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樹林位于基地的後山,雖被稱作小樹林，其實面積并不小，分為前區和後區。平時主要用作戶外生存技能訓練以及團體協作類培訓的場地,相當于人造的“野外環境”。
學員們不止一次來過這裏，但晚上獨自一人跑來也夠吓人的，更何況是盛楠西這種文靜性格的人。郁隋聽着腳底傳來的枯葉聲，不免有些遲疑。
“她平時培訓就不喜歡戶外項目，應該不會藏在這種地方吧？”
楚嘉筠拉着她一路疾走,到了樹林外才松開手，自己走在前面用手電筒四處查看。于郁隋的質疑，她一開始也問過自己同樣問題。
“我是根據給她做過的幾次心理測試推測的,在涉及到能給她安全感的環境問題時,她都提到了安靜、與外界隔絕還有跟植物相關的關鍵詞。”
郁隋不記得被問到過這些，楚嘉筠都沒回頭幾乎就能猜到她在琢磨什麽,于是主動解釋：“這些問題都比較隐蔽,并不會直接提到安全感三個字,避免受固定思維的誤導。”
“原來如此。”郁隋本想再多問幾句，驚覺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盛楠西，她的這些疑惑以後再問也不遲,“如果是要安靜和有植物,為什麽不能是花園？”
在學員宿舍附近有個很大的花園,環境很好。最近天氣暖和,夜裏不少人去那裏散步放松。
“盛楠西潛意識裏要強,無法接受自己的挫敗，所以她很有可能會選擇令她無能為力的地方獨處。”
“這是什麽奇怪邏輯？”
楚嘉筠無聲勾了勾唇,無奈道：“要強又脆弱的人，往往都是這樣折磨自己的。”
郁隋不再多疑,她的确見過盛楠西一個人去加練體能，也見過她一個人在操場夜跑。她提出過要陪盛楠西一起練習，都被她拒絕了，還讓郁隋在宿舍裏好好看書。
可是她們在前區仔細找了一圈也不見盛楠西的蹤影，郁隋握着手裏的電筒，擔心加劇：“不在這裏的話，難道是去了後區？”
平時培訓都在前區，後區的野外特征更明顯。教官也一再強調，沒有特殊情況不要前往，尤其是獨自前往，會有潛在危險。
楚嘉筠放慢腳步，重新拿出手機把相關資料又看了一遍。郁隋不敢吵她，也不放心把她一人丢在這裏自己繼續往後區去。
周圍寂靜得吓人，偶爾踩斷幾根枯枝都能把人吓一跳，郁隋覺得如果沒有SS級Alpha的特質加持，她不會像現在這麽冷靜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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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嘉筠突然問她：“她有沒有和你提起過這裏？例如你們訓練結束的時候她是怎麽描述小樹林的感覺？”
郁隋認真回憶了一番，先是搖頭，爾後突然怔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說：“有次雨天尋找路标訓練她沒達标，回去後悶悶不樂了很久，後來她說多希望能有個避雨的屋檐讓她緩緩，這樣就不會體力不支了。”
屋檐？緩緩？楚嘉筠把這些詞拼湊起來，想到了一個地方。與此同時，郁隋也想到了。
兩人對視，異口同聲說出自己的想法：“補給站！”
這是專門用來存放補充能量物資和給學員上廁所短期調整的地方，需要有教官的批準跟帶領才能來。實際就是個臨時搭建的木屋，卻是每次來小樹林培訓的學員最向往的地方。
等她們匆匆趕去，果然在木屋外找到了蹲在角落的盛楠西。郁隋跟楚嘉筠都松了口氣，可環抱住自己的盛楠西對于她們的出現并未給出太多反應，眼神甚至只是随意掃了幾眼，便又恢複如初。
楚嘉筠拉住想要沖過去的郁隋，輕聲說：“她這個反應很可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對于外界的變化感知延遲，你不能刺激她。”
郁隋的眉頭擰起，極力克制：“她一個人在這裏待了這麽久，再耽誤下去恐怕也很糟。”
“既然人找到了，剩下的慢慢來。”楚嘉筠一邊觀察着盛楠西的狀态，一邊要顧及郁隋的情緒。這種時期，每個學員都是她重點照看的對象。
拉着郁隋的手稍微減了些力氣但沒有完全松開，楚嘉筠安撫她：“她只是一時解不開某些結，別把她當成沒有能力的人，要相信她。”
郁隋點頭，和她一起慢慢靠近盛楠西。月光被眼前的身影遮擋，盛楠西迷茫的雙眼才不得不重新擡起來，看着她們。
楚嘉筠拉着郁隋一起蹲下，和盛楠西平視。目光柔和，神色平靜，沒有半點指責也沒有什麽明顯解脫之意，就像是在此偶遇的朋友，和在其他地方遇見時沒有不同。
“一個人在這裏思考問題，感覺怎麽樣？”
楚嘉筠的語氣很淡然，像是真對這種體驗感到好奇。盛楠西默默搖頭，澀啞着嗓子說：“不怎麽好。”
“那想跟我們聊聊嗎？”
盛楠西又是搖頭，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郁隋看得着急，她才回家多久，盛楠西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楠西，你有不開心的事，可以跟我們說。我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做你忠實的垃圾桶。”
盛楠西沒有看郁隋，卻也沒有抗拒她的接近。她只是比平時少了回應，也少了互動，像個漂亮的瓷娃娃，也像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郁隋不再強迫她說出自己的心事，索性坐在地上陪她一起，也不管地上多髒多涼。楚嘉筠起身去通知白紀苓，為了避免對話內容影響盛楠西，她又特地走遠了幾步。
郁隋見她走遠，立即湊近盛楠西：“楠西，教官不在，你有什麽話都可以跟我說。”
沒想到盛楠西依舊沉默，這讓郁隋感到無力。她的交友能力有限，在孤兒院時大多也只是用偶爾藏起來的零食做交換來增進友情，長大以後只顧學習工作，更沒這些精力了。
盛楠西這種情況，她沒什麽好的法子。看到好友無助的樣子，她真切感受到心痛，更加确信自己是真把盛楠西當重要朋友了。
她一籌莫展，又不敢把盛楠西逼得太緊，誰知對方突然開口了：“阿隋，我分化成Omega了。”
顫抖着的微弱聲音，夾帶着淺淺的哭泣，盛楠西想哭卻哭不出來。
郁隋對此并不意外，但盛楠西肯主動告知，說明正在打開心防，用楚嘉筠的話說這是好事。
“Omega也有Omega的優勢，雖然和你之前的預期不太一樣，但也不要喪失對未來的希望。”郁隋說得磕磕巴巴，這話她自己都覺得很無力。
畢竟來基地的同學裏，絕大多數都認為自己是會成為Alpha的，而且都是優質級別那種。
盛楠西從小就優秀，唯獨在這件至關重要的事上栽了跟頭。飛得高摔得就痛，郁隋心急如焚，還不敢亂說話，怕火上澆油。
“Omega就算再好，可在我家裏人眼裏，就等于毫無價值。”盛楠西把最艱難的那句話說出來後，之後的傾訴就簡單許多。
郁隋靜靜聽她說着，憋了很久的話終于得到了宣洩，盛楠西的情緒也在慢慢恢複。楚嘉筠在附近停了腳步，不願打擾，但兩人的對話她聽得很清楚。
盛楠西說到最後，自嘲又落寞地輕笑：“我好像辜負了很多人對我的期望，就算我自己能接受，也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他們。”
郁隋大致聽明白了，盛楠西這個乖孩子原來最擔心的是怕家人失望，結果自己背負的壓力超重，所以選擇了逃避。
“分化結果又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難道因為你是Omega了就否定你過去的所有努力和優秀嗎？別人怎麽看無所謂，我們做好自己就行，再說世界上那麽多Omega難道都不優秀不美好嗎？”
“能無所謂嗎？阿隋，以後你成了Alpha，而我是Omega，我們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你可以做的事我不能，我甚至不能再和你住一間房，不能一起上廁所，就連出去玩，都要避免單獨久處。”
“你永遠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會因為分化結果改變的！”
盛楠西吸了吸鼻子：“謝謝你阿隋，至少讓我覺得自己沒有被嫌棄。”
這時白紀苓他們趕了過來，盛楠竹的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額上有不少的汗，原本整齊的發絲也亂了些許。看到盛楠西跟郁隋窩在角落，忽然就來了脾氣。
“楠西，你大晚上一個人跑出來，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盛楠西低着頭，雙手絞在一起：“對不起，我讓大家失望了。”
盛楠竹已經從白紀苓那裏知道了盛楠西的分化結果，的确失望，畢竟她承載了家人殷切的期望。他是A級的Alpha，當然希望妹妹可以更優秀，盛家的确缺S級的。
但事到如今無法改變，當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盛家的面子還是要顧及的。
盛楠竹壓下脾氣，對白紀苓說：“我今晚就帶楠西回去，手續我明天再讓人過來辦理。”
盛楠西完成了分化，的确是可以離開基地了。既然她家裏人來接，白紀苓沒有不放人的理由。
郁隋卻不放心，起身跑到郁慕身邊，悄聲說：“姐，要不讓楠西去我們家住幾天吧？”
郁慕訝然，顯然沒想過這個提議。
“你看她大哥剛才那态度，我怕她回家後又受打擊。”
郁慕看着盛楠西落寞無措的樣子，也是于心不忍，可是她無法當着盛楠竹的面搶人。
“我需要回去跟爸爸商量一下，再說她現在分化了，住到我們家也不合适。”
郁隋一怔，郁仲傾和郁慕都是Alpha，加上她自己，的确像是羊入虎口。
楚嘉筠把郁隋的擔憂和顧慮看在眼裏，就在盛楠竹要帶走盛楠西的時候，她突然開口阻止。
“盛楠西現在的情況還不穩定，作為她的心理輔導教官，我有責任照顧好她分化前後的情緒變化。我建議她在基地多留幾天，等到穩定後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