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那同學在A市前一站下了車,我到A市的時候,已是深夜,只能在車站旁找了個旅館草草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把行李存在旅館,自己去單位報到。單位領導不錯,安排了輛車去幫我運行李。把行李放在指定的宿舍後,領導讓我回家去休息一個多月,等快開學的時候再來正式上班。
折騰幾天了,我非常疲憊,不想再坐汽車,于是換乘火車回家。火車匡當匡當地前進,我繃緊的神經漸漸松馳,對J的思念也從心底慢慢地爬了上來。
我把他給我的磁帶放進小收錄機裏,帶上耳機,張學友深情的歌聲頓時萦繞耳際:“輕輕一句晚安我的愛,遙遠的你是否能明白,不能解開你的無奈,不能挽留你的愛,只有讓你靜靜的離開。是否每天可以望見你,是否每天不會再孤寂,閉上眼睛鎖上記憶,往事依然在心底,只是因為依然愛你。黑夜不醒,風不再起,我的愛和我的心,還陪伴着你不曾休息。輕輕一句,晚安我的愛,是否你也會哭泣,在夢的一端深深嘆息。……”
我呆呆地望着窗外飛掠而過的田野、樹木、房屋,所有剛剛見到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迅速消失。猶如幾天前還和J漫步校園,今天,大學和J離我都已那麽的遙遠。
普希金在詩裏說:“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将會成為親切的回憶。”我是否真的将只能擁有那些親切的回憶?我理不清頭緒,只覺得心很沉,沒有一絲放假回家的興奮。
到家沒幾天,收到J從昆明寄來的信:
“绮:
那天去送你,哎,真不知道是誰送誰。等我回到狼藉一片的宿舍時,心裏空蕩蕩的,感覺無所适從。單單走了一人,一切便覺不同。
绮,知道嗎,我從來不喜歡送別的場面,所以,我不送人,也不被人送。但是,我很慶幸那天去送了你。如果我沒去,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
因為水災,鐵路不通,我只好在同學家裏呆了兩天。後來實在呆不住了,我就乘長途車從貴州輾轉回了昆明。坐了幾天的車,象逃難一樣,和《圍城》裏方鴻漸他們去三闾大學的情形差不多。
現在好了,已經在單位報過到了。昆明的天氣的确是舒服啊,非常涼爽。我呢,準備先在家裏當幾天少爺,好好養養心情。
绮呢,一切順利嗎?你一個人真叫人不放心。
你的鬼哥”
我回信告訴他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我也正在家閑散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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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七月底,就收到單位的電報,讓我趕快回去,說是教委不讓他們調檔案。我大驚,趕緊收拾東西返回A市。
原來,教委把所有分到企業的師大學生都扣下了,把我們改派到教委直屬的學校去雙選。我知道得太晚了,雙選早已結束。
教委的人說,要麽我自己去聯系學校,要麽把我退回師大去。我慌了神,怎麽辦呢?只有求他們幫我看看還有沒有學校要人。等了兩天,教委的人通知我說,S中學還沒招到人,讓我趕緊去那裏面試。
我急忙趕過去,這是一所位于城邊的帶有初中部的職業高級中學。我試講後他們馬上決定要我,我也顧不得這所學校有多麽破舊,旁邊的鋼管廠噪聲有多麽煩人,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趕緊去預先報過道的單位把行李運過來。
這一周折,我感覺自己有點心灰意冷,好像被誰耍了一樣。我預感到自己過去那種“得天下英才而教”的夢想,在這麽一所學校裏是難以實現的。
我把自己的變故寫信告訴了J,他也很吃驚,覺得教委這麽做而不事先通知待分配的學生是很不負責的。不過,他勸我,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要好好把交給我的工作做好。
開學了,我被安排去教三個初中班的課,每個班只有30來個人,教起來非常輕松。我很快适應了教師的工作,還得了教學片的教案評比一等獎和新教師獻課評比二等獎。
我把這些告訴了J,他說很為我驕傲,相信我一定是個好老師。
很快就到了中秋節,我和幾個分到A市的高中同學聚在一起吃月餅,聊各自的工作。久別重逢的喜悅,讓我們的中秋節一點都沒有“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感傷。
幾天後,收到J的信,厚厚的幾頁,讓我覺得沉甸甸的。信紙裏還夾了張小卡片,上面是個梳着馬尾辮的女孩,大大的眼睛裏充滿着期待向往。他在背面寫了四個大大的字:尋夢時節。
展開信紙,J字跡潦草,他寫道:
“绮:你好嗎?
今天是中秋節,但是卻沒有月亮。我點起一只蠟燭,想要營造一點情調。
绮,現在你在做什麽呢?是否有一丁點兒想起我?
望着搖曳的燭光,我想起了你,心下頓時難以平靜。
绮,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夜晚嗎?也象今天一樣沒有月亮,只有風,只有讓绮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風。
取出绮在學校寫的信來讀,那過去的時光仿佛歷歷在目。單單是信紙上落款的6月19日這幾個字,也散發着那些日子特有的溫馨。
绮,要是我們住得近,我一定會把你騙來為我做飯。我呢,就靠在門上陪你說話,逗你開心。哎,想起來都讓人……。
绮,你有把我放在你第一個五年計劃裏嗎?我希望你能把昆明當成你旅行的第一站。為了你能來,我會封封信都加上一點誘惑。
遙遠天空下的绮,笑顏是否依舊?好想你寄張近照過來,讓我看看你現在的模樣。……
想念你的鬼哥”
我有想他嗎?
記得有一天,我去城裏的一個名勝古跡游覽,有幾個游人的說話聲吸引了我,糍糍糯糯的雲南話,好好聽哦。我不由自主地跟在他們後面,聽了好一陣才離開。
我強迫自己全心投入工作,以免胡思亂想的黑洞會把我吞噬掉。
但S中的生源實在是太差了,難以找到幾個冒尖的學生。這讓我很沒有成就感,覺得英雄沒有用武之地。我感到很無力,很沮喪。
J從我的信裏看出來我心情不佳,他回信對我說,“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實在不行,還有我呢。”他的安慰讓我的情緒平複了許多,越發覺得他是我一直尋找的可以依靠的值得信賴的最親近的人。
J給我寄來兩張他的近照,看得出來是自拍的。背景是一塊棕色的布,他穿了一件淺咖啡色的皮夾克,一張照片上的手放在胸口,另一張上的手揣在褲兜裏。他微微側着身,眼睛灼灼放光地望着我,嘴角浮現出他特有的似笑非笑。
嘿嘿,這個自戀的家夥,還拍“明星照”呢!不過,真的是很有味道的照片,很能體現他本人一貫的風格。
我也寄了幾張去雪山游玩的照片給他,還在信裏興奮地向他描述了我第一次上雪山的感觸:在雪地裏踩的聲音,和吃鍋巴的聲音一模一樣,之所以這麽肯定,是因為我當時正在吃它;還有下雪山的時候很恐怖,雪被踩成了冰,光滑無比,即便套了草鞋在鞋外面,依然是無法控速地從上面急沖下來,我當時被吓得半死。……
元旦前夕,他寄來明信片,誘惑我說:這裏殘陽如血,美得讓人嘆息!
我何嘗不心動呢,我告訴他,我得先征得我媽媽的同意才行。元旦節,我提前回家去探親,好說歹說,媽媽才勉強同意我春假去昆明玩。
我好高興呀,趕緊寫信告訴J這個好消息。他也很開心,回信說,“早點去訂票,一放假就來。”
終于盼到放假了,我一點都沒有耽擱,第二天早上便踏上了開往昆明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