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好呀
旅行者倒下的猝不及防, 好在在大夫和巫女們的精心調養下,只是在床上昏睡了一天後便能自如行走了。
“但是還是希望不要大意。”珊瑚宮心海事後得知後表情格外嚴肅,“眼下正值戰事,誰也不知道這期間是不是有來自幕府的刺客潛入了珊瑚宮, 這種特殊時間我不方便也無法抽調出更多人手上下檢查一遍, 所以就只能希望旅行者自己盡量小心一些。”
她叮囑的格外認真, 空和派蒙也跟着一臉鄭重的點點頭,之後珊瑚宮心海又囑咐了一些有關反抗軍的事情, 派蒙聽了一多半, 忽然感覺到哪裏不對勁:“小黛呢?小黛不和我們一起來嗎?”
珊瑚宮心海明顯一怔:“小黛?……是指侍神巫女大人嗎?”她遲疑了一會才接受了這個過分親昵熟稔的稱呼, 搖了搖頭繼續道:“有關這件事情, 我們也有過商量——”
“還是我自己來解釋吧。”
“小黛~”派蒙眼神一亮, 先飛過來繞着我轉了一圈,很誇張的松了口氣:“好極了,看起來你沒有什麽事情,心海剛剛也說了那些食物都拿走去檢查了,接下來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說完這些,小精靈的眼神又變得憂心忡忡:“旅行者吃一點也就算了, 你記得不要亂吃東西哦。”
空的眼神頓時變得格外微妙:“派蒙……”
“怎麽了嘛,小黛都說了是因為我們在死域呆了太久的關系,那她在死域呆了那麽久出現問題肯定要比我們更嚴重嘛, ”派蒙嘀嘀咕咕飛回空的旁邊,幽幽道:“只是拿你做個比較嘛,小氣鬼。”
“咳, ”我輕咳一聲, 迅速轉移話題:“還是說正事吧:就像珊瑚宮大人所說, 我的确不适合直接出面反抗軍這邊作為直接戰力。”
派蒙立刻瞪大眼睛:“诶?為什麽!?”
“因為之前我的立場不太方便呀——我之前能讓幕府和反抗軍同時都避諱八醞島, 一來是因為死域的關系,二來的确是我對于雙方都是一種‘惡意詛咒的具現化’,如果我貿然加入反抗軍這邊,能夠提高多少戰力姑且不說,若是一不小心讓現在的幕府動真格的可就不好了。”
派蒙嘶了一聲:“動真格的……”
“對,動真格的。”珊瑚宮心海很無奈的點了點頭,“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我們的人數、士氣、物資儲備等等都遠遠不及幕府,一些內部的細節我之前和侍神巫女已經商量過了,必須承認的是,反抗軍能堅持到現在和幕府的內亂脫離不開關系、若是上古魔神級別的詛咒正式加入我方,誰也不敢保證雷電将軍是否會直接出來不管不顧地把海祇島變成第二個無想刃狹間。”
派蒙噫了一聲,不說話了。
“所以我現在還是躲在珊瑚宮安安靜靜做些手藝活比較合适,對外解釋也可以說是珊瑚宮的現人神巫女親自鎮壓了祟神惡念,對與平定軍心也很有用。”我笑眯眯的應和起來,珊瑚宮心海的眼神變得愈發無奈,“如果您願意幫忙的話,我才真是感激不盡。”
“哎呀,這個問題的話我還以為我們已經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我有些詫異:“我來珊瑚宮只是走投無路之下的選擇,絕對不會幹預海祇島如今的事務,更不會從珊瑚宮分權的。”
珊瑚宮心海捂着頭,很隐秘的嘆了口氣:“我現在倒是真心希望您能分一些出去了……”
“還是先說一些适合侍神巫女做的事情吧。”
總而言之,海祇島的爛攤子我是半點也不想接,奧羅巴斯屬于有心無力的類型,他明面上已經死去,留着一縷殘渣到處亂走到現在也沒人管,若是貿貿然跑出來誰知道雷神會不會真的再過來砍一刀。
——此身已為契約之禮,便不再歸屬自己。面對諸多事情第一時間需要考慮的便是自己真正主人的立場,而非昔日的海祇大禦神奧羅巴斯的心願。
“蛇神的身體已經徹底完工,只是我和魔神的契約特殊,不是那麽方便……接下來我需要一處獨立的空間和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一工作,估計需要回一趟八醞島。”
“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嗎?”珊瑚宮心海卻是一怔。
我點點頭。
奧羅巴斯的魔神殘渣是作為修補靈魂的寄生物生存在我的體內的,他最初的想法只是成為式神,只是既然做都做了幹脆就做得更好一些——奧羅巴斯一開始不同意我的想法,畢竟按着我的想法,若要讓他重新擁有自己的身體,那麽就要從我的靈魂裏剝離掉作為填補空缺的那一部分。
對于這件事,我主要是還有另外的打算。
——散兵轉交給我的那枚種子,我想試着吸收進來。
神櫻樹的瘴毒雖然可怕,但是再糟糕也敵不過我體內的死域;我如今的身體是用了從女士那裏得來的種子,而女士手裏的那一枚則是從多托雷手中拿到的,雖說我現在姑且靠着魔神殘渣的庇護同化躲過了一些麻煩,但是奧羅巴斯身上的限制太多……對象是博士,魔神殘渣的實驗本就掌握了大量數據,所以我也不敢保證這樣的手段能堅持多久。
散兵既然有這樣的把握,想來這瘴毒應當也會有些用處。
費了一番力氣才讓奧羅巴斯同意了我的想法,為了減少轉換過程之中的磨損,尋找一處與他關系最密切的地方就是至關重要。
我本來從珊瑚宮的幾位巫女那裏得知了淵下宮的存在,本來我體質特殊帶着奧羅巴斯下去一趟也沒什麽,結果話題才剛剛開了頭就被罕見暴怒的奧羅巴斯瞬間吼了回去:“不許去!!!”
我一怔。
蛇神在我這裏的印象一貫溫文爾雅,無論我做了什麽他都是罕見的好脾氣,可此番震怒之下更多的是根本無法掩飾的驚恐與不安,因為淵下宮,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素來知無不言的奧羅巴斯此刻一個字也不說,我換了幾種方式都只能看到他的沉默和僵硬,到最後他幹脆扭過頭去或者把自己藏起來拒絕聽見我的聲音,擺明了我連問也不許問。
沒辦法了。
思來想去,似乎就只有八醞島最合适。
珊瑚宮心海眉頭微蹙,不知想到了什麽,遲疑許久後才咬了咬嘴唇,輕聲道:“那你小心些。”
我點點頭,謝過了現人神巫女的體貼。
***
離開海祇島的一段路是旅行者和派蒙陪着,一路上小精靈叽叽喳喳見到什麽都想聊一聊,空遠沒有他的旅伴那般活潑健談,但是聊起天也不至于尴尬冷場——唯一的問題是遠遠看見海祇島的枯萎死域,派蒙便很謹慎的拉開了一段距離,生怕自己再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你在這裏真的沒關系嗎?”空對死域的了解不多,但是不妨礙他憂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看着少年滿懷擔憂的眼神微有愣神,但很快就笑着搖搖頭,“本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自然沒有關系。”
空皺皺眉,沒多說什麽:“等我那邊的事情結束了就過來接你回海祇島。”
回……呀。
我笑笑,沒接他的話。
“這件事等解決了稻妻的麻煩再說吧。”
送別了旅行者之後,我終于重新走回了蛇神之首的巨口之中——這裏散落的邪眼已經沒有了,旁邊掉落了不少愚人衆的士兵徽記,想來是女士發現自己的工廠被毀後最後搜刮了一遍……代價就是消耗掉了一部分的愚人衆士兵。
“小姐?”
“……沒什麽。”我動動手指,讓那些黯淡殘損的徽記沒入枯藤塵土之下,重新打起精神來對着奧羅巴斯笑了笑。
“我們開始吧。”
***
讓蛇之魔神的靈魂殘渣離開我的身體、再度融入那流光溢彩的絢麗蛇身,并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
要想恢複當年的規模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如此,他如今的身軀大小也稱得上一句“巨蛇”——木桶般粗細的冰冷蛇身窸窣滑過面前,以珊瑚真珠附着法陣重新雕琢的雙眼緩緩合起,奧羅巴斯将嶄新的身體在我身邊環成一個巨大的閉環,蛇首搭在我的面前,溫聲道:“請放心吧,我會護佑在您身側。”
真可靠啊,奧羅巴斯大人。
我松口氣,取出了散兵給我的那枚種子。
——其實比起切片和割裂,将種子重新融入體內遠沒有奧羅巴斯預想地那麽痛苦。
這畢竟是我曾經的血與骨,魂與肉,每一顆種子承載的都是我不知壓抑多久的期待與渴望。而被死域早早浸透骨血的身體甚至可以坦蕩無視來自于神櫻樹的瘴毒,種子的生機沒入血肉之下,每一寸骨骼都在發出舒緩的嘆息。
吸納種子的過程對理性來說是一種精神上的緩慢折磨——太過愉快、也太過容易令緊繃的精神得到過度舒緩的放松,幾乎是呼吸之間,我的眼前就已經看不見屬于奧羅巴斯的身體,意識仿佛墜入無光的深海,耳畔翻攪流動的是壓抑隐秘的水聲。
……不對勁。
——這不對勁。
滑過身邊的忽然就不再是蛇身冰冷溫潤的鱗片,更加潮濕,更加窒息,像是眨眼之間就被迫落入一個太過真實的夢。
可夢境之主不可能允許我進入這樣的夢中。
……有人試圖染指夢的權能。
身體沒有感覺,是因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環境;
聽不見聲音,是因為被封在密閉的容器內,只有于水下呼吸帶來的氣泡規律的擦過耳朵,在密閉的空間中翻湧着來到更高處。
呼吸聲。
水流聲。
……機械運轉的聲音。
有人曲起手指輕輕敲擊玻璃容器的表面,帶着鳥嘴面具的男人緩緩俯身,他的手指無比輕柔地劃過玻璃的容器,笑音輕緩而低啞。
“你好呀。”
他說。
“——斯黛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