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沒等溫钰寒開口, 小洋已經氣急敗壞地怒喝出聲:“裴邵城,你別把人想得都像你那麽下作……就算你演技再好又怎麽樣,骨子裏都是條毫無人性的瘋狗!”
裴邵城眯了下眼, 片刻後低沉地笑了, 雙肩微微起伏, 鉗制住小洋的手則是不斷加重。
小洋疼得五官都要擰到了一塊去, 可就是不願向裴邵城服軟低頭。
“那又怎麽樣?”裴邵城的語氣戲谑,“你的溫老師難道沒有告訴過你, 在這個行當裏,瘋狗要比蝼蟻吃香得多。”
“裴邵城。”溫钰寒冷聲打斷,“你何必要為難一個新人,你恨的人是我。”他擡頭盯着裴邵城的眼眸,“松開他,我跟你走。不然,我和小洋現在就收拾行李離開劇組。”
“你不會。”裴邵城輕蔑地笑了聲,“為了求成可以不擇手段,我還不知道你麽?”
“就算如此, 我也不能搭進去不相幹的人。”溫钰寒平靜道,“至于對劇組的賠償金,我想有人自會願意借給我。”
“你說陸彥珩?”裴邵城黑着臉, 從齒間逼出了這個名字。
溫钰寒鎮定道:“放開小洋。”
裴邵城的目光此時像是能放出鋒利的刀子,逼視着溫钰寒。
終于,他還是緩緩松開了控制小洋的手,小洋重心不穩往前栽了下扶住牆壁,只覺得胳膊差點就要被對方擰斷了。
溫钰寒從衣架上取過自己的外套, 又翻出包新煙拆開裝進了口袋裏。這才從裴邵城眼前徑直經過, 朝電梯走去。
裴邵城抿唇不語, 根本不再多看小洋一眼,轉身跟上。
套房內萦繞着裴邵城身上的男士香水味,帶給溫钰寒一種無形的壓迫。他盡量讓自己忽視掉這股令他心慌的味道,坐回到桌前,将劇本放至好,拔開了筆帽。
頭頂的燈忽然暗了,溫钰寒蹙眉,波瀾不驚地看着裴邵城。
裴邵城交疊雙腿靠在沙發上,一如昨晚般給自己倒了杯酒,對溫钰寒緩聲道:“你房間那麽暗,怕是不喜歡亮光。”
溫钰寒握筆的手微微緊了下,繼而呼出口氣點點頭,一副「随你吧」的樣子,繼續寫了起來。
裴邵城目不轉睛地盯着溫钰寒的後背,帶給他持續增強的壓迫感。
溫钰寒只覺得後背如同有千萬只螞蟻在爬,昏暗的光線讓他看不清紙上的文字,手腕的疼痛更是令他的額頭蒙上了一層細汗。
滴答,落在了稿紙上,将字跡暈染成一團。
門外傳來禮貌的敲門聲,伴着易禮輕柔溫和的嗓音:“師哥,你在麽?我拿了些車厘子還有荔枝給你。”
裴邵城又看了溫钰寒一眼,将酒杯擱在茶幾上,起身緩步朝玄關走去,打開了門。
只見易禮穿着件白色的羊絨衫,手裏端着的水果晶瑩剔透,站在屋外就像是從宗教油畫裏走出來的天使。
看到裴邵城後,易禮揚起臉露出了個腼腆而開心的笑,将果盤又往上舉了舉說:“我聽說這裏盛産荔枝,就拜托化妝組的小姐姐幫忙帶了些……”話及此處,他突然意識到裴邵城的房間裏并沒有開大燈,皺了下眉問,“我吵到你休息了麽?”
裴邵城的眼底劃過些不明的情緒,末了閃身給易禮讓開了位置道:“沒有,進來吧。”
易禮原想着只是在門口把水果送給裴邵城,沒曾想對方居然邀請他進房間,當即彎起了眉眼,開心地說:“太好了,正好我有些關于角色上的事想要請教師哥!”
裴邵城揚了下眉:“這麽巧,溫老師剛好也在。”
“什麽?”易禮愣了下。
裴邵城又從酒架上取過一支酒杯,給易禮倒了杯紅酒說:“溫老師正在改你那段,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就好。”
他說着打開了燈,溫钰寒被突然亮起的光晃了下眼,鋼筆正好按在了一個句號處,留下個黑色的墨點。
裴邵城走到溫钰寒面前,将他正在寫的部分直接抽了出來,迅速掃了遍,接着遞到了易禮手中。
“我們對下戲。”裴邵城沉聲說。
易禮點點頭,也看向稿紙上新改的臺詞,迅速将自己調整到狀态。
他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瞳仁已經驚恐地收緊,向後退了半步,聲音顫抖地恐懼而又憤怒道: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了,憑什麽他犯的錯要我來承擔?!憑什麽?!”
裴邵城随性地坐在沙發上,點燃支煙向後仰去,臺詞早已爛熟于心:
“憑你是他兒子。”
“我不是!!”易禮歇斯底裏,“是他殺了我媽!我親眼看到他用我媽的血畫畫……”
易禮緩緩跪向地面,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而出,他撲向裴邵城的大腿仰視着他,露出了絕望讨好的笑容:
“下個星期我就要結婚了,她肚子裏已經有了我們的孩子,我跟她說好明天還要一起去商場買東西布置新家……求求你,放過我!你想殺那個男人對不對?我配合你!你想知道他的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求求你……放過我!”
裴邵城彎腰,伸手輕撫上易禮的臉頰,神情竟帶上了些悲天憫人的慈悲,嘆聲道:“你不該跟我說這些的……”
易禮的瞳孔驟然收緊,裴邵城發出一串低沉的暗笑,柔聲問他:“你說,你有孩子了?”
易禮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身體顫抖地更加劇烈:“不,你別碰她們!不……這樣吧,我拿東西跟你換!秘密怎麽樣?!關于那個男人不為人知的秘密!”
“說來聽聽。”裴邵城饒有興致地問。
“畫室的畫,那些畫有順序!是打開暗室的密碼!裏面……裏面關着他最愛的人!”易禮攥緊手中的劇本,按照人物的反應咽了口唾沫,“你還記不記得畫室正中間挂的那副畫……那是……是……”
易禮的眸光輕微跳動了下,眯起眼辨認着劇本上新改的臺詞。
“是《瑪麗的綿羊》。”見對方卡住了,裴邵城順着劇情給他遞了句臺詞。
“對!就是《瑪麗的綿羊》,畫裏抱着小羊羔的女人,她……”
易禮再次頓住,片刻後擡眼沖裴邵城抱歉地搖了搖頭,“對不起啊師哥,我、我看不太清這段臺詞。”
只見易禮手拿的劇本上,關于這段臺詞的有幾處被水跡沾濕,變得模糊不清。
正是溫钰寒方才落下的那幾滴汗。
“畫裏抱着小羊羔的女人,其實是你小學的音樂老師。教會你的第一支歌,就是《瑪麗的小羊羔》……”裴邵城說着,用口哨聲吹出了一段旋律,在偌大的房間裏顯得陰森詭異。
這段臺詞原本應該是易禮的,但裴邵城卻巧妙地轉換了人物指代,變成了殺手的話,繼續往下進行。
“那天你的父親去給你開家長會,透過窗看到了這個女人坐在風琴邊,穿着藍色的長裙,邊彈這首曲子邊教你們唱。那一瞬間,他淪陷了。開始背着你的母親瘋狂向這個女人示愛,帶着她回到畫室,沒日沒夜地zuo、愛……”裴邵城閉了閉眼,勾起一抹頗為遺憾的笑,“這個故事我已經從他口中聽過太多遍,算不上是秘密了。”
即便是新寫的,也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爛熟于心。
這或許就是他裴邵城和溫钰寒刻在骨血裏的默契,相當可笑,卻又改變不了。
易禮深深地看着裴邵城,眼中帶着熠熠的光。
果然,他還是當初在舞臺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無論遇到什麽情況,只要有裴邵城在,就都能輕易地化解……這樣的裴邵城,又讓他如何不渴望得到呢?
“臺詞改了,記不住不怪你。”裴邵城緩緩睜開眼,将易禮從自己腳邊拉了起來。随後把對方手裏的劇本取了回來,起身走到溫钰寒身邊,将劇本往他面前一扔。用食指點着紙上被汗弄花的字跡,冷聲道:
“這頁,重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