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轉換
到了當天晚上，布蘭登實在忍不住，決意敲門，喚起貝絲。他開始用手指輕輕扣啓，并且伴随着輕聲細語的安慰，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沉默，長久的寂靜。
時間越長，越不對勁。
他開始急促的敲擊，繼而從敲擊變成撞擊，終于撞開了房門，并且在随後一聲驚呼，扭頭讓尾随的管家去找大夫。
貝絲躺在床上，用一塊砸碎花瓶後的花瓶碎片，割開了手腕，鮮血淋漓，一地。
何麗雅也跟着過來，并且在看見那一地鮮血的瞬間腿軟跪倒，她有些輕微暈血。
她看着布蘭登顫抖着手攬過貝絲蒼白的臉頰，失聲痛苦，聲音凄厲。“貝絲！貝絲……”
何麗雅咬牙，從地上爬起來，輕聲開口：“上校，先給她止血……”遇見問題，她畢竟還是理智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布蘭登點頭，抓起床單，開始用在軍隊掌握的方法給貝絲止血，畢竟在軍旅多年，他的手法非常熟練。
往前兩步，血跡在眼前晃悠，何麗雅再次撲倒，趴在地毯上，聽着房間內布蘭登急促的呼吸，忽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癫狂，一點也不亞于二十一世紀。
麥文大夫在深夜趕來，貝絲的情況已經接近死亡，僅剩最後一口氣。看見她的情況時連大夫也吓了一跳，這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好在布蘭登的止血手段很有用處，貝絲自己劃破的傷口并不算很深，血已經止住并且結痂。
大夫守在床邊給貝絲診治的時候，布蘭登走出房間來。
“好了一點了嗎？”何麗雅站在走廊上。
“大夫說，不知道能否熬得過今晚……”布蘭登苦笑，手捏成拳。
何麗雅滿懷同情的望着他，剛才看見他流淚，已經讓她覺得無比震驚了，這個深沉的男人哭起來真的讓人覺得心疼。
“我陪你一起等着結果吧。”她這麽想着，便這麽說了。
布蘭登詫異的望着她，以為她只是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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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麗雅小姐，你不必……”
“真的，”何麗雅打了個哈欠，固執的說，“我就在這裏，反正回房，我也肯定睡不着。”她補充。
于是這一男一女，在走廊上相對而站，沉默，等着時光流過。
不知道什麽時候，布蘭登從輕微的睡眠中清醒過來，擡起疲倦的雙眼，朦胧中發覺對面的何麗雅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背靠着牆，坐在了地上，沉沉睡去，她的呼吸均勻，臉頰上帶着兩抹潮紅。
布蘭登心裏一動，将身上的外衣解下，走過去輕輕的披在了何麗雅的身上。
開門聲響起，麥文大夫推門走了出來，一臉疲憊的對着布蘭登微笑。“沒事了，但她非常虛弱。”
布蘭登松了一口氣。
他推門走進房間，坐到貝絲身旁，輕輕撫着自己心愛養女的臉龐，蘀她将額前被汗水浸透的一縷頭發別在耳際。
“貝絲，你真的是個傻孩子。”布蘭登嘆息。
何麗雅第二天醒來時，對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感到十分震驚，她分明記得自己堅守陣地，靠着牆直到昏倒前最後一秒的。等她從卧室裏出來，看見走廊上還靠着牆的布蘭登時，簡直覺得羞愧了。
“早安，上校。貝絲還好嗎？”她澀澀的開口。
“她已經脫離了危險，謝謝你，麗雅小姐。”布蘭登望着面前的少女，溫和的笑了笑。
何麗雅靠在布蘭登身側的牆上。
“上校，我知道你很難過。”她緩緩的說，“有時候生活就是會有些讓你意外的事情發生，我們沒有辦法改變，讓它不發生，時光是不可能倒退的，只能正視。”安慰人，何麗雅自诩舀手，但此刻，她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只能胡編亂造。
“謝謝你。”布蘭登說。
兩個人沉默了。
接下來的幾天，貝絲處在昏迷中，布蘭登寸步不離。在倫敦訂購的那架鋼琴送來了，被布蘭登安排，搬進了貝絲的卧室。
貝絲在一個陽光滿溢的下午從沉睡中醒來，聽見輕輕的鋼琴彈奏的聲音，很慢的舒緩的曲子。她睜開眼，發覺自己的養父布蘭登正側身坐在自己不遠處的一架新鋼琴上彈奏。
她遲疑着，只是睜眼看着他，沒有開口，直到布蘭登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停下了彈奏，看向了她。只這一眼，貝絲立即将自己的眼睛閉上。
布蘭登站起來，走到床邊。
“貝絲，睜開眼看我。”
貝絲緩緩的把眼睛睜開，流着淚，看着布蘭登。
“以後不要再幹傻事，我愛你，我不希望失去你，我的女兒。”布蘭登舉起貝絲的手，在上面輕柔的刻上一吻。
貝絲輕輕說，“我……”
“什麽也別說，好好休息。”布蘭登站起身，走出房間。
現在，他需要給貝絲一個空間，讓她自己去思考。
第二天的早上，何麗雅進入馬車，離開德拉福莊園，由布蘭登上校陪同，前往薩拉倫莊園。
經歷了貝絲的事情，何麗雅覺得布蘭登似乎比以前更加深沉了，從車窗往外看他的背影，覺得越發蒼老。
為什麽在簡?奧斯汀的小說裏，布蘭登上校會有個那麽悲慘的過去，而如今，這個悲慘的過去又給他帶來了這樣大的困擾？
為什麽簡?奧斯汀讓他一直生活在痛苦中，直到最後才獲得一個幸福結局，而不能讓幸福更早的找到他？
為什麽……自己現在這麽關心，這麽擔憂，這麽蘀他抱不平？何麗雅嘆息，心裏惆悵又更加了幾分。
薩拉倫莊園裏德拉福莊園确實并不算遠，大約只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
這是一所小巧別致的莊園，如同中介和喬治的說法，并沒有誇大。
它只有德拉福莊園的二分之一，但何麗雅只是一人入住，恐怕只會大而不會小。遠遠的看上去，它的氣派甚至比起德拉福莊園更大，這大概是因為它原先的主人是個沒落的貴族的緣故。這名貴族沒有子嗣，只有個遠房侄子，搬到了愛爾蘭，接手這裏的莊園後并不打算入住，便将它變賣。
而這實在是個好買賣，何麗雅在看見它的第一眼，便被它所深深折服。
薩拉倫莊園的老管家和男女仆，此刻也都站在門口，靜候着他們新主人的來臨。何麗雅跳下車的時候，他們用一種打量的目光去觀察這個新主人。老管家是個大約六十歲上下的精瘦男人，樣貌非常英國，倒也沒有特別起眼之處，但兩眼的精光說明着他并未年邁到無法掌管這個莊園的程度。換過幾屆主人，他仍在這裏工作，因此他自信有一套識人之術，然而，他在端詳何麗雅後，忽然第一次覺得舀不準，這個新主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東方少女，獨自一人将要來到這個陌生的莊園居住，在下車後，竟然毫無羞澀或恐懼，大咧咧的跟着自己走進宅邸，一面傾聽介紹，一面評點屋內構造部件，已然是一副主人模樣。
老管家知道自己這次要面對的恐怕不是個可以輕視的角色，何麗雅渾身上下透着的氣質雖說算不得精明，卻也自有她的聰明。加上她表現出來的主見，對于老管家給的一些宅邸修繕的建議，她只是淡淡的說着會考慮，并不是馬上贊同，光是這一點，老管家便暗暗心緊。
這是個會生活的人，老管家在陪着何麗雅與布蘭登走遍整個莊園後喘息着下了結論。
“謝謝你的介紹，艾利克，你這麽大年紀，要多多休息，別太操勞了。”何麗雅最後，坐在會客室裏微笑着向老管家致意。
老管家睜大眼，不敢相信從何麗雅嘴裏聽到的話。這是在嫌棄自己年邁了？要知道，自己服侍上一位主人二十年有餘，從沒有從他嘴裏聽到什麽說自己年紀大的話，就連這幾年也沒有——雖然這幾年到去世前，上一位主人已經神志不清了。
頓時心裏開始別扭糾結起來的艾利克老管家沒注意什麽時候何麗雅又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在走過自己身邊時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對了，管家，我明天再和親愛的各位傭人們正式見面好嗎？今天很累，一會兒晚餐後，你讓大家也都各自休息去，我只需要一位女仆幫我整理一下卧室，送去熱水，別讓大家都在那裏傻守着，明天，我會宣布薩拉倫莊園今後新的規矩——不過，先說說晚餐——你能吩咐一下廚房嗎？不要做豬排，對了，還有明早，我的那份早餐裏，不要出現香菇，永遠，不是只有明早！就這樣。”
何麗雅一口氣吩咐完，揚起嘴角暗暗抿笑，覺得自己的英語口語從來沒這麽暢快過。果然，命令人的感覺确實不錯，特別是，她終于可以決定自己未來的食物了，不會有香菇，啊，太美好了！以後還要開發一些中式菜品才對，活在這英國菜的故鄉，也真是虧得她不挑食，才熬到了現在。
她看着艾利克走出去，便把目光收回來，帶着憂慮，看向一直站在窗邊的布蘭登上校。
布蘭登的側臉映照在夕陽晚光中，帶着說不清的離愁別緒。
雖然今日陪着何麗雅來接收房子，但布蘭登一直沉悶，他有心事，何麗雅知道這不是針對自己，而是他還在挂念貝絲。
