婆婆在離島本地頗受尊重，只不過年紀大了很多工作不方便繼續，記性也遠沒有年輕時候那麽好，托馬幫忙引薦後，她也很樂意收下我這個臨時打工人，沒怎麽猶豫就同意了我和她住在一起的要求，打工的報酬不算太高，只是包了吃住，平日裏順便幫忙照顧一下老太太的日常起居，就目前情況來看，這個結局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小姑娘行走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在我收拾房間的時候老人家拿來了一套稻妻風格的女子服飾遞給我，水藍色底色，花紋素淡，只在袖口和衣領繡有幾支桔梗花，衣服的款式和花樣看起來都是有些年頭的，只是保管極好，看不出什麽磨損和褪色的痕跡。
這衣服給人的第一感覺實在不太合适給我穿，我反射性看向玉子婆婆，老人家笑吟吟的搖搖頭，示意我不用在意。
“本來的确是給女兒準備的衣服，但是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啦……”她眼尾縱橫的紋路是歲月沉澱之後的沉穩從容，老人将衣服重新推到我的面前，搖了搖頭，“小姐是很漂亮的孩子，如果能穿上這身衣服，也算是滿足我這個老太婆的一個心願。”
……這話說的好像也沒有什麽拒絕的餘地。
我換上之後走出門，托馬意外的還沒有離開。
看見我，他眼神頓時一亮。
“哦哦，不錯嘛！”他一臉贊許的點點頭，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效果比想象中要好很多，之前就在想了，斯黛拉的名字和裝扮雖然第一眼看起來就是外國人，但是其實容貌和稻妻人的區別也沒有很大，換上衣服後就更加看不出來了……這樣也好，方便你在離島做事，畢竟這裏還是比較歧視外國人的。”
“只是以防萬一的話，名字要不要也改一下呢？”托馬摸摸下巴，陷入沉思，“稻妻風格的名字……”
“若是小姐不介意的話，直接就叫‘黛’吧。”玉子婆婆笑眯眯的撩開簾子走了出來，“也是很符合女孩子的名字。”
“我沒有問題。”
我一臉淡定，反正已經被不知道多少人叫了這麽久了，原本非常在意的問題麻木過頭後就沒有感覺了呢。
托馬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沒有什麽意見後，笑眯眯的以拳擊掌。
“那就叫‘小黛’吧，可以嗎。”
啊。
我面無表情。
什麽叫殊途同歸，這就叫殊途同歸。
“哎呀，不錯不錯~”玉子婆婆也跟着點點頭，慢悠悠地往回走，“今天就吃紅豆飯吧……小黛，和托馬先生聊完天後記得過來幫忙哦。”
“是——”我應了一聲，這才轉過頭看着沒有離開打算的托馬，“那麽，直接說吧？”
“什麽？”
托馬很無辜的眨眨眼，好像沒有反應過來我的意思。
“您幫了我這麽多，找到了可以提供穩定住處和一日三餐的地方，又這麽體貼地幫忙想好了我方便在稻妻行動的名字，總不會就只是因為聽了一個和自己無關的故事就這麽好心到願意幫我這麽多吧？”
“也別說的這麽絕情嘛。”
托馬皺起眉頭，有點為難的撓了撓臉頰，神情略顯苦惱：“在幫你這件事情上我的确是有點自己的打算，但也沒這麽着急，我又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霸淩者，聽到那種故事肯定也會動容的嘛。”
我無動于衷，只是看着托馬的眼睛。
他似乎不太适應被人這麽盯着看，直到他臉上為難和羞赧都愈發重了，最後只好重重嘆口氣，無奈地垮下肩膀：“你啊，之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這麽警惕？我幫你也可能是單純因為我好心，你願意相信玉子婆婆怎麽就不願意信我呢？”
“和婆婆屬于勞動交換，我提供我的能力和幫助，她提供力所能及的食宿——但是托馬先生這邊欠下來的可是人情債，這東西可比銀貨兩訖的契約合同麻煩多了。”
“好吧。”托馬點點頭，“我知道了……好吧，的确有事情想找你幫忙來着，只不過我是想等過一陣子你在這裏安穩下來後再來找你，現在告訴你倒也沒什麽不行。”
“首先我先問你一句：稻妻的三奉行，你知道多少？”
“基礎常識沒有問題。”
“嗯嗯，那就好。”托馬彎起眼睛，“因為鎖國令的關系，勘定奉行在這裏的權力要比過去任何時間都要誇張……我是不方便直接伸手攙和啦，只不過如果任由勘定奉行的柊家繼續下去，我們那裏的很多事情也會變得很麻煩。”
我還不至于就馬上覺得他嘴裏的“我們”指的是我和他，更不覺得現在的我就有能力直接幫他解決離島的隐藏問題。
他見我目光變化，立刻補充道：“我當然沒有讓你出手阻止的意思啦！這種事情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希望你在離島的這段時間內幫忙聽聽情況變化，當然，力所能及的範圍你想幫誰都可以，就是記得別惹禍上身就是。”
這還差不多。
“幫忙探聽消息是吧，”雖說這種時候習慣性懷念了一下岩上茶室積累的人脈和夜蘭小姐從不吝啬的幫忙，但是離島這個大小和人數……嗯，問題不大。
“可以。”
“那我先走啦？”托馬試探性的問了我一句，似乎還有點不放心的樣子，我看他猶猶豫豫的，忍不住多問一句：“托馬先生要留下來吃飯嗎？”
“诶？”他呆了一下，很快搖了搖頭，“不了不了，我先走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會給你帶禮物的。”我看他轉身，忽然想起來很重要的事情，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請您先等一下。”
托馬被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也沒生氣，而是很溫馴的順着拉扯的力度轉回身，一雙翠色的眼睛很耐心的看着我：“還有什麽事情嗎？”
我眨眨眼，“您對信息情報的多少和質量有什麽要求嗎？”
“什麽？”托馬沒料到居然聽見這樣一個問題，有點哭笑不得的搖搖頭：“怎麽可能啊？你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我說這個只是想讓你順便幫幫忙，又沒有指望你一下子在這裏變得全知全能，所以都說了，力所能及的範圍就好啦。”
诶，意外的很好說話呢。
我松開抓着他衣袖的手，本來還以為他給了這麽個落腳處後會直接找個機會獅子大開口，不說讓我人情債欠到死，至少也是讓我這個“教令院學生”物盡其用到極致才對。
“好了。”托馬眉眼彎彎，見我乖乖站好後才重新松了口氣，“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的問題，那我這次真的走啦。”
“啊？嗯。”我這邊剛點點頭，玉子婆婆就在後面叫我，語氣略顯慌張：“小黛，你過來看一眼，這裏好像不太對勁？”
于是剛剛才說真的要走的托馬再度停下腳步。
我看着他撓了撓腦袋，下一秒就很幹脆的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他對我笑笑，然後越過我走進了店門。
“果然還是先等一下吧。”
我愣愣跟在後面，看着眼前的金發青年繞到後廚，和一臉憂心忡忡的玉子婆婆耐心問過具體問題後，很麻利地開始收拾起眼前的殘局。
……诶呀？
看着托馬收拾完各種零碎瑣事後，又很自然地接手了旁邊的菜刀，切菜調味下鍋熬煮，動作利落一氣呵成，看得我我全程捂住嘴不敢說話。
托馬把食材下鍋後一回頭就看見我的表情，不由得有點哭笑不得：“這又是怎麽了。”
我一臉嚴肅，搖搖頭。
怎麽說呢……
每到一個地方似乎都在打工，習慣了接受其他人的點餐行為後，忽然之間看到一個會自己做飯的活人，難免會有點敬畏的感動。
——這種人類，居然是真實存在的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