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溫钰寒看着裴邵城, 既沒直接拒絕也沒有點頭答允。他握筆的右手伏在桌前仍在顫抖,被他用另只手按住控制着。

易禮看看溫钰寒又看看裴邵城,覺得似乎應該說些什麽來打破尴尬, 又怕說錯話, 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裴邵城的袖口, 柔聲說:“那個, 師哥還有溫學長,要不要先吃點荔枝再……”

“重寫。”裴邵城看也不看易禮, 盯着溫钰寒冰冷地重複道。

溫钰寒用拇指頂着鋼筆的筆尖,讓更尖銳的疼痛來沖淡原本手腕帶來的灼燙。

片刻後, 他淡淡牽起唇點了下頭,把那頁沾了汗水的稿紙揉皺團成一團, 扔進了腳下的廢紙簍。接着又拿出新的稿紙,重新動筆書寫。

手腕的顫抖令他的字跡失去了平日裏的隽秀,但溫钰寒的臉上卻還是一片雲淡風輕。

鋼筆點在紙上發出輕微地沙沙聲, 不斷滲出的細汗将他的幾縷碎發黏在了脖子上。

裴邵城默默移開視線,重新回到沙發前坐下, 疊起雙腿。

先前報複所帶來的那一丁點快感早已蕩然無存,看着溫钰寒蒼白的臉,他的胸口又開始無可救藥地發緊發悶。

裴邵城咬破舌尖, 暗罵了自己一聲,個沒出息的東西。

一顆晶瑩剔透的荔枝遞到了裴邵城唇邊,他回神看去,迎上了易禮那雙水盈盈的眸子。

易禮:“師哥,嘗一顆吧, 很甜的。”

裴邵城道了聲謝, 用手接過荔枝放入口中。汁水的甘甜與舌尖的血腥混在了一起, 味道并不怎麽好。

易禮又剝了一顆,想要給溫钰寒,裴邵城随口便說了句:“別給他,他荔枝過敏。”

這話說完,裴邵城當即就想擡手給自己一大嘴巴。關于溫钰寒的生活習慣、飲食喜惡像是已經深深植入進了他的潛意識,為對方着想這件事,根本已經成了自己的一種本能。

溫钰寒的筆也跟着收了下,眸中的光點微微晃動,只覺得喉頭有些發澀。他将手伸向一旁的煙盒,摸出一支後叼進嘴裏,活動了下酸沉的肩膀。

正要用打火機将煙點燃,身後的裴邵城用長腿踢了下他的座椅。

溫钰寒的身子向前一傾,煙差點從口中掉出。

“易禮聞不了煙味。”裴邵城收回了腿,漫不經心地撣着西褲上的褶皺。

溫钰寒咬着煙嘴,淡笑了下:“哦,抱歉。”說着拿起打火機,起身便朝陽臺走去。

“站住。”裴邵城再次沉聲喚住溫钰寒,由下至上地打量着他,冷冷道,“過來給我按按頭。”

溫钰寒聞言眯起了眼,一直在伏案工作的人明明是自己,怎麽他倒先累了。

見溫钰寒站着不動,裴邵城揚起眉慢條斯理說:“我記得今天要修改的內容也不多,耽誤不了溫老師您太長時間。讓我舒服了,溫老師也就可以過得舒服點。”

易禮剝荔枝的手頓了頓,眼眸裏閃過隐隐的意外之色。

在他的印象裏,裴邵城一直都是個彬彬有禮、成熟儒雅的男人。從不會随便發火,更不會故意刁難人。

看來,他是真恨極了溫钰寒……易禮将荔枝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心中竟出現了一種莫名的歡快。

溫钰寒将煙從嘴裏取出,卡在了煙灰缸上,随後繞到了沙發後面。

裴邵城将頭向後仰去,以這樣的角度用暗沉的眼神審視着溫钰寒。溫钰寒避開他的視線,挽起袖子,擡手按上了裴邵城的太陽穴。

他的指尖冰涼,還帶着些未幹的冷汗。在觸碰到裴邵城的時候,裴邵城微微蹙起了眉頭。

“閉上眼睛…”

溫钰寒的聲音自裴邵城頭頂傳來,與此同時,他的手也在裴邵城的穴位上一下下施力按揉着。

裴邵城深深吸了口氣,聞到了溫钰寒手腕上的膏藥味。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溫钰寒動作,在對方的十指鑽入他的發隙幫他按摩頭皮時,喉結重重一滾,眼神也變得越發幽暗起來。

滴答。

溫钰寒鼻尖的汗落在了裴邵城的臉上,他連忙低聲說了句抱歉,幫裴邵城抹掉。

手腕這會兒已經疼到無法忍耐地地步,使溫钰寒說出的話音都在顫抖。

裴邵城擡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驀地攥緊,溫钰寒瞬間就被逼出了一聲低促地悶哼。

“溫钰寒,疼麽。”裴邵城直視着溫钰寒的眼眸問。

你也……會疼麽。

窗外開始飄雪了,落在陽臺上覆蓋了淺淺的一層。

溫钰寒記得多年前的那一天也在下雪,自己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就看到漆黑的客廳裏,裴邵城正仰躺在沙發上,渾身散發着濃重的酒氣。

看到溫钰寒後,裴邵城醉意朦胧的眼底恢複了一絲清明,拉過溫钰寒的手嗓音沙啞地笑着說:“那幾個南方來的商人真能喝,不過總算跟他們談攏了,之後一年的代言都由我來接。”

溫钰寒沉默地看着裴邵城發亮的眼眸,緩緩在他身邊坐下,點燃了根煙,一言不發地從頭抽到尾,這才緩聲開口道:

“你真的沒必要為我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溫钰寒黯淡的神色淹沒在黑暗裏,“你屬于熒幕和舞臺,将來出名了,萬一這些不入流的代言照被人扒出來可怎麽辦。”

見裴邵城遲遲沒有回答,溫钰寒垂眼朝他看去,發現裴邵城已經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睡着了。

睡夢間,他還在含含糊糊地呢喃着:“放心,有我……”

溫钰寒的眸光顫動了下,夾煙的手僵在半空。

接着,他熄滅煙頭,緩緩撫摸上了裴邵城的頭發。

“邵城,我們到床上睡。”溫钰寒嘗試着架起裴邵城,輕聲哄慰着。

裴邵城皺皺眉,像是很難受的樣子抽了口氣:“嘶……頭疼。”

溫钰寒的心又被狠狠刺了下,調整好坐姿以便裴邵城能躺得更舒服些,伸手在他的太陽穴一下下按摩着。

裴邵城總算好受了些,眉間的皺痕漸漸舒展,滿足地嘆了口氣。在溫钰寒揉向他的耳垂時驀地抓住了對方的手,帶到自己唇邊一下下細細啄吻着。

随着這個吻從細碎逐漸加深,溫钰寒被裴邵城一個翻身壓在了沙發上。

窗外是天寒地凍,室內卻是熾熱一片。這晚他們少了那些暧昧的情話,更多的只是無聲卻洶湧地入侵與接納。

大概是因為醉酒,又或是最近壓力太大,裴邵城不免比平常要強勢更多,溫钰寒咬着自己的手背,被裴邵城從嘴裏抽出,改換成自己堅實的胳膊。

待到理智重新恢複,裴邵城連忙探身去看自己有沒有傷到溫钰寒。

“抱歉,我……”裴邵城後悔萬分,心疼地問,“疼麽小寒?”

溫钰寒擡起手臂遮住眼睛,呼吸仍有些急促。

他攬過裴邵城的脖子,順從地任由對方抱着自己朝卧室走去。

微微勾起唇角,輕聲回答道:“不疼。”

那晚,在裴邵城睡着後,溫钰寒又悄悄起身,披着外套去往陽臺抽了一整宿的煙。

天光微亮時,他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掏出手機打開了短信的對話框,在上面編輯出了一句:

——孫律師,官司我不打了。謝謝你。

而後,按下發送。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