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談心
郁隋不情不願從飄窗上下來,仿佛已經聽到樓下傭人在和楚嘉筠打招呼。她扯了幾下衣角,又拿起桌上的化妝鏡仔細看了一遍,在門還沒被敲響前就走了過去。
她只是悄聲站立在門後,不急着打開,非要楚嘉筠敲幾下再等一陣才悠悠開門。
郁隋從門後探出頭來,揚起笑臉:“楚教官,你來得可真早。”
楚嘉筠淡然一笑:“早嗎?比你在基地時已經晚了兩個小時。”
郁隋伸手請她進來,輕輕掩上門:“我本來想着你好不容易可以休息,還要來幫我補課,太早了怪不好意思的。”
楚嘉筠在上次來時坐的地方放下手裏的包,一本正經道:“我只是調整了上課時間,今天是周五但我不休息,所以現在依然是我給學員提供幫助的時間。”
郁隋見她一副随時都能進入工作的狀态,只得磨磨蹭蹭挪了過去。她在家時愛穿寬松休閑的衣服,今天就穿了條灰色棉質運動長褲和深藍色套頭帽衫,頭發的長度勉強過耳,稍加打理已不再那麽另類。
“不用緊張,今天沒有測試也沒有考核,就是常規跟進。”
郁隋故作輕松:“其實我最不怕的就是你的課。”
楚嘉筠從包裏拿出檔案夾和筆,聽了郁隋的話,她挑了挑眉:“是嗎?我還以為你會最怕我的課。”
“誰會那麽不識貨?反正肯定不是我。”
楚嘉筠也不計較話裏有幾分真假,低頭掃了眼文件裏的內容。其實關于郁隋的信息她已經記得很熟,即使今天沒有帶這個來,她也同樣可以正常開展工作。
“你可以選擇舒服的方式,躺着或者站着我都沒意見。”
郁隋嘴上說得輕松,但人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要說不緊張也沒人信。
“那我真随意啦?”說完,郁隋就斜靠在沙發裏,懷裏還扯了個抱枕。
用郁仲傾的話說,這叫沒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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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我聊聊這幾天都在家做了些什麽嗎?”
郁隋想了想:“基本就是吃喝拉撒的循環,還跟盛楠西打了幾次電話聊天。”
“會覺得悶嗎?”
“還好,我有傷嘛,跑出去肯定讓家裏人擔心啦。”
“看來你很在意他們的想法。”
郁隋本想說那是因為怕被唠叨嫌煩,對上楚嘉筠的視線後又改了口:“是挺在意的。”
說完後她心裏默默想着,身為孤兒的她,小時候其實挺期盼能有可以唠叨她的家人,至少代表一絲關心跟在意。可惜等她長大後,又覺得不需要了。
楚嘉筠又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但郁隋的回答更加敷衍,說了跟沒說差別不大。連郁隋自己都心虛,心想這種回答楚教官竟然還能聽得下去?
楚嘉筠倒是一直沒太多表示,等到記錄完,她突然放下紙筆:“需要歸檔的內容已經說完了,現在我們來聊點別的吧。”
郁隋不解,但看得懂楚嘉筠臉上明顯輕松不少的神情。
“要聊什麽?”
楚嘉筠往後靠了些,呈現出同樣放松的姿态。今天她穿的是褲裝,所以也比上次來要自在些。
“随便聊聊,就像跟朋友聊天那樣,想說什麽都可以。”
郁隋琢磨了一下,笑說:“楚教官,你想摸魚啊?”
楚嘉筠的笑意不如她那般明顯,但并非虛假:“必須完成的部分已經結束,現在屬于自由發揮階段。”
郁隋其實一直想知道陳驿年的具體情況,但盛楠西說不清楚,郁慕又沒空,白紀苓她不熟,不敢直接去問。
“楚教官,能和我說說陳驿年嗎?”
“他已經開始接受治療了,情況并不好。”
郁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幾乎是半躺在沙發上:“成為Beta,真會讓人受刺激到底那種程度嗎?其實這個世界上,普通人才是最多數,但好像很多人又接受不了自己其實本就很普通。”
楚嘉筠沉默了一陣:“分化結果代表成年後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而這些角色差異意味着可以獲得的資源、地位甚至是其他人的對待态度都不同。平凡不是錯,但不想成為平庸的人也沒錯。”
郁隋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交談的積極性也比之前活躍多了。楚嘉筠把她身體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卻沒提一字。
“我覺得還是家庭的期望太重,以至于陳驿年根本就沒想過自己如果成了Beta會怎樣,又或是他壓根不敢去想作為普通人,今後還能怎麽樣。”
郁隋擰眉,這樣的壓力在這批學員中誰都有。出生在好的家庭當然是優勢,可有時這樣的優勢也會帶來無路可退的壓力。
她想起了盛楠西在宿舍裏時常走神的樣子,又想起郁父知道她能去基地培訓時的欣慰,還有郁慕對她分化前情緒波動的緊張在意。
今天窗簾全開,窗外的陽光和那天一樣好。郁隋沒有戴墨鏡也不再怕強光,她手肘撐在沙發上,用比她現在年紀要成熟不少的口吻訴說着這些無奈與現實。
陽光照在她臉上,把她的臉部線條隐去許多,卻讓楚嘉筠第一次覺出郁隋的真實來。
郁隋見她一直不接話,轉過臉想問她的看法,發現楚嘉筠竟一直在看她。
郁隋舔了舔唇,重新坐了起來:“我在家随便慣了。”
楚嘉筠并沒顯出絲毫慌亂,仿佛她看郁隋是天經地義的事一般:“壓力是現代人生活中的一部分,很少有人能夠完全不受影響。但壓力并不是可以去傷害其他人的理由,這也是我為什麽會出現在基地的原因。”
“那楚教官你自己的壓力大嗎?你每天要面對那麽多情緒不好的人,你不會覺得更煩嗎?”
“是人就會有壓力,我也不能免俗。但我看到那些因為我的幫助或是介入能夠成功化解壓力的人,我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郁隋明知她的話裏仍有所保留,可還是從中聽出來不少真誠。在幫助學員這件事上,楚嘉筠的确沒有摸魚,難怪郁慕畢業多年仍對其念念不忘。
“那你會恨陳驿年嗎?”
郁隋本以為楚嘉筠會說一些套路的話,沒想到她竟承認了心裏的想法:“如果那天我摔下去受了重傷,我一定會恨的。因為我不是聖人,我也不想壓抑自己憤怒的情緒。”
她看着郁隋怔愣的表情,莞爾一笑,接着說:“但因為有你,讓我避免了這場悲劇,所以現在我很慶幸也很感恩,對陳驿年的恨已經比對他的同情要少。”
郁隋不好意思摸了摸臉:“你這話題轉得好快。”
“我只是真實回答你的問題。”
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輕松,比之前正兒八經聊心理狀态時好多了。
郁隋心想這是個不錯的機會,難得楚嘉筠願意說心裏話。要是能夠多問一些她生活裏的事,說不定就能打聽出她僞裝混進基地找SS級Alpha的真實原因。
雖然原書裏一直說楚嘉筠找原主的目的就是為了挖掉腺體,可兩人并無私怨,相處過後郁隋也覺得楚教官并沒那麽壞。
這讓她第一次産生了想要弄清楚而并非只想遠離的念頭,畢竟眼下這情況她想逃也逃不掉。
“楚教官你的家人呢?他們平時會不會給你很大的壓力,讓你去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歡但他們希望你去做的事?”
楚嘉筠心中警覺,暗中多看了郁隋幾眼,見她仍是和剛才相同的表情,似乎還沉浸在難得的輕松自在中。
家人?她的家人就只剩下妹妹,但也早已不能稱之為完整的家了。
“我的父母離開很早,與其說來自家庭的壓力,倒不如說是社會的壓力更大一些。”
郁隋沒想到這點她們竟能有共鳴,她想告訴楚嘉筠,她也是。
楚嘉筠笑着搖搖頭:“我說的比較抽像,你應該暫時體會不到。”
今天在郁隋房間,一切正常,楚嘉筠也沒發現自己身體有任何奇怪的反應。唯獨在離開前,她突然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烏木味。
郁隋走在她身後要送她出去,被她突然停下的動作一驚,差點撞上去抱住她。
“楚教官你忘了東西?”
楚嘉筠側目看她:“我只是好奇烏木的味道從哪裏來?”
郁隋從門邊的櫃子上拿起一瓶香水:“你說的是這個嗎?”
爾後大方地塞給楚嘉筠:“剛開不久,你如果喜歡,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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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楚嘉筠:把你的信息素味道送給我?我真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